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漆黑一片,顾词早早回到了家,只在家里吃了个饭。
刷着微博,看着联欢晚会的吐槽热搜。
“喂?”
“是我,冰河。”
“嗯。”
“新年快乐,你们那里放烟花了吗?”
“新年快乐,没有,最近几年禁放烟花。你们那边似乎挺热闹的?”顾词站在窗边,拉起窗帘,看向外面孤零零地几盏灯,今年是真的,竟然一点放鞭炮的声音也无,挂彩灯的也没有几家,好像除了年欢晚会,这个世界新年的热闹被按了暂停键似的。
“嗯,大家都在打电话。”
“有人在唱歌?”
“哈哈他们今天兴致高。阿词,你回家了吗?”
“嗯,才回到家,去我爸妈那里一趟,还是自己家待着舒服。”
“哦,今年的火锅我好像又失约了。”
“我对火锅可没有失约哈哈,收到我寄的火锅底料了吗?”
“收到了,战士们可开心了。”
“听出来了,今年的兵都是18岁左右的吧?”
“都是孩子,平常束着拘着,今天吃了你的火锅难得放开了些,有些还哭了起来,说是有家乡的味道。”
顾词老脸一红,哪有那么夸张,“那怕不是个南方的小伙子,其他吃不惯的怎么办?”
“有清汤的,但是这个冷天都想尝尝辣一点的,有些小伙子吃得脸色绯红也要吃。”
“够不够呀,下次再给你们寄一点。”
“够了。”
“······”
空荡荡的屋子,一只猫躺在床上打着哈欠,一只猫不知所踪,外面黑漆漆的,对面一栋楼的灯只亮了几盏,那里或许只是他们借住的地方,今夜是要跟最重要的人一起待的。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人实在是太渺小了。在旅途中,我想了很多,但是后来什么也没记得,你能体会脚踩那片土地,仰望那片天空时无法言说地情感吗?那是一种静默的,浑身仿佛被打通似的,自由而安宁,我的心慢了下来,人也慢了下来,通体舒透,仿佛很久之前我就认识这里。有一瞬间,我似乎捕捉到一点那些一步一匍匐的朝圣者那般心无杂质纯粹的信仰之力,不求回报,只是单纯地信赖与依恋,净土之称名不虚传。”
一群人背着巨大的包裹,拄着登山的拐杖,顾词听闻,转山的拐杖也是圣物,传说有一位信徒将一根跟随他多年的登山的拐杖供奉在一间屋子,一年发大水的时候,家里其他几间屋子都被淹了,但是洪水到供奉着登山杖的那件屋子的时候,劈了叉,那间屋子幸免于难。
登山棍记录了转山人一路上的艰辛与执着,它身披着信仰之力。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可是从这次旅行来说,可能有时候读万卷书也不如行万里路,辞藻再华丽优美的字句,也无法形容自己亲自到这个地方的感受。如果有机会,我想去更多的地方,为这个浅薄的自己。你守着这片土地,我会为你诉说你所坚守着的这片土地的宏伟美好。”
顾词那天起就下了一个决心,她要走出去,到处去看看,至少一年去一个地方,一年为一个地方精心策划,一年为一个地方努力奋斗。
“我不认为现在很晚,如果从腿脚的灵活度来说,我想我可以走到70岁,还有30年,我可以去很多地方,也许活不到那么长,但是短暂的生命也要有一些未知的惊喜与浪漫。最理想的就是这30年间,我没有疾病与别的重大事故,当然我也不必把这条30个地方的心愿当成铁律,一切当然随心最好。”
随风转动的转经筒是神灵的指示。
某一瞬间福临心至,为什么转经筒一定要是顺时针转动的?自然的风灵告诉了顾词这个答案。
我以自然为神,顺其自然是所有人心中所想所念。
