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方妈妈倒吸一口冷气,“这事你们算闹大了,我管不了,请姑娘处置吧。”
听到是薛楚处置她们的事,桃丽不免心下一松,而谷舒却是眉头紧蹙,其他的人更是大气不敢出。
传话的人回来得很快,跟在她身后的正是薛楚,她的发髻并未好好梳理,松松散散地半落于腰间,银鼠锦绒袄把她大半个身子捂得严严实实,只能瞧见两颊泛红和地上一点青绿。
这回在她身边服侍的是雁儿,众人一见她,纷纷热切地瞟向她。
薛楚静静扫视一圈,将大多数人的表情收于眼底,心上有了成算。
“这是怎么回事?”
她转向方妈妈,揉了揉睡眼,打了个哈欠。
方妈妈还未答上话,原本垂首不语的谷舒突然抬起头:“姑娘,你原先说的还作数吗。”
“谁允许你插话的,大胆。”
方妈妈怒气冲冲地瞪着她,若薛楚不在这里,她一定会让这丫鬟好好领教一下规矩。
“掌嘴,还没没轮到你开口。”薛楚无关痛痒的一句话,却惊起滔天巨浪,众人神色异变,没想到薛楚会这么做。
谷舒连忙跪下,泪潸潸道:“奴婢知错,求姑娘网开一面……”
桃丽震惊地看向薛楚,右眼皮狂跳,她口干舌燥,连自己的事都没撇清,这会儿就更不敢为谷舒去求情了,她心里隐隐揣测,该不会是薛楚特意拿她二人杀鸡儆猴吧。
栗色微卷的发被她缠在手上,皱了皱眉,似乎颇有些为难,黝黑的瞳仁望到底,平静的掀不起一丝波澜。
“我也不想为难你,可是,怎么办呢,有的人就是不值得别人好心。”
“好心”被她重重地读了一遍,所有人都能清晰的听到她的声音,话里的含义,不言而喻。
那些依仗着林氏,想攀附高枝的,或多或少都为难过薛楚院里的下人,本以为薛楚没吭声,是个好拿捏的,现下却完全不是这样。
“你们几个,”薛楚随意抬手点了其中几人,“什么也别说了,哪来的给我回哪去。”
被点到的人,心里拔凉拔凉,桃丽昂着头,不同于其他人,她二话不说去拿自己包裹。
谷舒小脸惨白,忙重磕了一个响头,她和桃丽不一样,她回南院是一点活路也没有,刚刚虽然有试探薛楚的意思在,可也是她的一番发自肺腑。
“姑娘,怎么安置我都好,您就是把我发买了也比让我回去强。”
和谷舒情况相似的还有三个姑娘,见她们一个个涕泗横流,薛楚不可置否地转过身去,只是道:“我会将你们剩下的人一并送到杂事房,你们来这里的时候,身契都留在东院了,什么时候攒够了你们的钱,什么时候来找方妈妈拿这张纸。”
薛楚向方妈妈微微点头,这件事解决了根本问题,将她们打发到合适的地方,不损人心还能警告那些生出异心的人。
“对了,雁儿,那个站出来的小丫头还挺机灵的。”
薛楚突然想到刚刚那幕,小姑娘生得秀气,胆子却比一般人大,说话做事又很沉稳。
雁儿知晓薛楚说的是红堇,也主动提起这茬,“姑娘小院里可以再提一个丫头,我瞧这丫头挺稳重的,若是……”
“好!”
