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恢复记忆的旺财抿耳缩在后座,生怕它爸爸注意到它。那句清新脱俗的“小赤佬,早晚艹死你”,复读机似的在它颅腔里回荡。
它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
它爸爸却根本忘了车里还有它这个逆子。
楚洬状态非常不好,本来就薄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夕暮茫光贴着路面炫出一片深浓的亮橘从正前方折射到车里,把楚洬挑得稍稍凌厉的眼尾、精细流畅的下颌线、脸上十分细小的绒毛,一并笼入静谧的光影。
梁楼月留在泥牢的记忆摇荡破碎,有一段却异常清晰。
绯苏进屋后,对梁楼月说:“帮本座杀一个人。”
“谁?”缓摇的团扇一定,梁楼月横波顾盼的眸露出恣意的笑。
“新科状元解轻舟,”绯苏说这句话时,寒月如钩,横在梁楼月纤白的脖颈上,“这件事办不成,你也就不必存在了。”
梁楼月立马收净脸上笑意,她一只活了千年的鬼,只差一道雷,就能办上天籍户口了。
雪凤凰冷酷的威胁,简直让鬼脊骨生寒。
她不敢不答应。
梁楼月走后,寒月化成一道清利钻芒回到绯苏的耳骨上。绯苏支头倚靠在桌边,一只蝴蝶从窗外飞进,转眄化变成一个眉目清俊,书生意气的年轻男人。
“一只千年难遇的情鬼,就该与爱恨纠葛,这样才有趣。”绯苏狭长的眼睛咪成细缝,潋滟细碎的眸光浮动戏谑。
眼下一点红色泪痣,扣在雪白的肌肤上,像一滴哀婉凄艳的泪珠。
“我一定会让她爱上我的,您尽管放心。”解轻舟语气相当自信。
“话别说的太满,小心把自己折进去。”绯苏提醒他。
解轻舟向他揖了一礼,便化蝶飞出了房间。
零碎的记忆拼拼凑凑,无非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直教人生死上头的狗血爱情故事。
是绯苏给梁楼月织了一个镜花水月的梦,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完全没与之相关的记忆。
他的记忆并不完整,他到底不是绯苏,他是楚洬,在大风雨之夜,被养父母捡回家的弱小婴儿。
楚洬,洬洬。
总之,不是绯苏。
他揉了揉鬓角,习惯性去翻储物匣。
御昀庭瞥视着他指腹略覆薄茧的手指:“我不抽烟。”
楚洬手一顿,从储物匣里抽出,向御昀庭一笑:“我忘了,你既不抽烟也不喝酒,”
“华弦告诉你的。”御昀庭问。
楚洬点了点头。
“他还说你不近女色,”楚洬望着御昀庭完美的侧脸,弯下眉眼,“你这样的,就算三宫六院应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御昀庭盯他:“我在感情方面极端洁癖,不喜欢的人,无论男女碰都不想多碰一指头,反之如果是我喜欢的人,他敢碰别人一指头,我就特别想弄死他。”
十字路口,红灯。
御昀庭把刹车踩到底,车轮惯性滑行,差点怼上前面的大众。
“天道现在就算只是个宝宝,也有能力跟我同归于尽,本人并不想以身试法。”御昀庭抻臂,稳稳扶住猛烈向前倾倒的楚洬,
“谢谢!”楚洬冷漠挡开御昀庭的手臂,兜里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下,他调整好身姿,掏出手机划亮屏幕。
方薇发来一条信息。
【哥哥,你看这家餐厅怎么样】
突突突,对话框被五六张照片刷屏。
楚洬只瞟了眼,回复。
【你看着办我都行】
绿灯闪亮。
御昀庭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斜瞟楚洬的手机。
“女朋友?”他问。
楚洬不承认也不否认,含含糊糊地嗯了声,别脸面对车窗,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前视镜里,御昀庭脸色迅速阴沉下去。
御昀庭开车把楚洬和旺财送回别墅,接了个电话后便匆匆离开了。
早就等候在门口的华弦伸手去接楚洬怀里的旺财,睡了一路的旺财蓦地睁开眼睛,蹬腿挣爪地想要挣脱楚洬怀抱,结果被楚洬抓着命运的后颈皮一路提溜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今天很累,想好好睡一觉,你去忙你的吧,有事我会叫你。”楚洬眉角眼梢都是疲倦,语气有种懒懒的冷淡。
华弦只好说:“那我就不打扰楚先生了。”
他刚走出房间,门就在他身后“呯”地关上。
华弦没有走。
主人暗地里嘱咐他,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楚先生,楚先生如果离开这里,就把他劈了给灶神妹妹当柴烧。
古琴尽职尽责,七八小时的站桩对他来说是小case。
御昀庭的仆人们把楚洬的家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楚洬站在窗前,将要迟暮的夕阳从天边蜿蜒到主卧,拂动的白色窗纱蒙上一层暖光,阳台上的绿植,叶缘闪动着浅金色的光芒,衬得装修简洁的房间干净明亮。
市中黄金路段上的学区房就这么变成了郊区湖景房,楚洬在心里安慰自己,至少风景不错。
旺财一进屋,就钻到了床底下。
楚洬在阳台上独自郁闷了一会儿,转身没看到旺财。
他想了想,扶着床趴倒在地上,床底下,旺财在角落里蜷成一个毛乎乎的大海螺,每根毛毛都在发抖。
楚洬想不通,御昀庭气场多强悍,怎么养的小家伙胆子比扣还小。
他有许多问题要问这个小家伙,于是从地上站起,找到保险柜,从里面取出来两根金条。
妖生无聊,他偶尔也会做些投资,基金不稳定,黄金保值性最好,他每年都会买点,不知不觉,已经快要攒满一个保险柜了。
他掂了掂手里的金条,贵人养贵宠,也只有御昀庭这种家里有矿的才养得起讙这种噬金兽。
才转个身,一道橘色闪电从床底刺出,等他反应过来,手里的金条只剩下一根。眼看旺财又要往床底下钻,楚洬眼疾手快,触角般伸出的灵丝把旺财裹成了蚕喵。
旺财气到吐血:“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这么喜欢玩捆绑play!