顺着风随其意,不能解释的事那就不去思考,是神的指引,我所祈愿的,对神祷告的,有愿,信得自然。
窗外滴滴答答地声音像是玉珠滚落在地,顾词着急忙慌地拉开了窗帘。
下雨了,期待已久的大雨。
暖色地路灯下映出可爱的微微倾斜的雨珠,像是银色的珠串般闪耀夺目。
顾词竟然有一种想去雨中漫步的冲动,想好好感受这盼了一个多月的甘露。
对面一楼的人家,也打开了门,出来看雨。
那门开开合合,白色的光芒像是异世界的大门,一人出来一人又退回,仰着头看着这雨,像是在确认是不是许久未见差点就忘了面容的老友。
顾词租的地方本来就是一个破旧的老小区,对面这户人家就像是小时自家院子的样子,虽然也是楼层房,但是由于在一楼,就在另外一面开了一扇门,面前的那块土地自成一个院子,房檐荫罩下的空地放着几把椅子,凉快的时候,聚集几位老友或家人在家门口闲聊谈心。
现在倾盆大雨,一位老人出了门,静静坐在一把醒目的白色椅子上,顾词心想此刻可以放一首适合雨天的歌。
不过,也不需要,如果她有一把这样的椅子,抬头就能看见飞扬地雨珠的时候,听着自然演奏的浪漫。
她也能听好久,就那么坐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需要仰头看灯,看灯下被赋予光亮的雨。
闷而湿的空气,久违的泥土的潮湿的燥热,所有人的心都在飞舞。
顾词关上了房里的灯,窗帘的一角拉开,隐没在黑暗里。
她想看有没有人和她一样着迷于这样的雨色,对面的旁边的光亮,顾词在黑暗里迎着光,寻找和她志同道合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雨太大的缘故,刚刚还在房檐下看雨的老人进去了。
敞开的房门和白色醒目的椅子,顾词心想要是自己也住在一楼,或者在某个抬头就能看雨的地方,在一方路灯洒下光亮的小小天地,欣赏一场独属于自己的雨,就比如对面那个理想的地方。
那门里的人忽然又出来一个身子,他看着雨,身子侧着,旁边来了一人也看着雨,然后一会儿又进去,门开了一个角然后合上,然后又打开,忙忙碌碌,恰是有趣。
用脚去丈量这片土地,去见没有见过的世界,如今日之雨,每一天相似却又不同,大的轨迹是相同的,醒来,上班,吃饭,睡觉,相似的轨道中遇见无法预料的事与人。
他们是乐趣,是昨日我不曾遇到的,也许,过了今天,我也不会遇见。于是,偏偏就是今天来到。即使是不好的事,顾词也想,今夜终将过去,生命长河中这不起眼的一点不快乐微不足道,过了一天也烟消云散。
她也不是全然乐观的人,只是生活极其平凡,遇不见很好的事也没有遇见太难堪的事。
她想这也是一种幸运,大起大落都落不到她的头上,也挺好,美好的平凡,大多数人的平凡,而我,只要从中找到一些乐趣就可,这是我的活法。
“世界上还有很多我没有去过的地方,我不在乎走得远还是近,我只是想看一看与我不同的生活,与我生活着的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把心放在那里一放,会轻松很多。”
左冰河读这封信的时候,似乎从顾词的决心中获得了某些东西。
队里正有一位兵,长期枯燥地训练和封闭的环境让他变得面容沉郁性子孤僻,浑身上下像是笼罩着一团阴云一般。
不出挑沉默寡言,似乎到这里只是混日子,到了时间就走。
“你为什么当兵?”
“家里人让的。”
“你呢?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不重要。”
左冰河看着这位面容麻木的年轻人,问道:“那你怎么还是来了?”
