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木信也不可置信。
他知道人会有很多面,但波本这一面未免和他印象中的差了不止一点。
波本和他搭档任务的时候,摆足了神秘主义者的架子,情绪阴晴不定,总和表现出来的不一样,还总是噎人、坑人。
察觉到波本表现出的敌意后,神木信也是一点都不会找办法好好相处了,日常交流就是摆烂,聊也聊不上几句。
可现在……
那边金发黑皮的男人笑吟吟的,声音柔和,就像个普通人一样和工藤新一交流着,倾听对方说话时也很认真。
像是邻家会蹲下/身温柔笑着递给小女孩棒棒糖的哥哥,会认真听小孩子和他讲话。
神木信也能看出他身上散发的那种柔和感,年长者特有的包容……春日和煦的微风不外如是。
“……诶?这可就奇怪了,是为什么呢?”
“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那个男人除了运动过度还能是什么啊!”
神木信也作为糟糕的大人,瞬间有了糟糕的联想。他看着工藤新一指着自己那间房,内心有了更加糟糕的联想。
……该不会,他指的那个男人是………
不不不,接近一年过去了,工藤新一怎么可能还对他有什么印象呢。
“难不成是他有什么先天疾病?但是他人看起来很强壮……大提琴包……还有兰提起过和他很像的黑发绿眼的男人……”
波本打断了他的喃喃自语,冲着神木招手。“神木君,你怎么也来了?”
神木信也:“诶?”
工藤新一被打断思路,不悦地看了过去。随即,他眼前一亮。
因为这人他也见过,在邻居的别墅门前,和他口中的男人举止亲密。
不会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特征不相似,应该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他正要发问,安室透又一次打断了他。
“神木君是来找我的吗?那就告辞了,救世主先生。”安室朝着他挥了挥手,拉着神木信也就离开了。
——拉了一下,没大拉动,还是第二下才把人拉走的。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啧,大叔……看在他夸我的份上就算了。”
神木信也莫名被他拉着,很是奇怪,但还是配合了一下。他看波本没有停下的意思,就状似无意道:“波本,那位‘平成时代的福尔摩斯’,是你的任务对象?”
波本顿了一下,像是攥了块烙铁一样弹开,松开了神木信也的手。他周身的气势从柔和春风化作了无底深渊。
——虽然内心的情绪依旧无害,但看表面已经可以吓哭小孩。
“不,我个人的兴趣爱好而已。在外面叫我安室就好。”
神木信也从善如流地改变了称呼。
“安室先生?”
安室透沉默了一下,神木信也说的是敬称……这让他感到有点不妙。
可能是因为他是那种肮脏的大人,而神木信也同样是,还会把敬称用在奇怪的地方。
他艰难地让自己把注意力从这个方向挪开,然后试探道:“你知道贝尔摩德说过什么吗?”
忐忑、不安还有审视,还带着一点奇怪的……激动?
神木信也认真感知着安室透的情绪。
在表面上,安室透看起来像是海底的冰山深不可测,而内心的波动就……非常神奇。
神木信也对他产生了由衷的兴趣。
“不许动她的天使——我和她约法三章过的。你也知道?”
他正面回应了安室的试探。
安室透不置可否。
“……希望你不要来扰乱我的计划。”
这句说的是实话,神木信也评判道。
但是表现得像是威胁,内心却是隐约的歉意和痛苦,杂乱的情绪交织着很是矛盾。
安室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直到神木信也走回家,也没想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还不知不觉就进了又荒废许久的别墅。
神木信也最后还是拜访了工藤宅。
工藤新一的父母早就出国,家里只有他一个未成年人和常来的青梅竹马,他去的时候,恰巧碰上两人,把贝尔摩德的天使认了个遍。
工藤新一是个很拽不是很懂礼貌的小鬼,言语间总提及他的偶像福尔摩斯。而毛利兰则温柔(对客人)又暴躁(对工藤新一),是个很会照顾人也很能共情的孩子。
总之,这次拜访用时不短,等神木离开,已经是晚上了。
他看了一眼表,如果要住在这里,还得去买点生活必需品,就这样走向了附近的便利店。
——然后就再次遇到了安室透。
安室穿着便利店员工的服装,站在收银台处,靠着身后的墙。帽子遮住了他的脸。
神木信也直觉不对,走上前一看,安室透呼吸声又急又轻,像是失去了发声的力气。他微弓着腰,捂住了腹部,额头上已经冒出冷汗,但是闭着嘴,一声不吭。
是胃痛吗?
