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阳回过头看了沈蔚一眼,拿了一张干净的帕子给她,“头发擦干净。”

    他捡起沈蔚换下的湿衣服,装进包袱,随后披上蓑衣掀开船舱的竹帘,撑杆划水。

    顺着水流,他们很快到了一处水势平缓之处,祁阳将船靠在岸边,撑开一把伞带着沈蔚下船到了不远处的一所茅屋。

    屋内点着一盏暖黄的灯,进门后,沈蔚看到屋里站着一位身形同寻常男子般高大的女子。她冲两人行了礼后便候在一旁。

    “你这几日就住在这,吃的我会让人定时送来。这是谭姝,暂且就由她在此陪着你,周围还安插了其他人手,有什么事情就派人来通知我。”祁阳道。

    沈蔚点头应道:“我知道了,那其他事情就靠你了,我爹娘那你记得与他们商量。还有,我在这没问题的,你也不用来看我,免得被人发现了。”

    祁阳低头盯了她片刻,在沈蔚以为他要抱自己时,只是出声说准备离去了。她偷瞄了挺立在墙边的谭姝,发现她没看自己后,拉着祁阳的衣袖,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道:“万事小心。”

    祁阳飞快地俯下身,薄唇在她额上点了一下,就出门去了。

    申国公府内,李思源匆匆忙忙地进了主院书房。

    “爹!”推开门,他大步走到案前,“事情办完了。”

    “这么急冲冲地做什么?!”李鸿博拧眉不悦道,成大事者定要沉得住气,这小子太过毛躁。放下笔后他又问:“如何?”

    李思源从胸前衣襟内拿出一封信,放到父亲面前:“我们的确在那看到了沈蔚和另一人,这是我们从她手上夺来的。我看过了,就是当初我们写给滁州的无误。”

    李鸿博眯起眼拿起拆开,两指从中夹出轻薄的信纸,打开细细看了几遍后问:“其余的呢?”

    李思源将当时的场景复述了一遍,“···最后她带着剩下那些跳江了。”

    李鸿博沉吟片刻,站起身走到烛台,取下灯罩,将纸置于烛火之上。不消多时,白纸便燃烬。

    “她没使花招吧?”

    “应该不会,我们亲眼看到她跳下去的,江水湍急,她不可能活得下来。”

    “派人去找,要是发现还活着,立马灭口。”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就听见门口一声响动,他们同时看过去,李鸿博厉声道:“谁?!”

    门被推开,李鸢泪流满面道:“爹,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当真···”

    她从前听到过一些污蔑父亲是贪官的闲言碎语,以往从没放在心上,李家树大招风,暗中不知招多少人眼红,偶有诽谤她向来都当成耳旁风。可自从嫁给方彦后,她无意中发现他也在暗中调查此事,她心生疑窦,直到今夜亲耳所闻。

    “住嘴!”李鸿博呵斥道。

    “为什么?你们该有的都有了,为什么还要去做这些事?杀这些人?”李鸢想到以前她骂沈家总想陷害他们,现在看来,她当时不过是贼喊捉贼。

    “还轮不到你多嘴,源儿,将她带回房,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李鸿博怒不可遏道。

    李思源念李鸢还有身孕,劝道:“阿鸢,你就少说两句。”

    “大哥,我们从小读五书,明正理,这些你都忘了吗?”

    李思源一时无言,不等他开口,李鸿博对他厉声道:“还不快带走!”

    李思源喏喏应着,走过去架着李鸢的双臂出了书房。把她送回寝屋后,命人守住了大门,“阿鸢,你先冷静几天,家里的事你也别管。”

    见他要走,李鸢由内拍着门道:“大哥,你们还要做什么?不要伤害沈蔚!”

    良久过去,她没有听到李思源的回应,最后双腿无力地摊到在地上。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雨停时,城中传遍了一个消息:沈家唯一的女儿失踪了。

    比起几年前的那次失踪,这回似乎更加严重了,不仅沈府在四处找人,连祁将军府也派出了许多人手。更让人瞠目的是,他们找的地方都在江边,能在这个地方找人,那大概是没什么好事了。

    到第四日早上,有人发现了一具被水泡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虽看不出长相,可衣着穿戴与失踪的沈蔚一模一样。没过多久,沈府就挂上了丧幡,城中人纷纷感叹红颜薄命。

    消息很快传到了滁州沈家。

    沈承平手里捏着沈妍寄来的书信,连声叫了几句“好”,沈蔚已死,证据被销毁,他们最大的威胁就没了。他重新写了一封信寄到了京城申国公府,这次,他的升职有望了。

    十日后,在京城开往滁州的船上,一名布商惊愕地瞪着眼前堵在自己房门口的人,强作镇定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于肃冷笑一声道:“少废话,让开!”