徐有为抿着唇,一言不发。
又来了,想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简直比登天还难。
训过那么多年的兵,左冰河心想这不情不愿过来的可不止他徐有为一个,只是既然来了,无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来了就得好好干,当兵可不是儿戏。
驻守的日子乏味枯燥,长期带下来意志沉闷,无人不会比左冰河更有体会,没人比他待在这里的时间更长。
“他的想法自然重要,没有一个人的想法会不重要。他总在自我否定,可我知道他训练时也是尽了力的,可是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
左冰河带兵经验丰富,徐有为性格沉闷,是个什么都喜欢自己扛,什么都不喜欢说出来,不喜欢寻求帮助,只想自己埋头苦干的人。这样的人专注自我,做事认真,这是他的优点,可是有时候,往往也是这些沉默与凡是只想自己解决的心理,导致他如果使劲不当,或者自己的付出没有得到应有的进步,就会陷入一种自我厌弃的心理。
自我否认陷入死胡同,进而产生一种谁也不需要我,我是个很没用的人的想法。
当然不是,左冰河在信中这样写道:他说不愿当兵,可是作为一个z国人骨子里的血性,他真实的内心其实也是渴望的,渴望保家卫国渴望干一番事业。我从他第一次叠被子时被夸奖时羞涩的笑容中看出他的决心。
顾词很喜欢听左冰河讲一些他训练时遇到的这些人和事,她总是惊叹左冰河的敏锐与善于练兵,他总能从每一个兵的日常生活中寻得他们的性格寻得他们的需求。
“然后呢?”
然后,左冰河自然是要告诉这位同志,你的想法至关重要,你需要的是坚定与笃定,错,那就改,对,那就继续前进。
“我不知道怎么做?”
“你想怎么做?”
“不知道,我一直这样练可我还是没有进步。”
“方法没错,只是操之过急。”
“可是他们。”
“你拿自己和别人比做什么?你应该自己和自己比。”
徐有为就像人群中那个最不起眼的人,训练比赛也总在中等的水平,偶尔发挥不好还会靠后一些,加之他们生活在高山之巅,生活封闭,心中苦闷无法发泄,久而久之自卑破罐子破摔。
左冰河所需要做的就是让他们重拾信心。
一次活动,徐有为被推出来唱了一首歌,这个瘦弱的小伙平时训练不尽如人意,可是音乐方面竟然不错,有一副好歌喉。
打听下来,徐有为读书时的梦想就是唱歌。
“这下好了,每次唱军歌时,一群不着调的终于有个领头人了。”
左冰河拍拍徐有为的肩膀,将每次引领大家唱歌学歌的任务交给了徐有为。
刚开始的徐有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唱个歌也闹个大红脸,次数一多,看着地下一群人鼓励地热切的目光,渐渐地也自信起来,从刚开始的小声害羞变成了一公里以外也能听见的大嗓门。
唱歌同时也给战士们无聊的生活增添几抹不一样的色彩。
顾词看着新寄来的照片,簇拥在一群人中间一展歌喉的男人自信阳光,全然看不出信里所说的腼腆不自在。
这是他的主场,他在这里放光发亮,找到了自己的“被需要”。
他们是左冰河信里的故事,是真实的人,是鲜活的青年战士,可敬又可爱的一群人。
顾词把走过的地方看过的风景寄给他们,她想给这些可爱的人带去一些清风与明月。
“我想这很有意思,这是他们守护的山河,理应让他们看到。”
从一个人等待一个人的信,到一群人等待一个人的信,厚厚一沓的信封,左冰河内心有些不可言说地无奈。
“他们总是抢我的信。”语气中带着几分幽怨。
好在只是看那些照片,关于她写的信没有一个人偷看。
他们亲切的称她为阿词。
“你们不要乱叫别人的名字。”左冰河看着一群凑在一起兴奋谈论的年轻人,板着脸说道。
“但是左哥你不是这样称呼的吗?”
