这场雨来势汹汹，眼瞧着那水珠把草木砸得七零八落，薛楚脚步一顿，抬头望了望天，果然乌黑的云层遮得严严实实，一丝光也透露不了。
她跟着季妈妈往主厅去，去之前，季妈妈已经跟她说了缘由，是那二房的堂小姐找上老王妃了。
上一回，堂小姐因着她的事落下了好大的脸面，这明摆着就是找她的茬来了。
可薛楚一个小丫鬟有什么值得堂小姐记挂呢，她轻轻蹙眉，大概因为她是东院的人。
“阿嚏，”薛楚连忙拿出帕子捂住口鼻，幸亏她反应及时才没闹出什么笑话，而走在前头的季妈妈放慢了脚步，她回头道：“这是怎么了。”
“现下正是容易着凉的时候，许是楚楚昨夜睡觉时掀翻了盖在身上的毯子吧。”
薛楚揉了揉鼻子，大大的眼睛写满了无辜，季妈妈瞧她这样子，连忙说道：“你这孩子，平日里粗心惯了，夜里贪凉了不是。”
薛楚摇摇头又摆摆手道：“季妈妈，不碍事的，我年纪轻，过上一刻就又生龙活虎了。”
“噗嗤。”季妈妈忍不住捂嘴笑了“就你惯会逗趣，不过，等会可不能是这副样子。”
她立马点头，眨眨眼：“谢谢季妈妈提醒。”
“唉，”季妈妈心里为薛楚操心着，忍不住又提醒她“堂小姐平日也甚得老王妃宠爱，等会你就顺着她的意吧。”
“啊？”薛楚惊讶地张圆了嘴，可老王妃不是和谁都不亲吗，这事还是她在小院子里学规矩的时候知道的。
老王妃是老王爷的继室，膝下一无所出，好在前头那位王妃诞下了后来的陵南王，可惜……
想到这件事，薛楚的眸子黯淡下来，现下这件事任何人都不准提。
“堂小姐的性格颇像老王妃未出阁时的性子。”
季妈妈是老王妃身边的老人，对于此事，自然比其他人要清楚。
原来如此，薛楚了然地点头，不过还真是令人意外啊。
想到上一次见到老王妃时，她眉目一派庄严，这可和堂小姐样子截然不同。
从后院到主厅必经一条长长的走廊，薛楚跟在季妈妈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心里未免踌躇。
这时突然有一人从前头的拐角处冒出来，薛楚朝来人瞧去，金丝勾线，蜀锦制衣。他的面容与世子有一分相似，但两个人几乎天差地别，尤其是眼睛。他的那双狭长的眼流露出些许轻佻。
这是二房的长公子沈亦北，薛楚从未见过他，可是二房的名声早就传到外头去了。
沈亦北挑了挑眉，看着两人道：“季妈妈这是赶着去老王妃那儿？”
季妈妈甚少跟这位爷打交道，但二房一贯风流的名声还是颇为了解的，她挪步到薛楚前头，低着头回应道：“是，二公子要是没什么事就请回避吧，毕竟，这后院的女眷甚多，要是传出去对公子的影响也不好。”
虽然季妈妈的姿态给足了沈亦北面子，可话语就没那么客气了，一下子，沈亦北的脸色涨得通红，他怒极反笑道：“爷可不在乎什么名声，轮不到季妈妈您在这指手画脚。对了，后面这丫头是谁？”
沈亦北的目光肆无忌惮，薛楚想当做没看到都不行，可何况此时沈亦北摆明着对她有兴趣。
她对着沈亦北摇头，用平静地语气陈述道：“二公子，楚楚是东院的人。”
果然听到“东院”两个字，沈亦北迟疑了，联想到大家讨论的事，惊觉：“原来是你。”
“是我。”薛楚垂眼：“所以二公子该知晓了吧。”
“不过是个丫头，就算爷把你办了，他又会如何！”
本想挫挫沈亦北的威风，没成想他反而叫嚣的更厉害，薛楚属实没想到，她冷眼道：“二公子可真了得，不过先下还是收收那点小心思吧。”
季妈妈皱着眉头，她一把拉紧薛楚：“老王妃还要见这丫头呢。”
沈亦北不在乎地朝薛楚吹了口哨“来日方长嘛。”
好一个来日方长，薛楚算是见识到二房的人一个胜一个的恶心人，不过她不会怕的。
感受到背后那道炙热的目光，薛楚计上心头，猛地回头看沈二公子，没有出声，只是唇语：“我的刀工很好，沈二公子不妨一试，保准一刀剁下去就……”
沈亦北脸色一白，在意识到薛楚想做什么后，忙不迭转身而走。
像沈二公子这样的人物，只怕的也莫过于此了，薛楚太了解了。
济世堂外，竹林依旧生机盎然，走进内院，却被袅袅檀香所包围着。
老王妃今日穿了一件褐色薄衫，以红线织纹路，其中点缀了鲜亮的花鸟，头上倒是素净，只别了一只翠玉簪，手上挽着一串紫檀木的佛珠。
她坐在主位上，而她的左手边正是二房的沈季瑶。
