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蔚与贺远均是一愣,转过头看着缓缓走近的祁阳。

    他几步走到沈蔚身边,对贺远道:“我与沈小姐已经定下婚约,就不耽误贺公子了。”

    贺远双目睁大,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沈蔚,怔然片刻,说了句“打扰”,逃似地跑开了。

    沈蔚一颗心跳得如惊鼓,双颊绯红,嗫嚅道:“多谢祁将军解围,只是这样的话容易惹人非议,还望不要再说了。”

    “什么非议?”祁阳低下头,只看到她泛红的耳尖。

    还能是什么非议,无非是说她有心机有手段,企图高攀大将军。沈蔚不信他没听别人说过,见他明知故问,只觉得他故意作弄自己,闷声道:“我先回去了。”

    “你是要回沈府?”

    “嗯。”沈蔚抿唇应了一声,不再理他,抬脚开走。

    她先去向姑父道别,到了门口,见另一辆装饰不俗的马车就停在她家的附近,不知哪家也走得这样早。

    她踏上车,掀开帘子,眼神正对上车内端坐的祁阳。

    “你怎么在这儿?”她轻呼一声。

    “进来。”祁阳眼神示意她坐下。

    沈蔚提着裙摆小心翼翼进去,学着他的样子正襟危坐。车子本来就不大,他又身高腿长,难免狭窄拥簇。

    “你有话对我说?”沈蔚先开口打破沉默,不然应该也不会在她车内等她。

    “边走边说。”祁阳提声对车外的于肃道:“阿肃,你来赶车。”

    “是。”于肃欢快答应。

    马蹄声起,车身缓缓向前,待行驶平稳后,沈蔚才又问:“什么事?”

    “刚才我说的是真的。”祁阳偏过头看她一眼,补了一句:“婚约的事。”

    沈蔚犹如身处梦境中,所听到的话也不真切起来,她哑然许久,才干巴巴吐出几个字:“为什么?”

    “上次别院失火···”

    那些话沈蔚已经听过太多,更不想从祁阳口中听到。他还未说完,她就接过话,自顾自说道:“那时为了救人,一切都是情理之中,你别管外面怎么说,大不了,我以后离你远些就是了。”

    她说得急切,像是真不愿嫁给他,不愿与他扯上关系。

    “你就这么不想嫁我?”祁阳语气一顿,喜怒不辩道:“还是说,你真想给那贺公子一个机会?”

    明明是他不想娶自己,这么久以来,冷淡刻薄,让自己不要再纠缠的不也是他么?怎么还倒打一耙。

    “祁将军想娶的不是祁蔚么,我可不敢占了别人的位子。”她回呛道。

    祁阳不想她会这么说,勾唇一笑,才说到正事上:“失火的事,你也应该能猜到,不是意外。”

    “是申国公。”她喃喃道,明白了祁阳说要娶她的目的:“所以是我父亲将我托付给你,要你护着我?”

    祁阳未置可否,沈蔚当他是默认,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其实不必这样的,我小心一些,尽量少出门,不会有危险。两年前你就救过我一次,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所以你现在也还是两年前的想法,要我离你远远的?”祁阳散漫道,放在膝上的手紧了又松。

    车内又陷入尴尬的沉默中,沈蔚低头看向另一边,半晌后才说:“都是我的错。”

    她好像怎么做都不对,一直在惹他不快。从前骗了他后,又离他而去,现在又要用他的姻缘来换自己的平安。

    车子缓缓向前,直到抵达沈府,两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祁阳同她一起下了车,看样子是要进府。沈蔚犹豫再三,还是没把劝告的话说出口,和他一起跨进了门。

    沈父沈母见沈蔚带着祁阳归来后,相视一笑,想来两人也是把话说开了。几人坐在堂屋,寒暄几句后,就说起了婚事。

    “你们既是情投意合,繁文缛节能免则免,至于婚期?”沈父征询祁阳的意思。

    “我想的是尽···”

    “婚期先暂不定下吧。”

    祁阳与沈蔚同时开口。

    沈父视线在两人面上转过,后对沈蔚道:“蔚儿···”

    “父亲婚事都没问过我,难道婚期还不能由女儿做主吗?”

    沈寰微微一怔,沈蔚以往对他说过自己心仪祁阳,这几年也绝不肯议亲,他自然以为女儿是满意这桩亲事的,怎么如今看她的脸色倒不是十分乐意。

    “那你觉得何时为好?”

    “现在不过刚入夏,起码等了秋日过了再说吧。”那时候危机应当已然解除,再说解除婚约的事,也来得及。

    在场的两个男子不言,沈母虽是高兴女儿得了个好归宿,但也不想太早与她分开,笑着打圆场:“也好,这种事急不得,婚事繁杂,慢慢准备着刚刚好。”

    祁阳食指抚弄过杯面,脸上神色未变,平淡的口吻道:“那便如此。”

    闲坐半晌,他谢绝了沈父挽留用膳的好意,借称公务繁忙就回府去了。

    沈母看他临走时也未和沈蔚打声招呼,以为两人闹脾气,小声问她:“怎么了,闹别扭了?”

