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年纪渐渐大了的缘故,左冰河在修养地这段时间里,常常回忆往事。他在寄给顾词的信中写道:“
许是日子闲了下来,看着窗外,我常常想起一些过往的人和事。听说你的猫了,也看见它的照片了,确实长得可爱,像一头小豹子。
我想起一位好久不见的朋友。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总说现在的邱少峰同志有些像他。东子,你还记得吗?
······”
刘东,顾词怎么会不记得呢?最初互通书信那几年,一封信里总会写道几个熟悉的名字,那是左冰河生活里的人,是他并肩作战的战友,也是他情同手足的挚友。他们一起训练一起成长,那是他手下的兵。
左冰河常常说起东子,一个年轻的小伙,甚至还是个孩子,总是调皮捣蛋思想灵活,总是盼望着服完兵役回家享福,虽然有些小毛病,但是却是既能吃苦的一名好战士。
小孩子心性,因为失恋躲起来偷偷地哭,不服输,喜欢和别人拌嘴斗强,训练中喜欢抖一些小机灵,可爱又令人头疼。
可是对待左冰河,他却是极为敬重的,他把左冰河当做家里的哥哥一样,敬仰而爱戴,他常说:“左哥,你就像我自家的哥哥,虽然我只有一个姐姐,但是你,我觉得十分亲切,我想有个哥哥就是你这样的。”
顾词想起西藏冰雪中那条湿泞湍急的河,混着寒鱼冰冷刺骨,战士们的步伐从上面趟过,在混乱的飞溅的河流中,东子挣扎飞舞地手从水中沉浮,沉重的衣服像是致命的枷锁,昏暗沉浮中的巨大石头迎来沉痛一击,他最后的目光是冰冷无情的悬溺地水流呢,还是一沉一浮间隐约的天空的光亮。
她不敢再想,不愿再次从只言片语中回忆这场令人痛心的往事,可她现在是陪着一位最痛苦痛心的当事人,一个亲历者的伤心往事。
“为了救另外一位同志,东子跳了下去,明明我去救就可以,可是后来我没握住东子的手,那是我这辈子最悔恨地事,我实在没法对东子的父母交代,他还那么年轻,不久前他还对我说:左哥,我想退伍了,但我舍不得你,那就再待一些时间,我要申请留下,和大家待在一起,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保家卫国。”
说这话的东子即将在部队待满两年了,2年的训练与驻守让他变得成熟,面容多了几分坚毅。
他是一位真正的军人,是一位有着铮铮铁骨的男子汉。在战友遇到危险时,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不顾自身安危,甚至最后付出了生命。
顾词到现在仍然清晰的记得左冰河寄回来的合照中那位笑的一口大白牙比着耶的大男孩。
他的时间永远的停在了那个冬天。
“我想与你说说他,抱歉,私心里我想很多人记得他,他应该被记得,而不是被忘记。这里的兵来了来,又去了去,很多像他,但都不是他,他们有一样的热情与活泼,有他一样的初到时的不适应与叛逆,他们的心都像一块水晶一样晶莹剔透,一眼就能望到底,同样的赤诚与无畏。
阿词,后来的‘他’都过得很好吧,他们都安全地回到了他们的家乡,父母的身边,爱人的身边,朋友的身边。
我从来不钻牛角尖,尽管自责,更多是作为一个兄长的后悔与心痛。我只是在怀念一个故人,怀念我的弟弟。他是一个英雄,让我为他自豪,值得所有人的敬佩,他做到了自己的承诺,成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东子留在了赶往春天的路上,谁人不说他是倒在繁花似锦的冰雪消融之际。
每年春暖花开之际,看着缓慢流淌的江水,顾词也总会想起这位英勇的战士。他当然值得被所有人记得,不仅是他们,也有她,也有很多人,那片神圣的土地会记得他的勇敢与赤诚。
“阿词,今日还是感觉呼吸不畅,冬日似乎比往年难过些。年纪大了身体比不得年轻小伙子了,上次你来西藏很遗憾没有接待你,对于在这儿生活多年的我来说,你算是来到这里的客人,西藏算是我另一个家,我却没有尽到地主之谊,抱歉。明年春天希望能和你见面。
吃你说的火锅,今天竟然特别想念。
······”
来年春天的时候,顾词没有等到这位在信里三番五次说想吃火锅的人。
不过她早已经习惯了。
她只能拍了几张照片,各种热气腾腾地汤锅,咕噜咕噜地冒着讨喜的泡泡,光是想想都让人直流口水。
“望梅止渴,让你解解馋。”
左冰河看着这封信,握着火锅底料,心中暖洋洋的,面上笑嘻嘻的,心里想着:还好寄了这个底料过来,过年的时候,正好让战士们尝尝味,过个红火热辣辣的年。
吃得惯辣得吃不惯辣的,都吃的红光满面喜气洋洋,外面虽然是冰天雪地,屋里却是一片热火朝天,有人表演起了节目,在这个盛大的节日里,唱起了平常不大唱的流行乐曲,还是情歌。
小能唱完后,地下一片起哄声。
“小能,乍得,思春了呀?”