“她年长你们一些,你们可以叫她阿姐。”
“阿词多亲切呀。”
“不准叫。”
“哦。好吧。”
听到回答,左冰河的脸色稍霁。
“这个地方我去过!阿词照出来真好看,当时我去照出来像一坨狗屎。”
刚刚还满口答应不叫阿词的一群人转头就忘了,左冰河脸色十分难看,在信中写道:“他们实在目无尊长,训练的时候看来是我客气了些,不过夸你照片拍得好,我告诉他们你是摄影师,他们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别提多傻气,算是慧眼识珠,这才看出一点年轻人的机灵劲,就是记忆力不大好,还有礼貌不够。”
顾词看着这信哭笑不得,他们大多不满20岁,如果按年龄来说,可以叫她阿姨了,称呼阿词确实不妥。
“有劳你纠正了。”
千里之外,也只有左冰河可以让他们改掉这个称呼。
左冰河看着信中的肯定,微微一笑,阿词果然是站在我这边的。
于是这天,一群年轻人发现,左冰河心情看着万分的好,但是训练起来,却比什么时候都狠,导致于之后他们一见他笑得温柔可亲就觉得浑身发毛。
“你们这里面有很多大学生的,文化素养是很高的,称谓什么的不能乱套,感谢信要有尊称,对人也要尊重······”
对于某些文化素养稍微落后的,左冰河会单独开小灶,进行思想教育。
“阿词是何方神圣?”终于有天在熄灯后有人问出了声。
“老大的朋友。”
“准确来说是挚友。”
“男的?”
“你居然不知道?是女人!”
“哇哦~”
“小点声!”
被窝里的人按捺住激动的心,小心听走廊的动静,刚刚他们的惊呼还好没引来检查员。
“嫂子?”
“嘘,别胡说,他们是纯洁的友谊。”赵南说道,他在这里待了6年了,算是知道一些故事。
“南哥,说说呗。”
“说起来,他们算是笔友,这么多年,一直互通书信,听说认识有十年了,额,好像是十一年,还是十年来着。”
“我靠,真的假的?每年都写信吗?”
“是每个月。”
“我老婆都没写这么勤。”一人小声吐槽道。
一群人听见蒙住被子笑出了声。
“你们小点声,等下要是被发现等着出去做俯卧撑吧。”
赵南等大家安静后,继续说道:“我以前也以为他们是那种关系,可是这么多年了,也没传来喜讯,也许他们就真的只是很好的朋友吧。”
“关系绝对不一般,但是为什么不在一起呀?”
“别乱说,男女之间就不能有纯洁的友谊了吗?”
“哈哈哈,怪不得老大不让我们叫阿词。”
“我之前以为这是个男的。”
“哎?孙其你过分了啊,消息再闭塞也不是这样闭塞的。”
外面忽然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一群人立马噤了声。
关于阿词的猜测大家总是讨论的津津有味,神秘的阿词,是众多战士们心中的一个谜,她寄来的照片很好看,写字很好看,和他们的老大是很好的朋友,但也仅限于朋友,至于为什么不在一起,他们好奇但是不会多问。
人家的私事,他们再怎么抓心挠肺也不能杵着问。
但还真的有一个不怕死的,在一次巡逻夜里的时候,满天星斗的草地上,年轻人玩了个真心话大冒险,很幸运的,左冰河中招了。
“阿词是你的心上人吗?”
左冰河一怔,全场更是一片静默,大家支着耳朵好奇又害怕地盯着左冰河的神情,怕他发火,但又按捺不住自己八卦的心。
橘红色的火焰噼里啪啦地跳着,这一刻,不知名地虫鸣声尤为突出,甚至可以听见微风拂过格桑花海的簌簌声。
大家屏住了呼吸,左冰河微微一笑,像是看着众人,又像是看着远处的虚空处,也许是在寻找那一片漂亮的格桑花海,缓慢说道:“是我心上最好的朋友。”
“切。”意料之中又带着莫名失望的答案,一些人信,一些人怀疑。
浩瀚明净的夜空,繁星闪耀,这里似乎是离天最近的地方,月亮触手可及。
左冰河仰躺着望着璀璨的星河,手心里躺着一朵小小的格桑花,他想起送给顾词的那一盆格桑花。
手中花,是心上月,是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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