    沈蔚精神不济答道:“没事,娘,我有点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暗淡幽静的书房内,祁阳曲着腿斜靠在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方白玉,玉上的字迹经他无数次抚摸后,似乎都有些磨润了。

    玉主人不久前说过的话还萦绕在他脑中,她的不愿,她的推阻,字字句句都令他不禁烦闷不悦。

    于肃推开门,见他主子又是这副神态,四下无人,开始放肆起来:“将军,人都要娶回家了,怎么还稀罕这玩意儿。”

    他从没见祁阳将这玉离身过,战场上最凶险那次,倒在血泊中,他手里都紧紧地握住它。回京遇到那沈家小姐后,他才知道,这个冷面凶神的将军,心里简直别扭得不行。

    祁阳收了东西,抬眼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都办妥了。”于肃嘿嘿一笑,继续道:“府上是后厨干杂活的阿贵,营中确定的只有三人,至于还有没有其他,还需要慢慢观察。”

    祁阳点点头,低头沉思。

    “申国公安排进这些人可没安好心,将军要先把他们扣下吗?”

    “不用,别打草惊蛇。”祁阳起身走到书桌前,执笔写了几字,交给于肃吩咐道:“你明日寻空去大理寺一趟,找一个叫方彦的人,把这个交给他。”

    “是。”

    “还有五日后的宴会,请帖都发出去了吗?”

    “那自然也是办妥了,将军夫人就要落定,京城里可不知多少姑娘要哭瞎了眼。”

    于肃嬉皮笑脸地说完,挨了主子一记眼刀子。

    福来酒楼二楼。

    方彦刚换下官服,匆匆赶到信纸上约定的地点。

    “祁将军。”他进门后,对负手站在窗边的人行了一个礼。

    两人在不同的宴会上见过几次,但说起来,这还是头一次私下相会。

    “叫我祁二就行,你我是同乡,不必多礼。”祁阳引他坐下,替他斟了一杯茶。

    方彦自然不会把他的话当真,他们以往在方家村关系就不算亲近,甚至隐隐还觉得祁阳不大喜欢他。

    喝下一口茶,祁阳开门见山道:“这次邀你来,其实是有事相求。”

    “将军言重了,有事你开口,我定当竭尽所能。”

    “你在大理寺当差,陈年卷宗能否查看?”

    方彦握杯的手一顿,猜出几分他的意图,实话道:“正当来讲,是需要得了大理少卿的准肯才能翻阅,不过,事从权宜,若是有必要,倒也没那么严。”

    “那有件事还想请方大人帮忙,查看一封两年前的卷宗。”祁阳踌躇再三,才将求人的话说出口。

    “可是沈大人那桩?”方彦了然。

    “是。”

    “其实我曾从同僚口中听到过一星半点,事情确有蹊跷,之后我寻个机会翻看卷宗,若是有进展再通知你。”

    他答应得爽快,祁阳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一丝说不清的烦懑。他肯帮这忙,大约也是看在沈蔚的面子上。

    说完正事,两人相顾无言,默然饮完一杯茶后,各自离去。

    街上热闹,方彦今日休沐,闲来无事便逛逛书肆。

    他还未走到店门口,就被人捂住嘴鼻,连抱带拽架上了一辆马车。

    一闻到车中浓郁的香粉味,不用他睁眼也知道是谁了。

    “李小姐,有事我们下车再说。”

    李鸢娇俏一笑,玉葱般的手搭上他的肩头,吹一口气在他耳边,“方大人,我们都见过那么多次了,不要那么见外嘛!”

    “你!”方彦被逼到车角,退无可退,“你尚未出阁,怎这般轻浮?”

    “那方大人可要对对我负责。”

    “李小姐,想必你也清楚,你我云泥之别,我绝非是你的良配。”

    “这有什么,你可沈蔚与祁阳,两人身份不也差了好几品,照样好事将至。”李鸢笑意更深,总算是解决祁阳这桩麻烦事了。

    “他们?”帖子未发给方彦,他尚不知两人的婚事。

    “对啊,他们一早便两心相悦,这不是迟早的事嘛。”

    难怪祁阳会让他帮忙了。方彦想着,一只手又搭了过来。

    “方大人准备何时成亲?”

    方彦叹一口气,和她讲道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我想申国公也不会想找个无名小婿,李小姐还是另觅良缘吧。”

    他说完,扯开身上的手,躬身下车,周遭的香气即刻消散,只余留几分在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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