“那不是,春天到了嘛~”
“都是今天左哥的火锅勾得小能心里的那个姑娘出来了。”
小能红着脸听着大家的调侃,笑出两排大白牙,乐呵呵地说道:“俺的芳寄信来说,明年回去就结婚。”
一听这话,底下的人立马炸开了锅,祝福声此起彼伏。
“恭喜呀!”
“好小子深藏不露。”
“你才22,急什么!你让我们这些老大哥怎么办?”
“小能,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耍的朋友!”
“国军,这你就落后了吧,小能谈了大半年了!”
“才大半年就结婚了呀,你行呀小伙子。”
屋里的欢声笑语暖化了左冰河的心,他拍了一张战士们团年幸福的模样,发到各个战士的家人那里。
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一群年轻的孩子驻守在这里,尽管脸上都是一副光荣高兴的样子,心底总归有些失落。
特别是在春节的时候,多少人窝在被窝里偷偷哭泣。
“今天大家都和家里人说说话吧。”
“左哥万岁!”
一听能拿手机和家人通话通视频,大家伙瞬间乐开了怀。
“爸妈!节日快乐!我好呀,挺好的!嗯,今天可以用一会儿手机,我想你们了。”张自德拿到手机播了电话,一秒没到,电话就被接听了,似乎是一早就等着接听的样子,这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兴高采烈地对着屏幕道着新年好,却在下一秒看见父母苍老的脸庞时泣不成声,他饱含热泪,努力控制着不让落下,说着自己在这儿发生的种种。
“大家都很好,训练也还好,你们看我现在身上的肉都紧实了,变得可壮实了!”
儿子的变化,老两口看在眼里,嘴里不断说着:“好好好,我的儿吃的好吗?看起来瘦了,要多吃点呀。”
小能刚刚和家里人聊完,就立马打了未婚妻的电话,他羞涩地和未婚妻家里的人道着新年快乐,一圈人下来,把他弄得有些懵,看他一副呆瓜的样子,云芳笑出了声:“看你那出息,之后敬酒可怎么办?”
听到敬酒二字,小能立马联想到婚礼,脸又红了几分,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会努力记得的。”
“哈哈哈,该更紧张的人是我好吧,看你那熊样,我家里人又不会把你给吃了,什么时候有空回来一趟呢?总得见见我爸妈。”
“最近不能。”
“我当然知道最近不能,你要是最近想回来我可不同意,你该守在你该待的地方。”云芳面色严肃的说道,她理解他,也愿意支持他。
小能听到这些话,心里慢慢地感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面色坚毅地肯定道:“嗯!我会好好守在这里。”
“呆子。”云芳翻了个白眼,“所以,之后呢?”
“啥?”
“我是说你的年假!”
“哦哦。”小能立马保证道:“我明天就去写申请!”
“才说什么呢?得,你心里想着就行,过一两个月也不急,毕竟。”不知道想到什么,云芳娇羞地低下了头:“反正,你申请好了告诉我,我好早作准备。”
左冰河喝了一点点酒,看着这群小朋友或哭或笑。
年轻真好。
他和孙时理碰了一杯,每年的时候,似乎都是这样过得,新的人旧的人,不变的是思念的一群人。
“老左,你不打电话呀?”
“你不是也没打?”
“害,我不是陪你吗?每次都要醉上几分才拨通那个电话,也不知道是谁年年如此,说起来好笑不?堂堂左冰河,却是个三杯倒的。我陪你喝了两杯了,再喝可不行了,有人等着呢,第三杯等我打完电话再陪你。哎,我要去找我老婆了!”
黑红的脸也不看不出醉意,左冰河轻笑一声,拨通了那个电话。
“嘟嘟嘟······”
他安静地等待着,屋里的欢声笑语忽然变得安静,身后的人和事变得模糊,脑海中只有这清晰的电话嘟嘟声,还有自己缓慢而有力的心跳声。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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