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时还是霜雪覆盖,回来却是郁郁葱葱,薛楚还未走进院子,里面的人早得知消息,先一步在外面候着她了。
“姑娘!”
众人齐聚外面,把小院的门堵得水泄不通,薛楚迎着双双热烈期盼的目光,笑了,对着雁儿道:“他们不懂事就算了,怎么你也跟着闹起来了?快些让开,大家忙各自的活去吧。”
有些日子没见到薛楚了,雁儿如今也不忘抱怨一下,“姑娘出去一趟,人都黑了些,早知当日就该把人拦下来。”
薛楚摇摇头,她哪有那么娇气,这段日子里几乎走遍了陵州,增长的见识又岂是待在这一亩三分地的宅院里可比拟的。
“不管怎么说,姑娘回来就好。”
“是了,平安回来就好。”
红豆与红堇两人附和道。
浅浅交代一番,众人各自忙去,薛楚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梳洗后去见花老板。
这路上的事,她虽然有写书信寄给花老板,与她商量,可有些事不好当着沈亦覃的面写进去,这会儿回来后倒是能够去面谈。
她望着铜镜,身后的红堇倒是接替了雁儿一部分的活儿,手指灵巧地在发丝间穿梭,又从面前的盒子里挑了支珠花簪子,白玉兰点缀在栗色的发髻,竟有些温婉的味道,让薛楚怔了怔。
这些时日以来,她倒是没怎么留心怎么装扮自己,怎么舒适怎么来,可镜子里那张脸,褪去些许婴儿肥,那双乌黑的眼里水润润的光,眼角下扬,不用刻意就十足十的无辜,小小的雀斑仍然耀武扬威地占据两颊,许是这些日子日光晒得足了,它们尤为显眼。
挑了件山青色的衣裙,高腰窄袖,外头的罩衣也是相得映彰的合适,薛楚让人将往外院跑一趟,把自己要出去的事告知方礼,让他安排妥当。
方礼得知薛楚回府第一件事就是出去,大吃一惊,只道这位主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心里是这么想,却半点没耽误,将薛楚要出府的事宜安排妥当。
世子离开之前,方礼回想他的话,一激灵,还是把薛楚的事好好处理吧。
“姑娘,我都打点过了,您此时便可以出去了,不过……”
方礼没敢抬头看薛楚,怕自己会透露出什么,薛楚轻轻点头,只道:“知道了,会在一时辰内回来的。”
不算大张旗鼓,一辆精致小巧的马车匆匆从官道驶入,街上热闹起来,各家夫人小姐的马车也络绎不绝。
“御品斋”响亮的门牌,门口排的队伍如一条长龙,自打济灾这事过后,御品斋的名头几近家喻户晓,就算不嗜甜的文人雅客也常常来此地买些糕果。
门口的伙计一见来人,欣喜万分,把手头的事交给身边的同伴,立刻领着薛楚往里面走。
“姑娘,你可算来了,老板娘每每总在我们耳边念叨你,我们啊,耳朵都要长茧了。”
听到伙计这么说,薛楚笑弯了眼:“你这话我听得开心,等会我准得跟花老板夸夸你。”
“嘿嘿。”黝黑的小伙子笑红了脸,也不再和薛楚插科打诨。
花鸟屏风隔绝了外人的视线,里屋不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朱红色的桌柜上摆放着几对瓶子,墙面上挂着几幅颇有年头的古画。
“无事不登三宝殿,薛楚,这回你亲自来这里又是什么事呢?”
花老板轻拢耳边的细发,眼里不加掩饰地戏谑,好在薛楚并不在意,她深知花老板的脾性,让她说两句也不会掉两块肉。
“花老板这话说得,楚楚就不能是单纯想来御品斋瞧瞧吗?”
薛楚摇摇头否认,只是每次都这么巧,恰好碰上了事。
花老板本意就是逗逗她,笑道:“不聊这个了,这次的事还多谢你了,搭上世子这条线让我们御品斋也能从赈灾这事分一杯羹。”
“不用客气,我只是起到传话的作用,真正拿定主意的还是你们。”
如今事情的结果大家都满意,薛楚这才想提提自己的事,离府是她的打算,但想做些什么,目前也就御品斋了。
“那我就坦白了,离开王府后,我想凭本事吃饭。”
“什么,”听到这事,花老板惊地站起了身,“你是说,你要从王府出来。这事,可不是什么小事!薛楚姑娘,你的身份哪里容许你胡来,世子又知晓吗?”
