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陈列,名迹满布的书房内,一名身形巍峨的中年男子对墙伫立。
他看似正在欣赏一帖书法,然而双目却是微阖的。静默半晌后,他缓缓睁开眼,露出精明的目光。
“那位祁将军的底细打听清楚了吗?”他对身后恭敬躬身的下属问道。
“回禀公爷,属下用祁阳这个名字四处调查过了,并没查出他的家世,不过据说他两年前是在京城投军,还在城里做过一段时间的苦力,想来是没什么背景的。”
“哦?不站阵营的寒门将军,多少人抢着要。”申国公李鸿博微微眯起眼,继续道:“出身虽是差了点,可凭当今圣上对他的器重,封侯加爵是迟早的事,这样的人可要好好拉拢才是。”
他说完走到案边,端起杯盏,呷一口馥郁清香的茶,又问:“他尚未娶妻吧?”
“不曾,目前将军府内连侍妾都没一个。”
李鸿博满意点头,“你挑些好的贺礼送去,另外,鸢儿年纪也不小了,多让他们接触接触,这个女婿可是金贵得很呐。”
“是。”
“对了,那东西找到没有?”
下属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垂头答道:“属下无能,沈家搬迁后,谨慎了许多,很难进去搜寻。”
沈家当年在曲城找到的书信证物始终是个威胁,虽然汪麟消失,沈家也因罪停手,可难不保将来有人重查此案,绝不能留下把柄。
李鸿博沉吟片刻,将茶杯放下,磕出一声轻响,“想办法找个由头,名正言顺地进去搜,不可留下后患。祁阳那里也安插些人手进去,有任何风吹草动,一并来报。”
“是。”
自那夜后,沈蔚再没找过祁阳,以如今他们的身份,她不主动,两人自然也没见面的机会。
只是虽然见不到,可祁阳的消息她倒是没少听。
芸香自从庆功宴上觉察出她家小姐的心思后,立马化身成了密探,天天都能从外面带回些他的消息,事无遗漏地向她禀报。
“小姐,祁将军真是洁身自好,府上干净着呢,那些旁人送来的舞姬侍女都被退回去了!”
“小姐,今天皇上下旨了,封祁将军为镇西大将军。”
···
“小姐,听说祁将军最近在和大理寺查一桩案子,每日都在外头奔波呢。”
“够了!”沈蔚忍无可忍,这些事她越听心越乱,“他与我有何关系?你别去打听了,省的人家说我们沈家想攀高。”
“我知道了。”芸香委屈道,她有些摸不透小姐的心思了。
沈蔚也知道她是好心,正想安慰两句,就听到外面一阵吵闹,接着有嬷嬷敲响了门。
“小姐,有大人来查案,老爷叫都出去。”
沈蔚蹙起眉头,两年前沈家被查那次也是这样,隔三差五便有人来搜来问,如今都过去那么久了,怎么又来?
纵有千般不悦,也只能压在心底。她带着芸香,匆匆忙忙走到正门。
沈父带着沈家上下站在院中,门口处是黑压压一队人。
沈蔚低头快步走到沈父身后。
“祁将军,沈家所有人都在这了。”
沈蔚猛地一抬头,看清对面最前方的人后,脸上的烦闷更深了。她总算是明白芸香说的祁将军在查案了,合着最后查的竟是沈家。
“沈大人,这是搜查令,有人举报通汇票号丢失的票据在沈府,大理寺特委托我前来搜查,请见谅。”祁阳左手展出一纸文书,瞥了一眼沈蔚,对沈父道。
“不敢,还请大人自便,还沈家清白。”沈父面不改色,稍一侧身,示意他进去。
“那是自然。”祁阳收起搜查令,朝身后一扬手,下令:“不可损坏沈家一物,违者依法处置。”
“是!”底下的人齐声应道,动作敏捷地分散到府内各个方向。
祁阳冲沈父微微颔首,也跟了上去。
宅院并不宽敞,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搜完了,并无异样。
祁阳带着最后一队人从屋内出来,与沈父客套几句后,带着人走了。
沈蔚看着他方才出来的方向,是后面的寝屋,她想到了什么,提起裙摆匆匆跑回房。
屋内一切如常,丝毫没有被搜找过的痕迹。她走到妆奁前,抽开上面的屉子,里面空空如也。
原本放里面的那只白玉簪,被拿走了!
沈蔚跑出大门的时候,祁阳刚跨上马,长腿踏在马镫上,威武英俊。
“祁将军!”她叫一声。
祁阳回过头,由上而下凝眸看她。
沈蔚跑到他马下,仰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认真道:“我丢了样东西,不知是不是哪位兄弟无意带走了?”
“沈小姐的房间是我搜的,并未拿不该拿的东西。”祁阳也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说完,他握住马缰,准备离开。
他话中有话,沈蔚自然听得出来,眼见他要走,她又急又气,伸手拽住了他的裤腿,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道:“祁二!”