没想太多,神木信也撑着柜台翻了进去,发现安室透的情况比看起来要严重得多。
他闭着眼,嘴唇发颤,捂住腹部的手也不敢用力只是虚虚放在那里,整个人看似靠在那里,实际上在慢慢下滑。
亏他还能伪装成没太有事的样子。
神木从身上摸出应急的药,给他喂了一粒止痛的,就闻到了安室呼出的酒气。
神木信也沉默一下,从随身带的小包里翻了翻,找出雪莉为他更新换代过的胃药。很久没用过,但据雪莉说几年也不会过期。
“波本,醒醒,怎么样?安室?”
可能是太干的缘故,安室死活都不愿意咽下那药,痛呼出声也不听话。
这人怎么这么倔。
这么腹诽着,神木信也索性在旁边拿了瓶水,把药含在嘴里打算喂过去。
药一入口,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雪莉,你居然搞阴的!
我叫你加的糖衣,你加的是黄连吗?!
怪不得安室透不乐意,换成神木自己,他也不会乐意。
但是骑虎难下,他两根手指撑开安室透的口腔,附了上去,把苦得过分的药和水渡进安室的口中。
安室透显然不乐意吃这么苦的,伸出舌头想要抵抗,这一抵抗就要出问题。
神木信也是在喂药,味蕾受到意外摧残就算了居然还被伤患拒绝,气得压着安室透的后脑勺堵着他的舌头就把药和水灌了进去。
这么一折腾,安室透的气色好了许多,额头上温度也没再那么凉了。
和他变好的气色相反的是,他的腿更软了,快要顺着墙滑到地上去。
神木信也开始以为是自己弄痛他了,几分钟后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安室透半靠在墙上,喘得有些快,灰蓝色的眼睛有些水润,嘴唇有些肿了。
虽说年龄上已经不算在校的学生,但安室的模样像极了还很青涩的高中生,或者大学生。尤其在他不做那副讨人厌的一切尽在掌握中样子的时候,就能完整地看出这人脸有多嫩。
但在这副童颜之下,竟然还能做得到清水出芙蓉一样自然不经雕琢的蛊惑人心,纯情又勾人。
神木信也凑近了看。
那双眼睛是蓝色调的,偏灰,带一点紫,像骤雨初歇乌云将散的瞬间天空的颜色,又有一点像凌晨将破晓的灰蓝的天。
通透得像是宝石,宝石上沾了水珠,安室透眼里有泪。
他心道不妙。
只是喂个药,就亲上去了,不止这样,还把波本弄成这样,看尽了他狼狈的样子……不会被秋后算账吧。
波本那种强势,一般人真的受不了。
“……看着我干什么。”
“你长得很……”
神木信也斟酌用词,想了半天也没把帅气说出口,绕在脑子里的只有可爱和美,甚至还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奇怪词汇。
很色气。
但是这话可不能直接说出来,不是神木怕波本,而是他在这些年的成长之后还是懂得了成年人的社交法则,有些话不可以乱说。
……除非他想把波本拐上床。
安室透舔了舔唇,在嘴角留下一点水渍。他半靠在那里,还在向下滑。
“我明白了。便利店要关门了,客人请先离开吧,您帮忙的事我会记在心上的,下次来记在我账上。现在太晚了,早点回去会更安全哦。”
礼貌是很礼貌,就是缺了点灵魂。
他要是没喝醉,应该咬牙切齿地开始讽刺自己到处发晴了。
神木在安室透眼前晃了晃手,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晃了大概五秒钟,才抓住眼前乱晃的东西,从下方仰视着神木信也。
“先生,我们这边要关门了。”
神木信也无所谓地耸耸肩,看了一眼便利店外的24小时营业。
“一起走吗?”
“……嗯。”
安室透摇摇晃晃走在街上。
神木信也跟在后面看,他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走了没多远,安室透突然停下,神木一个没注意就撞了上去。
“怎么了?”
“……”
安室透闭上眼睛,靠在他身上,呼吸逐渐放缓,像是睡着了。
神木信也:“……?”
波本对他这么没有警惕心吗?
