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眼前人便是心上人,是这世间最美的邂逅,可当瑶儿提着水壶打算给浴桶倒水,陆观棋却突然出现在面前,可不是什么值得开怀之事。

    两人四目相对,瑶儿立刻垂下了鸦羽般的眼睫,她的面上早已经绯红一片,揣着昨日那个荒唐的梦,她全然不敢在直视陆观棋。

    可偏偏她的心上人,口不能言,不看也得看,瑶儿只得略略抬了抬眼皮,只去看陆观棋的一双手,并不敢直视他清朗的面容。

    陆观棋手语:用过早饭吗?晌午提水是要做什么?

    他问完便移步过来,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水壶,帮她提着。

    瑶儿轻声道:“用过了,昨夜出了些汗,便想沐浴。哥哥怎么在家?”

    陆观棋此时提着水桶,并没办法回答她的问话,以往这样的时候瑶儿便会去瞧陆观棋的神色,她们自幼便在一起,自然会有心有灵犀的答案。

    她只得按住狂乱的心跳,藏住眼眸中的爱恋,对着陆观棋浅浅一望。

    他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瑶儿立刻会心道:“对了,哥哥受了伤,还在休养呢!”

    又立马去接水壶:“哥哥手臂伤了,我来吧。”

    陆观棋却并不给她,只三两步到了浴桶前面,将热水放好,便关门出去了。

    瑶儿退去衣衫,伸出一双白皙笔直的腿跨入浴桶之中,氤氲的水汽拢的整个屋子雾蒙蒙的,温热的水划过她的肌肤,终于给她带来了心里上的松弛,她思量着:如此下去并不是办法,等我及笄之后便对哥哥告白,左右他心中应并无旁人,他若并不钟情与我,也还有时间让他慢慢心悦与我。

    她这样想着又觉得快乐起来,那快乐便宛如一个个小小的金铃,在身体里各处轻轻的摇头,细细碎碎的快乐便如同铃音一般立刻爬满了全身,让陆瑶儿的嘴角也情不自禁的勾了起来。

    整整两日的忙碌,陆观棋的机关也已然做的妥帖,这机关并不费事,是个宛如钓鱼竿一般的木器,可不同之处便是可以缩成巴掌那样大小,随身携带,这随意伸缩的技巧寻常木匠并不会,若是没有这巧工,只带个长木杆去,那样的明显,怕是还没进去,便会被察觉了。

    既然已经事成,便是要通知玄北墨明夜相会,因此还需要去一趟甜水镇上。

    他正思量着,陆瑶儿已经沐浴过后,到了院内。

    陆观棋回眸,瑶儿已然长大了不少,面颊更加清秀甜美,她的鬓发还泛着湿漉漉的香味,耳边的两屡碎发被清风卷起个温柔的弧度,肌肤泛着少女白皙健康的光泽,被日光一润,便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花,好似等着人采撷。

    陆观棋的那颗心不由得在胸腔猛烈跳动了几下,他随即按捺住了这份涌起的爱意,只勾出一抹淡笑来,手语道:我稍后要去镇上一趟,瑶儿可要同行?

    瑶儿立即露出个明朗的笑来,甜声道:“自然呀,我们可以乘着娘亲的小船去。”

    她随即回到屋里换了一件粉霞锦绶藕丝锻裙,还略擦了胭脂水粉,涂了口脂,才去寻陆观棋。

    瑶儿本就生的美,如今略微一打扮,竟是个亭亭玉立的大美人,许是知晓了□□的缘故,眼波流转之间,竟有种欲说还休的风流气度,只让人看了心里便猫挠一样。

    短短一个时辰,陆观棋压抑了两次狂乱的心跳。

    他心中暗道:要加紧行事才行,等到自己考取了功名,便和她告白。

    因此,便又收敛住了神色,两人一并往码头边去了。

    夏末的风,已然带来了几分清凉,一个是意气风发一派清朗的少年,一个是灼灼动人眉目如画的少女,两人并肩行着,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叹一句:金童玉女。

    锦娘的乌篷船停靠在码头上,她远远望去,自然也欣慰着自家两个孩子终于长大成人。

    可瑶儿一见到娘亲,般又和个孩子一般快步的奔了过来,一般甜声唤道:“娘亲,娘亲!我来啦!”

    锦娘露出个欢喜又无奈的笑,她的小瑶儿何时能长大呢!

    瑶儿上了乌篷船,亲亲昵昵的去挽住锦娘的手臂,又把小脸儿贴在锦娘的肩头:“娘亲,我和哥哥想去镇上玩玩,我们三个同去吧。”

    锦娘笑笑:“娘亲渡你俩过河,今日有个熟客早就约好了要渡船,我不能不守信约,耽搁了人家的事。”

    瑶儿点了点头,又道:“那你渡完了那客人来寻我们,晚上我们夜市吃。”

    “我的闺女要做东啦?”

