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长廊，宿沅抬脚迈上台阶，从后门进入了大厅二楼，嘈杂的鼓点和乐声仿佛浪潮一般撞在耳膜上，他微微蹙眉，缓了缓才继续往里走。
沿着圆形扶手走，能看到一楼舞厅人潮拥挤，尖叫逗乐声此起彼伏，到处都是奢靡气息。
当他走至螺旋状的楼梯旁，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宿沅回过头，见是他的发小柯子尘。
柯子尘不知是抽了什么风，做了一头红烈烈的杀马特发型，宿沅淡淡地笑了，道：“你头发做成这样，你爸爸不会说你吗？”
柯子尘将手搭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撇嘴道：“管那老头子做什么，反正我只不过是个oga，又做不了他的继承人，他才不会管我这么多。”
柯家早年是做船运起家的，现如今大头转入了互联网商圈，跟上了时代的浪潮，但家中掌权者的思想还是旧思想。
因生理原因等因素，oga受限颇多，而beta大多平庸，许多大家族默认的继承人人选都是alpha。
柯子尘上有一个alpha哥哥，下有一个alpha妹妹，用他的话说，他爸爸在考虑继承人的时候，脑子绝对是把他这个儿子直接屏蔽的。
柯子尘喜欢热闹，没站多久就待不住了，跟宿沅挥了挥手，急匆匆道：“我下去转转，等会来找你。”
“嗯。”
宿沅看着他跳跃式下了长楼梯，很快便融入了人群中。
知道他喜好安静，柯子尘也就没有问他要不要一起下去的意思，而这也正符合宿沅的想法。
很快又有几个熟人跑过来和他打了招呼，又都下了舞池。
宿沅站在二楼，双手搭在扶手上，旁观着下面的热闹。
“诶，你知道吗？等会桑驰郁要来？”
“他要来，做什么？”
“听说是来跟李家谈生意的。”
“噗，我就说，他好像没来过这种场子，我也想象不来，他那生人勿进的样子怎么跟别人一起待在舞会上。”
“但s级alpha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见到的。”
“得了吧，又不是没见过，那一身雪松信息素的压迫感能把人冻到半死，不过……帅确实是帅，站在那儿也够养眼的。”
身后传来两位女生的对话，宿沅沉默地聆听着，呈十字交叉相握的手指动了动，他垂下眼眸，睫毛轻颤。
宿沅参与这种场合的机会并不多，也已经忘记有多久没有这么直接地从他人口中听到桑驰郁这个名字了。
不过，关于桑驰郁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一些，圈子内的群中偶尔也会聊到。
那个和他在四年前断交的人已经不再是当初的身份了，如今的桑驰郁是桑家的准继承人，除了桑家的生意，他自己也有了初步的商业版图，进驻的领域已开了几家分公司。
只短短几年的功夫，他就做到了这一步，远远地甩开了同龄人，令人称奇。
生意场上手腕强势，手段狠辣，是很多人对他的评价，而这样的评价是让宿沅感到十分陌生的。
四年未有联系，又怎么会不陌生呢？
“快看，人来了！”
身边的声音唤回了宿沅的思绪，他下意识抬眼看向大厅一楼的大门，门刚打开，两个人并排走了进来。
其中一人是李家的长子，是个beta，另一个便是桑驰郁。
他穿了一身纯黑的西装，身姿如玉，背脊挺拔，舞池的光映在那双狭长的凤眸中，仿佛是被吸入了黑洞中，溅不起星点情绪。
如所有人说的那样，即使闻不到雪松的味道，也能感受到他的冷漠和拒人于千里之外，与旁边温文尔雅的beta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宿沅有一瞬的恍惚，因为几年前的桑驰郁还没有这么强烈的气场。
不过也是，那时候他还没有二次分化，只确定了第一性别是alpha。是在他们断交之后不久，桑驰郁进入了二次分化期，后来消息传来，他才知道桑驰郁分化后形成的信息素是a1类的雪松，而根据信息素的浓度和压迫力，他被认定为了稀有的s级alpha。
也是从那时候起，桑驰郁被桑家叫回了国，而后一路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桑驰郁与李家长子一起走进来后，人们的目光更多的便集中在了他们的身上。
隔着人群，宿沅看到桑驰郁貌似不经意地抬头，朝着自己这边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心念一动，退了一步，轻轻侧过身，心想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对方应该也认不出来他。