这个称呼就是在方家村她也没叫过,一出口,四周的下属纷纷转过头,偷偷看主子的热闹。
祁阳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等她说下去。
“你要便拿去好了!”
大庭广众下,沈蔚憋了半天,最后只愠怒地说了这句,松手转身回去。
隔着薄薄的布料,祁阳觉出那只手上的力道收了又放,灼热的温度迅速席卷全身。他端了脸色,对眼神频频看向他的下属正色道:“走!”
丢了东西,沈蔚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一早醒来时眼底一圈乌青。
芸香着急坏了,今日是上巳节,小姐约着周小姐和孙公子一同出游,现在她这样精神不济,哪还有精力在外面玩上一天呐!
马车缓缓驶出京城,到达归云山下。
归云山是京城附近景色最佳秀丽的山头,每到春日时分山花烂漫,景色宜人。加之山顶有一座归云庙,上香祈愿十分灵验,这天来游山的人更多了。
沈蔚一下马车,便看到孙嘉远和周书瑶已经在山脚等候,两人并排而立,男的端庄谦和,女的娇俏娟秀,怎么看都般配,也不知怎么还没走到一起。
周书瑶的心思她早就看出来了,就是不知道表哥是个什么想法。她心中叹一口气,自己情路坎坷,怎么还学芸香操心起他人来了。
上山路上铺了石阶,走起来并不费劲,半个时辰他们就到庙里。
孙嘉远要去替父母供奉香油,沈蔚便和周书瑶去求签祈愿。
与往年不同,今年沈蔚就求了几个平安福,没再问姻缘。
庙里有一棵大祈愿树,上面挂满了信男善女写的红绸带。周书瑶先写了挂上去,在树下观看别人写的心愿。
沈蔚买了两条红段子,一条写了祝愿父母安泰后,另一条却不知如何下手。她脑中第一个想到的是祁阳,可昨天那人的举止实在太过可恶,值不得这条绸子的钱。
正当她踌躇不定时,树下的人叫了一声。
“阿蔚,快来看!”
沈蔚走到树下,抬头所见之处满是红带,她看着周书瑶手中捏着的那一根,上面只简洁明了地写了几个字:“蔚蔚,平安顺遂。”
“是写给你的吗?我看这字迹和你的也有几分相似,指不定是城中哪个公子哥赶早来替你祈福了。”
沈蔚浑身不自制地紧绷,这个称谓她只听到过一次,而且祁阳的字是自己亲手教的,与她有相近之处,这难道是他挂的吗?
很快她又摒弃这个念头,那人现在对她怕是只有嫌恶,怎么还会为她做这些。
“也许是有人与我同名的吧。”
“哪有那么巧的事?”周书瑶还在嘀嘀咕咕。
沈蔚看了眼那条红带,最后还是将手中另一条上写下心中的祈祷:“表哥,平安顺遂。”
弄完这些,孙嘉远还没来,沈蔚看着一脸少女怀春的周书瑶,笑着道:“书瑶姐姐,后山桃花开得正好,我想去看一看。”
周书瑶绞着手中的帕子,犹豫道:“可是远哥哥还没来,我们走了他找不到人怎么办?”
“你在这等他吧,我看完就径直从后山下去,你们两个别管我,自己下山就行。”沈蔚说完拉着芸香的手,不等她开口,就往人堆里扎进去。
“小姐,从后山下去会不会太危险了,这里路不好走。”芸香看着崎岖的山路,担忧道。
“我哪有这么娇气?”沈蔚眼神全放在山间美景上,不在意道:“整日在城里闷着,趁着这个机会多看看野景。”
后山人没那么多,三三两两一群,少有像她们二人这样单独走的。
路过山间的凉亭,沈蔚远远就看清了亭中之人,就这一条路,她绕不开,只好眼看脚下硬着头皮走。偏偏亭中有人眼尖,在她快走过时将她认了出来。
“蔚妹妹。”魏岚走到亭边,扬声道。
沈蔚躲不过,上前问好:“岚哥哥,你们是要上山吗?”
“谁上山走这条路,我们和你一样也是下山的。”他看了眼沈蔚身后,“怎么就你们两个,嘉远呢?没和你们一起来?”
“表哥还在山上,我先下来了。”
亭里坐着五六个人,祁阳就在与她相对的位置,她只想赶快离开,“那你们先歇息,我先走一步。”
“诶,一起走吧,正好我们也歇够了,山路难行,一起也有个照应。”
魏岚说完,叫着大家起身,结伴而行。
沈蔚勉强扯出一个笑答应,默默走到最边上不起眼的位置,整个过程没看那人一眼。
到一段陡坡,她裙子不便,探着一双小脚小心翼翼地走。一不留神踩空,她整个人向前倾去,眼看就要撞到前面人的时候,一只大手揽过她柔软的腰肢。
沈蔚偏头一看,可不就是那个要她别再纠缠的人。
心口堵着一口气,她也学他,郑重其事地小声道:“祁将军,请你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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