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东西,妙兮昏昏沉沉又睡了三日,醒来时,房门虚掩,能清晰的听到外面的对话。
“公子,那两人的尸体都烧了,村子里看见的几人也给了封口费,只说那父子上山打猎就没再回来。这件事若是九王妃问起?属下该怎么说?”
说话的声音妙兮没有听过,不是静一,也对,古若尘被称作南庭第一公子,家族实力自然不容小觑,怎么会只带一个随从独自远行。
“先不说,若是她问起……到时,再看吧。”
“公子,要不要通知九王府?”说话的声音明显变小,似是很紧张。
“她全身是伤,还是少节外生枝。”古若尘声音淡定。
“可是公子,如今那两人已处理了,不会再有后顾之忧,这是寺院,她毕竟是王妃,总不好咱们这样一直照顾着,如若……”
话戛然而止,虽只有只字片语妙兮还是听出了些端倪,她缓缓闭上眼睛。
这份人情债不太好还啊!
古若尘进来没多久,妙兮就睁开眼,她如今已经不发烧了,身上的伤口也都结痂,有些事宜早不宜晚,有些人情早领早还。
“那对父子,如何了?”没有绕弯子,妙兮直接问。
古若尘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他自诩佛道中人,如今这样处事很怕被误解为心狠手辣,甚至表里不一。
正琢磨着如何开口,就听到妙兮接着道:“妙兮如今不方便,还请公子帮忙出手,不留活口。”
妙兮说的很冷静,态度中也带着郑重。
古若尘看她毫不避讳的眼神,心下明白,刚刚在门口的对话只怕已被她听去了,然而她不问,也不选择沉默,却用这样的方式表明她的感激和认同。
怎么会有这么钟灵毓秀的女子!
倒是他小看了人,洒然的笑笑,倒也不再藏着掖着,坦然道:“你怎活的这般清醒!”
妙兮见他一点就透,心里轻松,在古若尘面前她总是不自觉的放下戒备和虚伪,甚至毫不遮掩她的狠辣,她总觉得他能懂。
不必要的牺牲,不切实际的善良都是一种愚蠢。
她笑着回应:“人间清醒?呵,我倒觉得难得糊涂!”
“难得糊涂?还想多糊涂?若是寻常女子,只怕早就怨天尤命了,你却还能笑的出来……”
这是两人第一次说起这事,之前妙兮一直醒醒睡睡,古若尘怕她一个女子为之前的经历感到羞愤,始终避而不谈。可她今日主动提起那对父子,想来是有话要说,他想听听,她心中如何计较。
他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心境,遇到那样的事,没有怨言、没有哭泣,也没有放弃!
遇见他时还笑的那般清澈灿烂……
她明明浑身是伤、脏污不堪,却如同不染纤尘,充满欣喜和美好,就那么重重的撞在了他的心上。
他永远无法忘记那纯净灵动的眸子,不掺杂一点世间的污垢。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虽然我的难多了一丢丢。”妙兮抬手食指和拇指合拢比划了一下,表情俏皮。
古若尘虽然不清楚她说的“多了”是指什么,不过看着这没心没肺的笑容也如释重负:她是真的不在意啊!
“我想你应该知道,福顺小郡主的事,她要做九王府的平妻,被沧澜熙拒婚,本来我还有些同情,可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沧澜熙拒婚,她跑去找我算账!真当我是软柿子好捏呢!宫府能让她带出那么多人来,以为陆家是没牙的老虎?可以任人宰割?!
再说,我需要靠别人?!宫成娇倒也是个有血性的人,她是真想要我的命,不过我也真是命大!
可惜,我不死,宫成娇、宫家就等着一败涂地吧!五皇子最好也自求多福!”
妙兮前面的话语调轻松,可是越到后来声音反而越沉稳,不自觉带出威严杀伐之气。
古若尘再次吃惊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眸光沉宁,报复的话说的坦荡、铿锵。
尚未褪去病色的脸颊依旧孱弱,映衬着侧脸到额头的伤疤,不显娇弱、也没有狰狞,甚至还挂着一丝大方的笑容,却带着让人心疼的坚强和无法忽视的骄傲。
就如同雪中怒放的寒梅,盈盈而立,光彩炫目。
没等古若尘感慨完,妙兮话锋一转变了调调:“至于那父子么?我偷吃了人家的食物,找我算账本也无可厚非,弱肉强食,生存之道,没什么好怨的。
不过那两人长得也太粗放了,很难有一夜春宵的美感,我都说了会还他们百倍的银子,还是□□熏心。
同样是弱肉强食,今日轮到我,要他们的命,这是因果,很公平。”
妙兮说的云淡风轻,古若尘这次直接被震的呆若木鸡。
什么春宵一刻的美感,怎么就无可厚非了?究竟如何算出的很公平……伟大的王妃姑娘!!
妙兮知道自己的歪理邪说已经将正统思想熏陶下的翩翩佳公子雷的七荤八素了,于是伸手打了个响指!
古若尘回神,半天了憋出一句:“无恙便好!”