    布商立马低声下气道:“这位大爷,我不过是去南边做点小生意,何苦为难我?”

    “小生意?”于肃的手悄无声息地握紧了刀,“有人告发你走运私盐,这也算小生意?”

    “那又与你何干!”布商脸色蘧然狠厉,伸手将门往前一关,动作迅速地朝窗边走去,企图跳船。

    于肃眼明手快地一脚踢开门,抽起腰间的匕首,掷向布商的大腿。那人灵活地躲开,见被断了去路,从被下掏出一把利剑,与于肃交起手来。

    如此好的身手,怎么可能是普通商人。于肃心中嗤笑,他们早就在各大码头船间暗伏了不少人手,为的就是鱼儿上钩这一日。

    李鸿博纵是再谨慎狡诈,也总有放松警惕那一天。欲壑难填,注定栽倒在此。

    数十招过去后,那人逐渐敌不过,嘴上动了几下。

    于肃见过太多这样的暗卫,完不成主子交待的任务,就会服毒自尽。他飞身踢到他胸前,一手捏住他的下颚,迫使他张开嘴,然后从他口中拿出毒药。

    其余手下拿着绳子上前,将他结结实实捆住后,于肃再从他身上摸了一圈,最后用匕首划开衣裳的夹层,取出了一封信。

    “申国公家的生意,再少恐怕也要上万两,你未免也太过谦虚。”他用刀面拍了拍这人的脸道。

    眼见身份败露,暗卫色如死灰。

    “看好了,别让他寻短见。”

    于肃吩咐完,拿着东西走出屋子,对站在外边的祁阳道:“主子,人抓住了,东西在这儿。”

    祁阳打开一看,果不其然是李鸿博回给滁州那边的信,寥寥数笔,就敲定了一笔二十万两的生意。他唇角不可察觉的微微扬起,眼带笑意地看着于肃:“回京。”

    “是!”

    深夜方府书房,祁阳、方彦与大理寺的孙大人在此汇聚。

    “祁将军,有了这封回信以及送信人,加上之前那些,翻案有望,翻案有望啊!”孙大人言辞激动道。

    祁阳颔首道:“汪麟手上还有账簿,他也愿做证,想来是没有差错了。”

    “也不枉沈家小姐冒这一次险。”

    三人继续交谈一番案情后,孙大人才对少言寡语的方彦道:“方大人,你夫人她?”

    方彦神情微微一滞,随即淡然道:“她回李府了。”

    “唉,本来此案并不应当牵扯你进来的···”

    孙大人话还未说完,方彦就开口道:“大人言重了,扶善惩恶,本就是为官本职。”

    祁阳岔开了话头,“这两日我再让人仔细查找,如果能找出李鸿博贪污的赃款,那最好。”

    话音刚落,门就被人打开,三人转头看去,竟然是多日未归的李鸢。

    她呼吸有些急促,精神不济,迎着他们的目光缓缓道:“我知道钱放哪儿。”

    她趁着李府的下人疏忽逃了出来,连夜赶回了方家。她爹和大哥所做的都是错的,她无力改变过去,只能尽力去弥补他们犯下的过错。

    送走祁阳与孙大人后,方彦在院内驻足许久,才回屋。

    李鸢坐在桌前,一手撑额休憩,听到动静后,指了指桌上道:“这是和离书,明天我会带祁阳去找赃款,你签了它,从今过后我们再无瓜葛。”她又补了一句:“你放心,李家的事不会牵连到你。”

    她本来想说两人好聚好散,可一回想,方彦最开始便是被她逼迫,又怎么谈得上好聚好散呢?

    方彦张了张嘴,最后道:“他的所作所为你并不知情,而且你此番有功,我会向上求情,不会让你有事的。”

    李鸢轻笑一声,“你不必可怜我,当初是我强迫的你,报应不爽,这都是我应得的。”

    “我没有可怜你。”方彦脱口而出,他看到那纸和离书上的字,不知所云道:“你不必说这些,你怀有我的孩子,我当然会照顾你···”

    李鸢却是一个字都不想听,偏过头冷声开口道:“你出去吧,我想睡了。”

    两人刚成亲那前几夜,方彦就睡在别屋,后面才同床而眠。李鸢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有不愿与他共枕的一日。

    方彦凝视她的侧脸片刻后,才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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