楚洬搬了把椅子坐到沙发前,把金条放到喋喋叫骂的旺财嘴边,蘸了下它毛烘烘的嘴唇,噬金兽碰着金子就没出息,抡圆嘴巴去吞。
嘴边的金子向后一缩。
旺财上下牙狠狠磕碰,疼得他大骂:“这是人干事!”
“想吃金子就乖乖回答我的问题?”楚洬举高一根金条,把它放到投到屋中的阳光里。
24k纯金之光闪瞎了旺财的兽瞳。
它吞咽了下口水:“你想知道什么。”
“这段时间你都去过那里?”楚洬说,“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去过哪里?”旺财露出害羞的表情,“她说带我个很好玩的地方,我就跟她走了。”
楚洬:“她是谁?”
旺财蓝瞳熠熠发光,忸怩的不行:“她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狐狸。”
楚洬不禁莞尔:“母狐狸?”
旺财更忸怩了:“她说的好玩的地方是酒吧啦,她还亲了我。”
旺财太害羞了,没爪子捂脸,就翻身把脸埋进沙发。
楚洬目光不由落在它屁股上,它好像忘了它已经是个公公了。
“然后呢。”楚洬很有耐心。
旺财咕涌回来,想了想说:“她让我加入他们,我就加入了,然后她就拿针管往我身体里注射了一些东西,我看到其它人也注射了,都是自愿的。”
“酒吧地址还有印象吗?”楚洬从兜里掏出一块东西,婴儿手掌大小的铁牌上,雕刻着一朵黑黢黢的玫瑰,“见过吗?”
旺财看到玫瑰铁牌,眼珠差点跳出眼眶。
它想起来了,那间酒吧名叫“反神区”,大刺咧咧的招牌让它五雷轰顶。狐狐竟然是叛逆分子,突如其来的莎士比亚剧本,让旺财瞬间代入了罗密欧,抡圆嘴大哭起来:“反,反神区,酒吧名字叫反神区。”
楚洬没精力哄它,收回灵丝,把两块金条全丢给了它。
前一秒还在为苦逼爱情要死要活的旺财,一看到金子,爱情顿时成了浮云。它靠坐到沙发上,两只前爪捧着一根金条,啃得嘎嘣脆,眼泪全从嘴角流了出来。
楚洬耗尽最后一点灵力,连接上睚眦的灵识空间。
睚眦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挠着头毛问他:“有事?”
楚洬颔首:“帮我调查一间名叫‘反神区’的酒吧,我要这间酒吧所有的背景资料,越详细越好。”
“反神区,”睚眦噗嗤笑了,“卧槽,这酒吧名起得真够勇的。”
“行是行,不过,”睚眦对楚洬撮了撮手指,“要人干活,是不是多少得意思下。”
堂堂一条龙,混到这地步,睚眦也很无奈。
天道一残,龙气都不好使了。他天性锱铢必较,别人咬他一口,他一定十口咬回去,咬不死也要啃对方一块肉下来。久而久之,得罪的人够编撰一本家谱了,这些年他东躲西藏,不敢出门,最近得罪的那个大人物,他都不敢说,正是他堂哥御昀庭。
楚洬面无表情:“说吧,这次要多少。”
睚眦伸出十个指头。
“1万块钱已经转你支付宝,”楚洬真心实意地劝睚眦。“找个富婆吧,我总不能给你养老送终吧。”
楚洬说完,没好气地断开了灵识连接。
见一次割一回腿肉,这搁谁谁受得了。
睚眦捏起刚刚在卫浴间捡的文胸,满脸疑惑地扫视似乎蕴着女人香气的大房子。
“傍富婆真这么好。”打了一晚上网游的睚眦拎着文胸走到穿衣镜前。
瞧瞧这有劲的小腰、这大长腿、这英俊无匹的帅脸,卖相没得说。
睚眦对着镜子里美丽的自己比了个“v”。
楚洬的建议,他狠狠心动了,
楚洬打完电话,连旺财带金条,一起打包到浴室,随之而来的杀猪般的兽嚎让门外站桩的华弦听得心惊肉跳。
楚先生也会虐待动物吗?
一个小时后,楚洬和湿漉漉的旺财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旺财委委屈屈地翘起尾巴,尾巴尖稍稍向前对准自己一身皮毛,遂即三股热风同时从尾巴里喷出,少时,它就烘干了自己,看得楚洬目瞪口呆。
这尾巴还能这么用,于是拽住一根对准了自己的头发。
两分钟头发全干,效率比吹风机高多了。
累极的楚洬沾床便睡了过去,旺财吭哧跳到床上,挨着他的肩膀把自己盘成一个毛茸茸的甜甜圈,也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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