“你为什么喝那么多酒?如果我没记错,你可不会让自己陷入任何被动的境地。”
“…………”
安室透被他半扶半抱地带着走,体重压在他身上,所以神木能感受到安室肌肉紧绷的瞬间。
他本来没打算得到答案,谁知几分钟后,醉酒的安室透真的回答了他。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喝酒可以让自己暂时忘记发生过的事……放松下来。”
“有时候可以这么逃避自己的错误。”
安室透的目光虚虚地看着远方。
天空中一轮明月,月光照亮脚下的路,不管路人的行径,不论他们的过错,都会被光照到,前路能够看清。
前路清晰而不知如何是从。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很多天了。
一切都会渐渐变好这句话好像只是奢望,他发现每天每夜都变得很难熬,理性知道一切都走上了正轨他理应开心,实际上却只想着可以暂时放手好好放纵一下。
安室透酗酒很多天了。
“你……做错什么了?”神木信也不解地追问下去,“放火烧山杀了自己全家一夜情有了孩子杀了自己恋人……还是你失恋了?”
普通做点坏事不至于让组织成员这样吧。
……波本这种人不可能是卧底吧?
所以果然是失恋吗。
安室透:“……噗,你在说什么啊。我只是,好像……对不起谁。”
神木信也有些了然地想,这不就是失恋吗?他安慰道:“没关系,谁错过你才是真的眼睛不好。”安室透这样的类型……天底下大概找不到第二个。
或许除了绿川景,两人长相意外的都是看不出年龄的青涩,只是绿川景会执着于留胡子,关系亲近之后就不乐意顶着像在校生的连出门,非要彰显自己成熟的气质。
……不对,怎么这个时候想起他了,安室透的长相其实和绿川景不是特别相干……
“你在说什么啊。本来没有我,所有事情都能变得更好,现在发生的一切不都是因为我吗?”
安室透看起来很疲惫。
是卸下所有伪装,把本我全都暴露出来的疲惫,日积月累而积压深重,这种植根内心而不外泄的疲倦温和得令人吃惊。波本像洋葱一圈一圈剥不透摸不着的心,在这个晚上让神木窥得分毫。
那里面不是硬如磐石,不是幽深似海,而是某种温柔的、脆弱的本质。
像是花快开败了,秋天来临时叶子逐渐枯黄了,再多些时日就会失去水分,轻易就会碎掉。
安室透毫无防备地被神木信也抱在怀里。就像他吐露出的柔软无害的内里,棉花糖,或者枯叶,蝴蝶标本的翅膀,两根手指轻轻一夹就能将之碾得粉碎。
……无由来地,他感到有点兴奋。
第二天醒来,安室透发现自己回到了临时租住的公寓。
他冥思苦想半天,也记不起昨天发生了什么,只在床头柜上看到了胃药和保温杯,都是家里的东西。
保温杯里泡的是枸杞红枣,加了红糖,水有点甜,不是太热。
他想起便利店老板是中国人,心稍稍安定了些,又困惑起来。
那位老板是很粗犷的男性,可不是会特地调水温的细心性子。
他从床上站起,不知为何踉跄了一下,腿脚很酸软。
但是断片后人是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的,安室嘶了一下,就去查自己房内的监控——
最后一无所得。
监控被黑掉了。
安室透:“…………”
这让他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这几天还是不要碰酒了。
hiro他们整合完国外的事情就要回来,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比可能是有所图的陌生人把自己带进家门更可怕的事。
他起身去了街头,打算和他的属下风见交接情报,一转头看到了神木的身影,只好就近找了家店坐下。
风见裕也茫然地跟了进来,安室透恨铁不成钢地向他做了个撤退的手势,没等风见离开,神木信也也进了这家店。
“呦,安室先生?”
看着风见裕也拘束地坐在附近的安室透:“……神木君,好巧。”
在外这么久用的人够多,都没注意到自己下属松懈了,回去就得给他加训半年。
“今天怎么还在酒吧?昨天我可是废了好大力气才把安室先生带回去的,喝酒对胃不好,我认识的医生对你糟蹋身体的行为很批判呢。”神木信也自来熟地坐在他旁边的位子。
安室透这才意识到这里是家酒吧,在意识到的同时,他听着神木信也的话,心中一惊。“……等等,昨天是你……还有医生?”
神木信也内心对雪莉道了声抱歉,随即理直气壮道:“对啊。安室先生醉酒之后人非常闹腾呢,不肯去医院也不肯吃药,我看你身边没有带胃药,所以冒险给你吃了我的,后来问了一下我熟悉的医生,你和我从前症状差不多,我的特效药正好管用。”
安室透正想说些什么,面前就突然被放了一杯酒,抬头一看,这里的调酒师——也是他在某处成年人限定娱乐场所里认识的人——正冲他挤眉弄眼。
“打扰了先生,这是您每次来的标配。”
安室透:?