    瑶儿糯糯道:“我,我身上没银子,要么,娘亲先借我点。”

    “问我借钱请我吃饭,我闺女真灵活。”

    锦娘说完三人都笑了起来。

    乌篷船离岸,船桨荡开,细碎的波浪泛起了粼粼的水痕,小船儿轻轻悠悠的向着繁茂的莲花坞深处去了。

    日光为这大千世界润上的一层柔和的颜色,瑶儿坐在船舱里,望着陆观棋撑船的侧脸,望着如梦似幻的水面,望着娘亲眼角眉梢的慈爱,忍不住轻声道:“娘亲,唱个船歌吧,我哥哥吹笛子,我来撑船。”

    锦娘起身道:“还是娘亲来撑船,船娘的歌谣,手里要拿着桨才唱的出韵味。”

    她边说着边接过陆观棋手中的船桨,陆观棋也不再推辞,只拿出腰间的竹笛伴奏。

    一首轻灵悦耳的小调儿便在甜梦湖上荡漾开来,配合着陆观棋婉转悠扬的笛音,竟有种宛如天籁梦境般令人灵魂震颤的美。

    这曲调划过一片片的莲叶,终于好似带着芬芳一般闯进了相隔不远的花船上。

    船上坐着一位气质如兰的大美人儿,这美人本来满面愁绪,可听着天籁一般的曲子,眼里竟泛出了星光。

    她缓起朱唇,柔声道:“巧儿,去拿我的琴过来。”

    “是,姑娘。”巧儿躬身福了一福,再回来,便带着一把泛着乌木光泽的古琴。

    巧儿把那把琴放好在那美人儿面前,美人理了理广袖,终于伸出一双素手抚在琴上。

    那琴音宛竟然如泣如诉,绝美的不像话,和在本来轻灵的笛音里,既能相得益彰,又让整个曲调多了一份山一重,水一重的厚重感。

    听到曲子的人无不为之一颤,好似一下子便能触及到人心内最柔软之处,好似深藏的情绪全被一股脑的触动了。

    琴音自然也传到了瑶儿和锦娘的耳中,锦娘早就闭口不再歌唱。

    可瑶儿却全没察觉,只蹙着眉全然沉浸在这优美的音律之中,她心内只觉得空落落的,好似被人一击即中,所有的心绪都在心头乱窜,理也理不清了。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震撼于音律的力量,从前听说书的讲过,子期伯牙,知音难觅,当时并不能了然,如今置身其中,竟一下子明白了这种感情。

    只是旁观者的瑶儿尚且如此,身临其境的陆观棋自然更为动情,一曲闭,他的眼眶竟然微微泛红,喉结滑动,显然是动了情。

    花船上的美人早已泪流满面,她平静了些许时候,才急急开口道:“快,快去寻寻是何人吹奏的笛子,竟能与我这样相合。”

    她说完似乎意犹未尽,又将一双玉手抚在了琴上。

    琴音再次传来,陆观棋却收起了竹笛。

    瑶儿不解道:“哥哥,你们合奏这样好听,你怎么收了笛子呢?”

    陆观棋淡淡一笑,并未作答,只手语道:船要靠岸了。

    随着这条乌篷船靠岸的,还有一条加速靠近的花船。

    花船上放下一叶小舟,有个汉子载着一个扎双丫髻的小姑娘快速靠了岸,那丫头追上陆观棋唤道:“前面的公子请你留步。”

    陆观棋一行三人便回过头来,那丫鬟跑的急,还带着几分喘道:“公子,请问方才的笛音是公子吹奏的吗?”

    陆观棋稍稍点了点头。

    那丫鬟自报家门道:“我叫巧儿,方才和公子一同抚琴的是我家姑娘,名唤白露,我们是上京城回来省亲的,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她说这话,那花船的舱帘一掀,出来一位灼灼芳华的美人来,这美人看起来有十八九岁年纪,人却沉静如兰,可举手投足之间又带着一丝浅淡的妖娆气息,陆瑶儿一时看的呆住了,这感觉竟有几分似曾相似,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倒是锦娘率先开了口:“我家孩子姓陆,在甜水镇的马戏团里上工。”

    瑶儿这才转头去看自己娘亲,她望着花船美人的神色竟然带着一种满意和殷勤。

    瑶儿的脑子突然好使起来,这目光太她见过太多次了,就是村里谁家得了满意的儿媳妇时,婆婆脸上的神情呀!

    陆瑶儿再去望那美人儿,一时竟觉得心头打翻了醋坛子,本想对她露出个礼貌的笑容,可却怎样也笑不出来。

    还是陆观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手语道:告诉这位姑娘,我们还有事要办,这便告辞了。

    瑶儿“哦”了一声,又把陆观棋的话讲给巧儿听。

    巧儿自然看明白了陆观棋是个哑巴,她先是愣了一瞬,随即福了一福。

    站在花船上的白露自然也看的真切,陆观棋口不能言,出身不高,但她却全不在乎,反而露出个欣慰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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