过了片刻，柯子尘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搭着宿沅的肩膀道：“累死我了。”
宿沅转头问：“你不跳了吗？”
柯子尘摇摇头：“主人都来了，还来了另一尊大佛，他们都没心思跳了，算了算了。”
大佛是谁，两个人心里都清楚。桑驰郁和宿沅绝交这事，柯子尘也是知道的。
很快，李家长子作出邀请的动作，桑驰郁跟他一起绕过舞池，迈上了楼梯台阶。
柯子尘下意识地看向宿沅。
宿沅没什么表情，但当桑驰郁一步步离他越来越近时，他在想或许应该打个招呼。
虽然分别时多少有些难看，但毕竟已经过去了四年，桑驰郁如今已经坐到了足够高的位置，恐怕已经不会在意当年的事。
或许他已经忘记了。
故人重逢，总归是该有所表示。
就在他这么想时，走到距离他只有两步之遥的人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目光如有实质，仿佛冰雪来袭。
只犹豫了须臾，宿沅抬起手朝对方挥了挥。
下一秒，桑驰郁移开视线，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经过，仿佛宿沅是个透明人。
雪松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微苦中带着几分凛冽的寒意，时间和温度好似在这一刻凝滞了。
不过很快，这气息便随着主人的离去消散了。
“靠！他居然不理你？！什么垃圾人啊！”
在桑驰郁离开之后，柯子尘气急败坏地骂道。
宿沅转头看他，平静地反驳道：“他不是垃圾。”
柯子尘愣了一下：“啊？”
宿沅淡淡开口：“他没有义务要跟我打招呼，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
他说完这句话又道：“你之前不是想去射箭？等会舞会结束了，我陪你去吧，我已经提前预约好了。”
听到这句话，柯子尘很快把桑驰郁的事抛到一边，笑嘻嘻地用手臂锁住宿沅的脖颈：“谢谢沅沅！我不跳舞了，我们这就去吧。”
“嗯，也行。”
等柯子尘去了趟洗手间回来，两个人便一起离开了李家。
“这次的合同，您看什么时候签好？”
问出这句话后，李谦就期待地等待着答复，但桑驰郁一直没吭声，他转头一看，发现对方一直看着走廊尽头的方向。
“怎么了？”李谦朝那边望了望，没发现什么异常，心道：不会是走神了吧？
桑驰郁这才收回视线，紧抿了嘴唇，冷淡道：“没什么。签合同的时间，就定在下周吧。”
“好的，没问题。”
不得不说，作为李家长子，家族中的元老让他和桑驰郁谈合作案的事，这多少让李谦感到了压力，可谁让李家的年轻一辈中没有alpha，只能不太情愿地让他这个beta做了继承人的候选人。
好在尘埃落定，他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不由长出一口气，温和地笑道：“今天这里办舞会，有些嘈杂，但是热闹得很，桑总要不要也下去玩玩？”
“不必麻烦了。”
桑驰郁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的邀请，说：“公司还有事，就不多打扰，先告辞了。”
“好，我送您。”
——
被箭戳到了手背，柯子尘痛得直嘶声，连忙甩了甩手。
宿沅凑过来看了看，问：“疼吗？”
柯子尘吸了吸鼻子：“有点疼，喏，破皮了。”
宿沅叫来工作人员，让取了创可贴过来，柯子尘感觉贴上会影响射击操作，又笑嘻嘻地说算了不用了。
宿沅没什么脾气地嗯了一声，重新拿起了自己的弓。
几秒钟后，箭射中了靶心。
两人玩了一晚上，回去时已经是深夜。
街道上人烟稀少，因为在舞会上喝了点酒，所以两个人是坐无人驾驶的士来的，如今也打算坐的士回去。
前往停车场的路上，柯子尘开口问道：“沅沅，你爸爸和你提了联姻的事吗？”
“没有。”
柯子尘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我前两天听老头子说，你爸可能快要给你考虑婚事了，毕竟你已经过了21岁生日，快22了，离二次分化最多只剩半年，我应该也快了。”
大多数人都是在16-17岁之间完成第一次分化，这次分化决定的是第一性别，即分出alpha、beta和oga，但第一次分化并不会形成信息素。
