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球场上,两队人纵马角逐。
魏岚从小骑马打球,技艺娴熟;祁阳虽球技生疏,可他身手矫健,也并不落下风。
沈蔚这才得了机会仔细打量他,两年过去,祁阳似乎高了些,五官也更加凌厉,少了几分当年乡间的少年气,看上去是个名副其实的将军了。
球场上十几人,她一眼便能认出他。
祁阳那一队都是战场上下来的将士,个个本领非凡,不是城中这些常年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能相比的。下半场时,优劣可见,大局已定。
一场比完,众人挥汗下马,引得场外观客呼叫连连。
在场还有许多女子,于是有人提议男女组队比赛。沈蔚没换方便的衣裳,又不善骑马,只好坐在场边,气鼓鼓地看祁阳带着别的女子赢了一场又一场。
偏那人是申国公的小女儿李鸢,见她在马背上笑意盎然,时不时还对祁阳眉目传神,更让她心中憋闷不已。
“没什么好看的了,我们回去吧。”周书瑶看出她不悦,提议道。
沈蔚也觉得自己这样小气扭捏,好没意思,点点头,起身与她准备离开。
“表妹!”
还未来得及走,远远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喊,孙嘉远朝她们跑过来。
“你们怎么坐这边上,害得我好找。”他语气一贯温润,一副体贴兄长的样子。
向来大大咧咧地周书瑶在他面前仿佛变了个人,安静乖顺,一句多的话也没有。
沈蔚心中失笑,开口回道:“我们又不会打球,就在边上看看。”
“表妹这次可要帮我一个忙,魏岚非要让我上场,我一时找不到伴,只得来寻你了。”
“我,”沈蔚看了眼场上,手肘碰了碰周书瑶:“我球技太差,书瑶姐姐去吧。”
周书瑶脸上发红,受惊一般急忙摇头,“我不去,阿蔚,你去,别让嘉远哥哥落单了。”
沈蔚无法,只得让芸香替她绑好襻膊,硬着头皮上。费力上马后,她与孙嘉远并驾齐驱,往球场上去。
场内的祁阳与李鸢已经赢了好几场,气势汹汹,沈蔚自觉没半分胜算。
她理了理衣裳,忍不住偷瞄对面的人。
祁阳刚打完几场,额角泛起一层薄汗,他表情淡淡的,看不出赢了比赛后的喜悦,只是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对手。
四目相对,沈蔚屏住了呼吸,渴盼他能与自己说句话。
可祁阳的目光一晃而过,放在了孙嘉远的身上。
明明两人之前素未谋面,可孙嘉远却隐隐觉得这位祁将军似乎并不喜欢他,连看他的神情都带有敌意。
擂鼓响动,比赛开始。
一切都如沈蔚之前所料,他们败得一塌糊涂。
祁阳与前几局全然不同,之前他还会给对手留几分情面,让他们进几球,不至于输得太难堪。但这一场,他发了全力,都打到一半,沈蔚两人连球都没碰到几次。
她知道祁阳还在生自己的气,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孙嘉远无故受累,她实在过意不去。
球在祁阳手下滚动,沈蔚一咬牙,勒住缰绳策马到他身前,伸手用马球杆挡住那颗球,用两人才听得清的音量道:“祁将军,你、你别欺人太甚。”
她话带三分怒,可说得娇软无力,更像是撒娇一般,祁阳听后微微分神。
趁这个机会,沈蔚接过球,朝着球门进发。
一旁的李鸢见状,纵马追上前,她挑的是匹好马,轻易就赶上了沈蔚。
沈蔚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不甘示弱地加快了速度。
眼看这一球就要得分,李鸢换了方向,侧身一球杆挥向沈蔚。
“嗖”一声响,沈蔚手背一阵剧痛,手中的球杆也被打落地,这一球最终还是未能进门。
“阿蔚。”孙嘉远担忧地一叫,骑马过来。等他到沈蔚身前时,祁阳早已经靠了过来。
“沈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兴头上,下手没了分寸。”李鸢一脸无辜。
球场上偶有受伤是常事,沈蔚总不能指责她故意为之,只捂住红印,低头若无其事道:“没事。”
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这样的痛不算什么,可当着祁阳的面,眼泪就有些不受控制,浅浅地在眼底浮了一层。
眼见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孙嘉远对祁阳行了一礼,客气道:“祁将军,是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这场比赛就到此为止吧。”
祁阳眼神落在沈蔚手上,没说话。
孙嘉远当他默认,上前带着沈蔚下场。
李鸢看他们走远后,对身边的男子娇羞一笑:“祁哥哥,我们继续打吧。”