薛楚跟着季妈妈进门，她只那么看上一眼，很快依规矩先行一礼，再垂眼微颌。
“今日叫你来，也是想问问世子身子可好些？”
“回老王妃，是好些了，可天气阴晴不定世子的病总是反复。”
这问题，方妈妈教过的，薛楚自然照她的话一一答复。
老王妃叹了口气，拿出帕子来擦了擦眼睛，季妈妈连忙替她拍拍胸口以作纾解。
“奶奶，您就放心吧，堂哥身边不差人护着。”
沈季瑶也加入其中：“就是不知道院子里的下人够不够尽心……”
这话，可不就差直接点名道姓了吗。
薛楚看着脚尖，这话她不接，就当没听到。
老王妃摇了摇头，对身边的人道：“世子身边就是贴心体己的人太少了，往常送去的丫头都被退回来了，也就她好运些。”
老王妃看向薛楚，又问道：“前几日你家里的人可来王府闹事了。”
这事牵连的太大了，薛楚不回应也难，索性她抬起头看向老王妃：“确有其事，我父母被有心人利用，到王府闹事，如今这个结果也是该。”
她说的干脆利落，堵住了原本想开口的沈季瑶，她气恼地瞪了薛楚一眼。
“你也是个好孩子，可毕竟你的父母也是担心你呀，要不我做主准了你的假归家如何。”
老王妃语气里的殷切几乎句句是为她着想，可薛楚却觉得浑身发冷，她想拒绝可在老王妃的目光下说不出一个字。
直到，门外的禀报声打破了屋内的僵局。
“孙儿前来拜见奶奶。”
这熟悉的声音，薛楚几乎是在听到后下意识松一口气。
其他人却神色各异，特别是主位的老王妃。
不过，她反应得很快，碰了碰身边的人，季妈妈连忙前去把门打开：“世子安好。”
“季妈妈不必多礼。”
沈亦覃轻轻抬手，而他的身后跟着方礼。
“世子怎么今日特地来了？”
沈亦覃目光直视主位上的人，旁的，似乎都不在意：“今日比起往日，身子确实舒坦不少，因此特地来拜见奶奶。”
老王妃连忙从位上起身，走到沈亦覃跟前，好生打量：“让我仔细瞧瞧，这回南都以来，还是第一回来我这呢，瞧这样子竟比去襄州之前还要瘦些。”
“奶奶这话就说错了，孙儿这是长个拔高了，自然要比少年时要精壮些。”
沈亦覃眼神如波，他面色虽赛雪，可唇色要比之前红润些许。
薛楚瞧着这祖孙二人亲密的样子，心下倒吸一口冷气，看来大家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呀。
当然，沈季瑶是真糊涂的那位。
她不识趣地提了一嘴薛楚：“堂哥，你院子里的下人可真会惹麻烦，不如打发了。”
“季瑶，闭嘴。”
说话的居然是一直宠她的老王妃，沈季瑶不敢置信地看向老王妃。
“奶奶，二叔的女儿就是这般的性子？”
“小女儿家家的，自然不懂事。”老王妃到底是心疼沈季瑶，帮她说了一句话。
沈亦覃蹙眉，略作思索，缓缓开口：“到底是沈家的女儿，也不能被人说没规矩。这样吧，我向皇上上书一封，请个宫里的嬷嬷来府里。再过几年，议亲的时候，也好说辞。”
沈季瑶瞳孔睁大，薛楚也意外地看向他，没想到他会出这么个主意。
“奶奶，我不要。”
沈季瑶连忙拉住老王妃的衣袖，喊道。
还没答应的老王妃皱起了眉头，季妈妈赶忙拉开了沈季瑶。
“老身就替季瑶谢过世子了。”
沈季瑶被强行“捂嘴”同意了，沈亦覃朝老王妃拱手一礼：“既如此，那孙儿就不多叨扰奶奶休息了，先行告退了。”
老王妃满脸疲色，自然不会多挽留他：“世子多注意保重身子，平日切记别劳累了。”
“奶奶说的是。”沈亦覃斜睨薛楚一眼：“不过东院的人自在孙儿的管辖范围内。”
“自然如此……”
回去的时候，接连着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终于停了，薛楚落在沈亦覃的后面，而方礼不知在什么时候就离开了。
“咦，刚刚出来的时候，方礼还在呀。”
沈亦覃脚步顿住，回头看向薛楚：“你关心方礼？”
他的眼神诡谲莫测，薛楚身子一抖，摇头，对着面前人轻声笑道：“不是，奴婢更想知道世子您是怎么这么快帮奴婢解围的？”
“或者说，这事是不是也在您的预料之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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