妙兮忍不住笑出声:“觉得我的想法不守妇道?不知检点?伤风败俗?或者是什么不懂守身如玉的残花败柳,啊?”尾音拖得老长,带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调调。
古若尘是南庭第一公子,温文尔雅知书守礼,这些不堪入耳的词汇每一个于他而言都重若千斤,如今却被眼前的女子这般轻佻的问出。
他有种被调戏的错觉,脸色羞赧,眉间的朱砂不自觉红艳了几分,仿佛被指摘的不是对面的女子,而是自己。
这般做了坏事,又心跳加速隐隐期待的感觉,怎会这么奇怪!
妙兮看到他耳根子都发红了,笑的更加欢快:“我还真不懂,事急从权,我能咋办,我对感情可以忠贞,可是控制不了的就尽可能享受,强求无用!
不过一个皮囊穿在身上走一遭,能随心最好,不随心的我记仇!”
古若尘听得哑然,她话虽有些粗鄙,却把无奈看了个明白,倒是他太执着了!
“古若尘,你害羞什么?”妙兮揶揄到。
“没有!”古若尘干巴巴的回答,脸上的红晕却因为她倾身靠近的动作,怎么都退不下去。
“还说没有,你眉间的朱砂,明显变红了。特别娇艳!”妙兮继续揶揄。
这几日跟他朝夕相处,更丑的样子他也见过,所以早没了相敬如宾的客套,说起话来自然熟络。
古若尘的手不自觉的抬起挡住眉间的朱砂痣,头向一侧偏,躲过她灼灼的视线,显然有些恼意。
他一直就觉得眉间那个朱砂太女气,此时被刚刚精神好些的妙兮拎出来说,真是好气又好笑。
妙兮知道他心中想法,但她觉得这朱砂甚好!
于是说道:“害羞什么?观世音菩萨,三十三化身中莲卧观音双手合掌,青颈观音三面四臂,龙头观音化身天龙,杨柳观音手持净瓶。
这么多的化身唯一不变的就是眉间一点朱砂,他本是男儿身,却选择那么多的女子扮相,这是为何?”
古若尘回眸收回放在眉间的手指,望向妙兮,等着她继续。
“在佛眼中众生皆平等,男女不过是上辈子的业果罢了。以何种身形展于世人,端看要度化之人能接受哪种,而你天生将两样溶于一身,或许正是佛祖对你的偏爱呢。
让你早早悟了阴阳轮回,业报因果,不拘于皮相,方如如不动。”妙兮灵动的水眸轻眨,似一语道破玄机。
再加上她之前狂放不羁的言论,一语点醒梦中人,古若尘心中豁然开朗,多年困扰的窘迫刹那间烟消云散,他爽朗大笑,附和了一句:“大善!”
两人又天上地下的瞎聊了一阵,妙兮终于又精力透支的睡了过去。
两日后,妙兮再三请求想要下床出去走走,她昨日托照顾她的长婶子带上山的鸡腿总不好在寺里解决吧。
这些日子嘴巴里都快淡出鸟了,床上躺了足足七日,之前奔逃,跑了五日,一晃眼快小半月,她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寺里的清粥小菜应该是古若尘专门请人来做的,看的出花了心思,一方面她病着不适合油腻,另一方面住在寺院当然要守戒律,这也是起码的尊重。
可是她饿呀,这两日她身子好多了,感觉就更加明显,如果不是她现在还不方便走动,她真想赶紧下山,回到人间!她怀念那里的烟火气,还有满嘴流油的肉香!
哎,学什么人家吃斋念佛,自己还是适合在轮回中娑婆,就让她堕落在万恶腐朽的人间受苦吧,阿弥陀佛!
偷吃完的妙兮神清气爽的回到寺里,正好看见古若尘命人通知九王府过来接人。
她一瘸一瘸的走过去,请求到:“请帮我给祖父也带口信,一切安好!”
“偷吃完了?”古若尘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妙兮表情淡定,却下意识的抬手擦嘴。
不对啊,刚刚找借口的时候说的挺顺溜的啊!怎么还是被发现了?
古若尘看她不自觉的动作忍不住笑出声:“原来你怕嘴巴没擦干净啊!”
妙兮知道自己露馅了,索性也不装了,抱怨道:“本王妃生于红尘,享受当下,不求道理通达于世,但求此生无怨无悔!”
古若尘再次莞尔:“真没见过将贪吃说的这般荡气回肠的!”
收敛了笑容,他眸中有淡淡的不舍继续道:“消息送出了,最多三日,你便可以下山,且忍忍吧。”
妙兮微微颔首,不敢正视他眼眸中化不开的情愫。
跟古若尘相处的日子很舒服,正是她最向往的生活,闲云野鹤,来去自如,若能别这么久不吃肉就更好了。
可惜,遇见的有些迟了。
若是早一点,她一定义无反顾,趁着这次离开,恰到好处,可惜,天意弄人啊!
古若尘看着女子一瘸一拐的挪回屋子,心里面的苦涩化也化不开,若她未嫁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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