薛楚一口应下,又道:“这事你来办就好,不过你得瞧着,别再让大丫鬟欺负小丫鬟的事发生。”
虽说这事跟她院里的大部分人沾不上关系,是林氏送来的人生是非,但难免往后出现这些情况,还是得让雁儿帮她盯着。
自从她院里的人越来越多,院里那些丫鬟小厮的名字,她也不能全说出来了。
薛楚不提这事,雁儿也是要跟她说的,按理说,世子虽没给姑娘一个正式的名分,身边不该有这么多人,可这些事上,全是世子一力主张。
世子宠姑娘,是好事,他用这种方式给姑娘长脸面许是为了弥补不能给名分这事,雁儿听方妈妈说过,名门清流公子成亲前,一般不纳姨娘,身边就算有个晓人事的,也得等正头娘子进来后才会给名分。
不像南院的二公子,尚未成亲,身边的莺莺燕燕就成群成堆了,前几年的订下的姑娘家听了这事,硬是取消了这门婚事。
“姑娘放心好了,雁儿定会处理得妥当……”
雁儿失神了一瞬,话挂在嘴边,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和薛楚说。
屡屡有人抬眼瞧她,薛楚就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她见雁儿魂不守舍地拿着茶壶倒水,主动从她手里将壶拿下来,她可不想看到水倒在桌上。
“要是还困呢,你就右转回房歇着,要是跟我提世子,就请不必再多言了。”
薛楚哪里不知道雁儿一直为她纠结和沈亦覃之间的事,可她哪里知晓,她和沈亦覃之间的关系,导致每回和她说话,都牛头不对马嘴,两人聊不到一块,你讲你的,我说我的。
“唉,知道了。”雁儿欲言又止,她家姑娘又气恼世子了,这回不知道两个人要持续多久。
*
洋洋洒洒,大雪纷飞。
瑞安一年,时逢腊月,陵南世子奉旨南下各地济灾,各州官员齐心携手,捐款救济,民生问题暂时得以安抚。
以御品斋为首的皇商,纷纷参与,还推出一道能够长时储存的米饼,将此饼从各州运输到陵州,二三个月仍能食用。
此事掀起的风波,又是后话了。
溯溪镇,因为粮食来得及时,镇上的人没有断过粮,精神都还好,比起薛楚之前去过的李家村要好上不少。
“溥临,还好你及时拿定主意,亲自来济灾,不然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吃不上饭。”
薛楚仰着头,前面的男人高大清瘦,两个月的日光不仅没让他晒黑,反而让他的唇色稍稍有了些粉意。
沈亦覃及时止住步子,让薛楚跟着他不至于那么吃力,他们此刻都是一身日常到不能再日常的服饰,外人定是不能瞧出这二人是沈亦覃和薛楚。
水蓝色棉布裙很衬她的肤色,不施脂粉的脸上有些晶莹的湿意,褐色的宽布随意扎着栗色的发,鼻梁周围点点雀斑似乎更调皮了,沈亦覃心情难得很好,就像今日万里无云的晴空。
薛楚见沈亦覃嘴角弯出了道很好看的弧度,从南下之后,说不清是谁先主动的,两人之间的僵持就自然而然地解开。
这是不是好事,薛楚也不知道,她盯着沈亦覃束好的长发,顺滑灵动,像一条绸带似的轻轻在空中划过。
“这是我该做的,反倒是你,我很意外。”
他侧目望向她,明明周围人也不少,薛楚却觉得很静,她似乎嗅到了小小的春花在绚烂:“我早就表过态了,好不好!”
她莫名气恼,沈亦覃居然不了解她,可再抬眼,只见他的眼里藏着笑意:“我知道,所以第一时间就让方礼将此事告知你。”
还有一句话是沈亦覃未曾宣之于口的,如果想瞒着她,他有千百种方式,甚至从头到尾,她都不会知道他是溥临。
“再过一个月,等去过了葳城后,我们便该回去了。”
沈亦覃也不知想到什么,叹了口气,有些舍不得这般能够短暂的放下身上的重担,喘息的机会。
薛楚比沈亦覃更在意回去的日子,这件事是她执意要插手,回了府,她所要做的事就大功告成了。
可能,回去后就得和沈亦覃商量一下走的事,薛楚不舍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沈亦覃反过身,见薛楚低着头,嫣红的唇瓣嘟得高高,他刻意将目光放到她的头顶,轻声道:“怎么,要是累了,我们就先回去。”
“不累,”薛楚连连摇头,瞧着前头有个小孩手里拿着木偶人,赶紧找了个借口,“我也想有个木雕的小人。”
今日明明不热,薛楚却觉得自己快要蒸熟,沈亦覃看她的眼神,似笑非笑,隐隐感觉她无所遁形。
可下一刻,那道锐利的目光就已不见,仿佛刚刚都是薛楚产生的错觉。
“喜欢的话,我去问问。”
“诶!”
沈亦覃三两步到小孩跟前,细细询问道:“哪里可以买到这个?”
小孩没想到自己的宝贝被别人看上了,立刻捂在怀里,十分警惕:“干什么啊,这是我自己做的。”
听到这个结果,沈亦覃一怔,后来他反应过来,将一颗银珠子拿出来,果不其然小孩眼睛都看圆了。
“大哥哥,我可以跟你换吗?我想要你那个银珠子。”
“不。”
沈亦覃却将银珠子先给了小孩,只是说:“我不要你的,你教我,我想做个木雕小人。”
这回小孩才是真正的开心,不仅没丢宝贝,还可以轻松得到一个银珠子。
“做个人虽然难一些,但我熟得很,保准教你学的会。”
小孩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还特意凑近沈亦覃道:“大哥哥,我还能保证那个姐姐根本不知道这事。”
小孩识趣地咧开嘴,看了看沈亦覃,又望了望后面的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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