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冷气开得很大,凝固的空气一团死寂,靠在座椅里的御昀庭手指在长桌上轻轻扣击,浓眉下一双深邃的眼睛,漆黑的眼珠像泅在暴风雨中的海面,闪烁着一点微灼明亮的光,折照出王忠非僵硬的神态。
“哒、哒、哒”
指头敲击桌面的声音很轻,却如闷厚的鼓点,意图捶乱王忠非的思绪。
王忠非脑子电光火石地运转一圈,语气很官方地说:“小楚这个人,底细不干净。”
“哦,是吗”御昀庭停止敲桌的动作,脊背往椅背上一靠,胳膊肘撑在椅把上,支颚看着王忠非说,“你是说他私下跟鬣狗买灵力这件事。”
不等王忠非开口,他又说:“既然知道他底细不干净,你还容忍他在你的辑妖科只干饭不干活?”
“我当年安排睚眦去你辑妖科实习,仅仅因为瞪了嫌疑犯一眼,把人家吓尿裤子,就被你当场开了。”
“公职人员私下买卖交易,从事经营性营利活动,这可比我那二逼堂弟犯的事大。”
御昀庭冲脸色一程一程青下去的王忠非一撇手:“他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能让嫉恶如仇的王忠非不畏人语,公然偏私。”
王忠非被御昀庭的连声质询噎得说不出话,嘴唇囁嚅半天,倏然一梗脖子:“我和您一样,怀疑他就是……”
“看来并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御昀庭扬手打断王忠非,没有让他说出那个禁忌的名字。
“就这么决定了,”御昀庭从椅子上站起,习惯地拉揪住西装外套向中间拢了拢,“玫瑰怨是精怪研究所根据病毒形态命名的,世间有七情六欲的智慧生灵,都有感染的风险。”
御昀庭侧头瞥住幕屏上的银发少年:“他的嚣张倒是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方向。”
御昀庭回到家时,已经暮色四合。
“楚先生还在睡?”他一回来就往二楼楚洬的房间走,见华弦站在门口,不由担忧楚洬的身体。
他没有七魂六魄,没有“流星寒月刃”的加持,他可能连只兔子精都打不过。
还好天道宝贝儿知情知趣,安排他和楚洬及早重逢,不然以后遇到厉害的大妖怪,没有自己在身边保护,他可怎么办?
御昀庭保护欲爆棚,某人现在的小模样,他可太喜欢了。
这样娇弱的他,怎么离得开自己。
“我不能让楚先生离开我的视线。”华弦的声音小小的,弱弱的,像没吃饱饭。
面对御昀庭的凝视,华弦有些站不住地摇晃了下身体。
“你在这里站了多久?”御昀庭打量神色惫倦的华弦,心想他别是在这里站了一下午吧。
这把古琴是直线性思维,于人情世故上几乎不通,还有点社恐。于是,他就把他安排到这座面朝大海,三面环山,远离闹市的郊区别墅当管家。
“也就八九个小时吧!”古琴扬高声音,挺骄傲,“楚先生在屋里睡了一个下午,一步都没离开过。”
御昀庭望着眼前的古琴,足足顿了半分钟。
“晚上让夕颜巡夜,你去好好睡一觉。”御昀庭抬手揉了把华弦乌黑的头顶。
华弦自从被御昀庭从失火的仓库里救出,一直以来都很忧虑御昀庭嫌弃他在纸醉金迷的环境里呆惯了只会靡靡之音,四肢不勤赶他走。
硬是洗掉与生俱来的高雅灵力,吃掉很多很多条章鱼,愣是把七弦修炼成七条人手用。
御昀庭摸头的动作极大地鼓舞了华弦,他仿佛喜提豪车的微商。
“可是我还能站!”