安室透看旁边的人神色不对,出于被损友们教训过的直觉,他岔开话题:“神木君曾经也酗酒过吗?我是因为失恋,暗恋的女生不肯和我在一起最后还和我前女友出国领证了,回来就在我面前炫耀。”
他企图用一些劲爆的话题来转移神木信也的注意力,几秒钟后反应了过来,虽说阿涅霍在组织内算得上纯良,可也不至于去管关系不太好的前搭档的私生活。
他刚在内心松了口气,就听神木信也说了句:“来一杯和他一样的。”
……你认真的吗?!
这位调酒师可不是正经的调酒师而是贩卖那种药的地下商贩啊!
淫/者/见/淫到看见他和一个男人坐在一起就肖想两个人有关系,酒里特地下助兴的药……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听阿涅霍这么一说,肯定真的会给他上一杯下药酒的……
还不如被教训一下。至少身为波本,他有资格反驳说自己有放纵的权力。
安室透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保持微笑,说:“神木君不是也犯过胃病吗?酒还是不要多喝了,这是山本特地给我调的高浓度混合酒。”
假的,因为酒里下药如果真醉了人是in不起来的。这一杯更大的可能是低度数鸡尾酒,或者干脆只是无酒精饮料。
神木信也假装耳聋。
安室透有些紧张地扣了扣手指,看着调酒师就要把加料的酒递过去,刚想起身阻拦说出真相,揭穿调酒师的身份,就被神木信也截了胡。
神木信也在他紧张时趁机抢过了她的酒杯,和自己那杯混在了一起,一饮而尽。
喝完还很得意地冲安室透笑。
“嘘——别惊讶。喝酒对身体不好,以后就不要喝了。”
调酒师叹为观止。
安室透猛地抓住他拿着酒杯的手,杯子里已经空了,一点不剩。
安室透的血压开始往上升了。
升得很快。
“咳咳,这次其实就是开个玩笑,量很小,没副作用的,但是两杯一起他自己可能熬不过去……”乐子人调酒师幸灾乐祸道,“你不会把他丢在这吧?”
安室透冷冷地看着他:“你越界了。他是代号成员,贝尔摩德手下的那位阿涅霍。”
调酒师嘶了一声。
“波本,不至于,不至于……我给你们开个房间?”
其实波本这番话很有威慑,尤其在调酒师是个怕事人的时候,但是当一个人被另一个人缠在身上还在放狠话时,这狠话往往会失去原有的威力。
神木信也在安室透抓住他的手时,就完全屏蔽了周围的声音,借力把安室透抱住了。
手很不老实。
安室透沉默了一下,没说什么,也没什么动作,僵硬地任由神木信也在他身上触碰抚摸。
调酒师很会看人眼色,一溜烟跑去给他们整了个包间,找了个离得最近的。
进了独立的包间,安室透才算放松了些。他隐忍道:“摸过了吗?那种药不至于让人失去意识,别装了阿涅霍。”
神木信也埋首在他颈间不愿抬头,就这样压着安室透在床上,声音有些沙哑地说:“安室先生……是不相信我的技术吗?”
他用头蹭了蹭安室透的脖颈,安室只觉得发痒,挣扎了一下。
“……喂,正经点。我可不想做过一次就和人绑定关系,你这样的纯情的家伙找别人会好些吧。”
神木信也诶了一声,委屈道:“那天可是安室先生先勾引我的,昨天的事您真的不记得了吗?”
与小可怜一样的语气不同的是完全不会询问对方意愿的手。
安室透:“……等等……不要用这么委屈的语气做这么霸道的事、哈……昨天你对我干了什么?!”
那种不好预感终究是实现了。
然而断片之后,即使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妙的事情也完全无法回忆起来。
安室透气愤地听着神木信也低低的笑,终于认真地想要逃脱。
……失败了。
他轻易就被压制住,几年前和他武力不是一个等级的神木信也成长得很快,已经能不顾他意愿对他做任何事了。
该死、要是这样的话……会很奇怪,hiro,萩原……要坏……
甜腻的果汁香气被神木信也送到了安室透的口中,气息交换间,安室涣散了眼,仿佛也喝下一杯下药的酒。
“安室先生。”
“别、这么叫我……”
“安室先生——”
“你、可恶,别……”
“安室先生……”
“别用敬称、做这种事,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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