祁阳脸色阴沉,丢下一句“我累了,你找别人吧”,也纵身离去。
回到原处,周书瑶和芸香立马迎了上来。
“小姐,伤的重不重?”芸香心疼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是啊,那个李鸢一看就是故意的,和她爹一个德行。”周书瑶也愤愤不平,难得在孙嘉远面前露了一次本性。
沈蔚情绪早就收住了,现在还能笑着安慰她们,“没事的,就是蹭了一下。”
她手指还能活动自如,想来没有伤到骨头。
“先回去上点药吧,不然要肿了。”
回了将军府,她们还没吩咐,就有下人送了一堆消肿去淤的膏药来,内服外用,应有尽有。
“这魏家的下人门做事倒是伶俐,消息这么快就递回来了。”
周书瑶满意点头,拿了一瓶认识的,拉过沈蔚的手亲自为她上药。
撩起袖子,整条伤痕露了出来,手背延伸到手腕处,一条显眼的红痕触目惊心。沈蔚本来就生的白,皮肤又细腻,这么一下十天半个月是消不下去了。
她忍不住又骂了几句李鸢,才小心翼翼地为她上药。
沈蔚对手上的伤没多大感觉,她难受的是祁阳在她受伤后的态度。从前她被方赖推了一下,祁阳直接将人打了一顿,这次他却连问都没问一声。
结合上午院中初遇时他的冷漠,她心中一寒,大概他真是不在意她了吧。
晚宴热闹许多,佳肴美盏,丝竹交错,身段婀娜的舞姬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沈蔚坐在最边上尝着甜点,眼神一直放在宴厅最中央那人身上,东西吃了一半都没尝出味来。
酒过三巡,祁阳站起身,对周围人说了几句话后,独自一人往后院方向走去。
沈蔚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对身后的芸香道:“我去醒醒酒,你就再此等着,别跟过来。”
说完,她趁着无人注意,猫起身子溜走。
芸香看了眼桌上的桂花甜浆,疑惑不解,这也能喝醉吗?
人都聚在前院,整个后院此时寂寥冷清。
院边花架下站着个颀长的身影,他整个人半掩在夜色中,默不作声地看着远处那个徘徊的娇小身姿。看够她的急切慌乱后,他才好似大发慈悲地踢响了脚边的石块,给她一点方向。
靠着稀疏的几盏灯笼发出的微弱光,沈蔚走遍了整个院子都没寻到表哥,正欲放弃时,一声轻响传来。
她顺着走向声音源头,见到玉立于阴影处的祁阳。
“表哥。”她试探地开口。
祁阳还是没有说话,他似乎比两年前更沉默了,亦或者单单是不想同她说。
原本她有满腔话想要倾诉,真当身处其间,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了。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有话想对你说···”
“谁在那?”夜巡的魏府下人听到动静,大声问道。
沈蔚惊惶地一回头,一只手从阴影处伸出来,一把将她拉进去,在她将要惊呼出声时,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她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混合着酒气,熟悉的气息将她包围,她贪婪地汲取,右手不知不觉地环上了对方的脖颈。
外面的人看了一圈无所获后,才又离去,四周恢复一片平静。
祁阳松开了手,灼灼目光放在抓着他衣领的小手上,淡淡的药味散开,即使光线灰暗,他好像也能看清她受的伤。
这样近的距离让沈蔚恍然回到从前,她动了动手指,仰起脸小声道:“不疼的,已经上药了。”
“沈小姐。”祁阳出声。
这个称呼与此刻温情的氛围格格不入,沈蔚才跃起的心又跌入谷底。
祁阳抬起手,食指在她手上点了点,继续道:“请你自重。”
沈蔚鼻间一酸,感觉眼泪又要不争气地涌出,她手反而揪得更紧,“你就这么讨厌我,连个辩白的机会都不给吗?”
“好,你说。”祁阳淡淡开口,还不等她说话,他继续道:“你想说你骗我是有苦衷,你担心沈家获罪牵连我,你对我是真心的,是不是?”
沈蔚怔怔地看着他,嘴里发不出声音。
“我也是真心的。”
“沈蔚,”他直视她的眼,认真道:“我只喜欢祁蔚。”
沈蔚记得,那年方家村的夜晚,他也是这样在她耳边许下承诺。
“嗯,我只喜欢你。”
时过境迁,这句最诚挚的表白,如今竟成了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知道了。”沈蔚松开了手,释然道:“祁将军,我不会再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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