“让你去睡觉就睡觉,再废话就把你劈了给穷禅当柴火烧。”
打是情骂是。第一次挨主人骂的华弦开心到手并脚用,转弯的时候,差点一脚踩空。
“被凶这么高兴的么。”御昀庭看得莫名其妙,觉得华弦这孩子指定有什么心理问题。
说到心理问题,御昀庭脑海蓦地浮出楚洬割腕的画面。虽说是被梁楼月的怨念磁场放大了负面情绪,可他意识深处如果没有这个念头,又怎么会被影响到想轻生。
看来黑猫夫妇的死,对他来说是个挥之不去的阴影。他们是真的疼爱楚洬,给了他18年最幸福快乐的时光。
御昀庭推开房门,楚洬赤脚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白松木茶几上放着一块蛋糕,旺财四个爪子并拢在一起,十分淑女地蹲在蛋糕旁边,歪头好奇地盯着铺满缤纷水果的蛋糕观察。
看见御昀庭进来,它跟见到鬼似的,“呜嗷”一声,掉头刺溜窜进床底下,快得像一道橘色闪电,生怕慢了它爸爸把它送到重庆火锅店给人当猫片涮。
正拿刀准备切蛋糕的楚洬无语了下,抬头朝御昀庭微笑:“你回来了。”
御昀庭一言不发地走到沙发前坐下,他从楚洬手里拿出刀,握着他的手腕一翻。
那碗药效果立竿见影,皮肤娇嫩的腕部只剩下一道淡白色的痕迹。
“是我高估自己了,还以为没有七魂六魄,能在怨念磁场里横着走呢。”楚洬想把手从御昀庭手里抽出,却被对方更大力气地抓牢。
然后他就被御昀庭抱在了腿上,挣扎了几下没挣脱,便自暴自弃地把头靠在了御昀庭颈窝,淡淡的木质香后调是深山老庙清早袅袅幽升的焚香、杜松柏树浓厚热烈的辛辣,缠绵出一种独特而成熟的气息。
楚洬觉得还挺好闻,猫似的抻着鼻尖在御昀庭灼气蒸腾的脖颈上嗅了嗅。一点柔嫩负距离碰触裸肤,轻柔的搔痒通过敏锐的感官反应,轰然击打纤细的神经,使御昀庭动不敢动,生怕惊着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的人。
特别奇妙。
曾经高傲圣洁,不可一世的邪神雪凤凰,以一种柔软的姿态被他掌握在怀抱里。
他的反应粗暴直接,坐在他腿上的楚洬被辣得一愣,慌忙抬起头。下一秒直接被御昀庭正面压在布艺沙发上,两个大男人的力量让沙发害羞地“吱呀”了一声。
御昀庭情之所至,狠狠掐了下楚洬劲瘦薄韧,马甲线深刻的腰身。
在楚洬软到可以忽略不记的“不行”中,眼看就要上手去揪他身上的棉质睡衣。
“楚先生,您的夜宵来了。”连接阳台的推拉门嗄吱被人推开,白色窗帘一动,灶神妹妹穷禅头上抖着两簇猫耳形状的火苗,手里提着一个粉色的hellokitty外卖箱。
此刻的楚洬已经衣衫半退,御昀庭的手就停在睡裤松紧带上,楚洬死死拽着睡裤,是一个拼命拄上拉的动作。
“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被沙发上一对臊得脸红的穷禅妹妹,连卧室都没进,丢下外卖箱,啊啊大叫着转身跑向阳台。
听到“咚”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后,楚洬和御昀庭转回头相视一笑。
“去,把外卖拿过来。”楚洬伸腿踹了御昀庭一脚,自然的仿佛他们是生活多年的老夫老妻。
“这就指挥上了。”御昀庭也很自然地把抓过楚洬,在他唇上啄了一口,才转身去拿外卖箱。
只是贴贴,妖丹就快充了整整一格灵力。
不愧是众神之首。
楚洬摸了下嘴唇,神清气爽地从沙发上坐起,指着门对转回身的御昀庭说:“我们去客厅去。”
还挺爱干净。
御昀庭笑着说了声“好”,便迈大步走到楚洬身边,揽着他的腰一起走出卧室。
“吃这么清淡,怪不得不长肉。”御昀庭望着一桌子色味素净的斋菜,神明都觉得难以下咽。
楚洬夹了一筷头清水煮鲜笋,就着白粥吃得冿冿有味。
“我怕死,吃得素不容易得癌症。”楚洬放下碗筷,抽了张纸巾擦嘴。
御昀庭觉得不可思议:“你可是陨石精,活个几十万年对你来说问题不大。”
楚洬擦干净嘴,把纸巾丢进纸蒌里。
那年联考结束,他和养父母去香格里拉旅游,车子经过折多山事故多发地时,从天劈下一道雷,只对着他一个人劈,追着劈。
他养母錅杨指天骂雷:“丫怎么不去劈山海经里那一窝神兽,流四凶族混沌穷奇梼杌饕餮,那个不是恶贯满盈,你那么大一个天道净逮着一只未成年猫欺负算什么!”
对天雷毫无办法的錅杨在雷区外哭哭啼啼,天道宝宝也在楚洬的灵识空间哭哭啼啼,把自己说得好像一颗地里黄的小白菜,极尽哭诉御昀庭虐待他,连好一点的奶粉(大功德)都不给他吃,害得他不长个儿。
从那天起,带着记忆重生的他就基本不怎么吃肉,也不是说他不爱吃。烤肉熏肉红烧肉,光听菜名都能勾一大群人流口水,楚洬也是人化的妖怪,当然禁不住肉肉的诱惑。只是他一吃,天道就开始逼逼歪歪,比朱正义他师父还能叨叨。
实在是抗不住啊!
“夕颜大哥你快看,天上的星星在比心耶!”穷禅妹妹一百零五度度甜的萝莉音传入餐厅。
楚洬和御昀庭闻声扭头看向挑高七米的落地窗外。
穹空满天星星聚在一起,组成了一个蔚为壮观的爱心,底下还有一行小字。
送给御昀庭会长的新秘书楚洬,右下角煞有介事地落款:你们最可爱的天道baby。
楚洬:“……”
他把脸深深地埋进手心,早知道今天会社会性死亡,当初他就该一波把天道也带走。
世界毁灭算了,也好过在非人类各大社交平台丢人。
御昀庭面无表情地用神识对接玄牝之门里的天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拔你的氧气管。”
“哼!小气鬼,不就给你老婆,我的冰雪男神比个心么,你刚才在卧室按着人要打扑克,不比我过分多了。”
对话被“抢救天道”围信大群智能抓取。
群里还没睡觉的神仙们瞬间把“?”号刷了满屏。
蓝后,群就群主御昀庭解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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