薛楚淡定地饮了口茶水,对于他人的反应她早有预料,若是她自己不知内情,估计也会惊掉下巴吧。
“我与世子的关系并非外人所想那般,并无……私情。”
如果在沈亦覃向她诉说心意之前,薛楚可以很笃定地说出这话,现在,她迟疑了,却仍然扭着头把话说完了。
花老板拢了拢衣袖,顿了顿,又重新坐了回去,只是面色严肃:“那你……”
“我非奴籍,只是一年前签了份文书,到了时间自可收拾行囊自行离去。”薛楚特意隐去沈亦覃帮她迁出户籍,立门户的事。
花老板虽然头疼,薛楚这事就是个麻烦,处理得不好就会得罪世子,“那世子同意了吗?”
这事不好说,薛楚讪讪地摸了鼻子,低下头,他应该能猜到吧。
“哼,”花老板心思通透,哪能不知晓薛楚在想什么,“薛楚姑娘,你还是和世子说清楚再走吧。”
薛楚思索一番,叹了口气,知道这事不彻底与沈亦覃讲清,没法让人家帮她,只是眼下这个节点,他还在与那些官员周旋吧。
“我知道了,多谢花老板提点,到时把事情处理妥善后再来投奔您。”
薛楚起身,朝着花老板微微行一礼,这回找上御品斋也算她鲁莽了,人家没把她扫地出门都算客气,要是照沈亦覃的话,就是她不够自知。
花老板愣了一下,赶忙虚扶她起身,总归说了句掏心窝的话,“哪里的话,若是你与世子讲清后再无瓜葛,那么御品斋自是有薛楚的一席之地。”
*
许久不曾拜见过老王妃,薛楚都快忘了这去济世堂的路,还是季妈妈一路领着她一路说些笑话,这才稍稍缓解了气氛的微妙。
一场春雨后,竹笋遍地都是,院外的翠竹自成一派,惹得薛楚多看了两眼,直到上边的雁儿拉了拉她的衣角,才将她的视线拉到面前的季妈妈身上。
“季妈妈,今日瞧着面色有些不好?”
薛楚不免关怀一句,面前的老嬷嬷脸色可没以前那么精神,满头白发,想起前段日子与季妈妈打招呼时,她还不这样。
“都是老毛病了,头疼乏力,耳边还老是嗡嗡作响。”
说起这些,季妈妈满面愁容,病痛的苦她可吃了十几年,也就靠休养缓口气,偏偏日子总不得消停。
这事她有办法啊,薛楚贴近季妈妈耳边,轻声道:“妈妈,这事你别急,我可以帮你问问张御医啊。不如,你跟我讲讲,老王妃她老人家今日突然让我来北院是何用意呢?”
季妈妈虽然对薛楚请动张御医这事不抱信心,但还是颇为感激她有这份心意,眼里湿润,握住薛楚,“老身先谢过姑娘的好意。”
她见四周无别的人,朝几个跟着的丫鬟细细叮嘱几句,就拉过薛楚走到犄角旮旯里。
薛楚自然乖觉,跟着季妈妈走到一边,满是期待地瞧着她。
“老身所知的不多,老王妃此番也是为了世子的事,说是借此时机与世子说亲。”
说亲?这落到薛楚耳朵里,可真是太刺激了,她原先并不清楚,可如今对于老王妃和沈亦覃,她可是了解的,堪堪维持表面祖孙的关系。
老王妃居然操心起沈亦覃的婚事了,薛楚当下惊愕地合不拢嘴,只道:“季妈妈,这事是真的吗?”
“自然,曾会有假?况且,世子的年纪也大了,身边除了姑娘,再无旁的人,老王妃早就因为这件事和世子说上几次了。”
沈亦覃好像也二十一了,薛楚想了想,若是成亲的早,这个年龄都是几个孩子的爹了,偏偏他因为身体的缘故一直拖着婚事,一直到如今。
但是,薛楚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倏地变红,他身体清瘦,却并不体弱无力,在房事上应该不大有什么问题才对。
老王妃想必趁此时沈亦覃没回来,快刀斩乱麻地将他的婚事定下,若是定个面子过得去而其他方面有些差的女子,定会对沈亦覃有足够大的影响。
薛楚抿着嘴,她也没想过沈亦覃要成亲啊,不过这样一看,老王妃叫她来的心思就昭然可揭了。
见薛楚的脸色并不好看,圆眼里蕴含着怒气,季妈妈自是以为她为了此事而生气,叹了口气道:“姑娘且放宽心,世子成亲也是件好事,这样姑娘才能有自己的孩子。男人的宠爱哪里有生下一个孩子牢靠呢。”
薛楚听了,不仅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气笑了,满腔怒火无处可去,若她真是沈亦覃的妾室哪才叫可怜。
“谢谢妈妈的好意,楚楚知晓了。老王妃这回怕是要好生提点提点我了!”
她望着济世堂的方向,心里却是厌倦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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