而在20-22岁的年龄段内，除了beta，alpha和oga性别的人都将面临二次分化，二次分化后的个体会形成既定的信息素，信息素的类别往往决定了一般人的信息素级别，但真正的上限则要看在二次分化中发育完全的腺体释放信息素的浓度和压迫感。
当然，压迫感是对于alpha而言的，对于oga来说，更重要的是信息素的吸引度。
由于舞会上的事，柯子尘不由想到了桑驰郁，据说他二次分化后腺体产生的信息素直接爆掉了检测仪器的数值表，以至于桑家很快就将人接回了国内。
s级alpha是挺猛的，可惜人不行，柯子尘偷偷瞄了宿沅一眼，也幸亏宿沅脾气好，才没有跟那家伙生气。
而此时此刻，宿沅和柯子尘都还没有经历二次分化。
按常理来说，一般要等到二次分化之后再商量年轻人的婚事，毕竟s级的oga比s级的alpha还少见，级别越高的oga，越有可能生出高级别的ao性别的孩子。根据研究统计，级别越高，也意味着有相当高的概率天生便具有某一方面的出众才能。
因此哪怕是平民中诞生的s级oga，也有可能一朝飞上枝头做凤凰，改变自身命运。
血统，在弱肉强食的上流社会中被看得极为重要。
而正是因为这样的普遍规律，宿沅的父亲是s级的alpha，母亲是a1级的oga，宿沅的信息素级别大概率是a1或者s级，最差也是a2级。
没有人怀疑这一点，所以他的婚事已经提上了日程。
柯子尘问：“你觉得大概率是陈家那个alpha还是谭家的小儿子？我觉得谭家可能性大一些。”
宿沅摇摇头：“不重要。”
作为宿辛唯一的儿子，宿沅更早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婚事不由自己做主。
只是与大多数人不同的是，宿沅从未考虑过自己的婚事，更没有理想的结婚对象。在他看来，无论是什么样的alpha，都不重要。
闻言，柯子尘笑了起来，感叹道：“知道了，你心里只有画画一件事，其他都不重要。”
路过街角，一道人影从旁闪到面前，一股刺鼻的酒味冲到宿沅的鼻前，他忍不住皱眉。
一个穿着流里流气的男性alpha握着一个酒瓶，冲他打了个酒嗝。
在路灯下，对方也看清了宿沅的长相，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惊艳。
“漂亮的小宝贝，要不要跟哥哥共度良宵，我送你一个临时标记怎么样？”
对方说着还要动手，宿沅连忙后撤一步。
“别躲啊小美人，别怕，我信息素级别可是a2的鸡尾酒，保你□□——”
对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一把利刃正横在他面前。
宿沅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如果你不想被伤到腺体，现在就滚。”
alpha的体力优势大于oga，但面对一把刀，和这样一张漂亮又冷到极致的脸，那人有一瞬间的迟疑。
下一秒，他捂住了自己的裆部嚎叫出声，痛苦地跪在地上，酒瓶“砰”的一声碎在了地上，碎片擦破了他的手臂。
等他咬牙爬起来时，两个oga早已跑远了。
快速扫描身份信息，坐上的士关上门，柯子尘长出了一口气。
他从扶手盒中取出了一张湿巾，使劲擦着自己的鞋，咒骂道：“艹，我这还是限量款球鞋，踢了那恶心玩意，晦气！”
而后，他听到宿沅说了声对不起。
“没事，长得好看又不是你的错。”柯子尘连忙说道。
他们都还是约尔克大学的学生，在国外时，不仅东方面孔的alpha时不时会对宿沅献殷勤，其他种族的alpha也常常问宿沅索要联系方式。
宿沅长着一张天使般的面孔，眉眼异常精致，又天然带有几分易碎感，即使是安安静静地坐着画画，也能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也正是因为相貌出众招来的一些骚扰，宿沅才不得不随身携带防狼工具，以备不时之需。宿辛倒是支持给他配保镖，但是在有私人行程时，宿沅都会拒绝被跟随。
抵达别墅门口，识别信息后，大门打开，宿沅走了进去，听见了客厅的笑声。
很快，他便看清宿辛的对面坐着一对夫妇，是谭氏的董事长和他的夫人。
见到宿沅，宿辛放下手中的茶杯站了起来，示意道：“这是你谭叔叔和柳阿姨，快跟长辈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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