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风舍。
入夜,苍陵帝侧卧在床榻上,头枕着娴昭仪的腿,眉心拧着,娴昭仪手法娴熟的用拇指和食指揉捏着他的天柱穴。
“你说说,我才说他两句,就跟我来劲了,还跟我提要打北黎,上郡的大雪三尺来高,冻都冻死了,还打架!”
苍陵帝激动的一歪脖子,娴昭仪手上的动作脱力,穴位窜了。她也不恼,而是温柔的接过宫女水递过来的帕子,拧的半干,趁热气附在刚刚按压的穴位处。
一股热流从脖颈串向额头,苍陵帝紧缩的眉头舒展,情绪也平静下来。
“哎,自从老九成亲,朕还以为他能收收心,陆家那丫头挺讨喜的,他怎么还惦记着北黎啊!”
娴昭仪不动声色压下情绪,手上的动作毫无停顿,热敷了三次后,又继续揉捏起了穴位。
“哎,哪个男人心里没点念想呢,一味压着也不是办法,若是能忘早忘了。”
“不忘,不忘他想怎么样啊?还能真跟北黎打一架,把人抢回来?
好,就算他抢回来了,又能如何,一个嫁过人的女子还能娶回家?!”苍陵帝音量提高,似乎又要激动。
娴昭仪平静的眉眼突然一蹙,手上的动作却越发轻柔。
“男人啊,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您都压了八年了,也没压住,还平添这些闲气。既然怎么都压不住,倒不如就顺了九王爷的意。”
苍陵帝一下坐起来,正色的盯着娴昭仪,她是七皇子生母,七皇子沧澜容安是他如今最看重的儿子,她怎么会说这种话?!
娴昭仪看着已经坐起身的皇上,一脸无奈,用湿帕子擦擦手,仿佛说的不过是家长里短。
“您刚不也说上郡大雪,天寒地冻的,九王爷虽然有脾气,可也不是那没分寸的,让他亲自去瞧瞧。
北境的士兵也好,嫣儿也好,看清楚了,没念想儿,心思兴许就歇下了!”
她朝一边递了个眼色,丫鬟们忙撤下水盆,换了檀香,又端来参汤,这参汤一直温着,有专门的丫鬟负责看着,按摩好后,喝一碗最舒服,心情也最容易放松。
自从宫变后,皇上常歇在她的椒风舍,所以这套养息的东西准备的齐全。
“到时候皇上也算对应了承诺,再不必觉得心里歉疚。”
苍陵帝喝了参汤,一琢磨也对,现在北边雪灾,老九偏又跟他提当年的承诺,不如趁现在应承他。
天灾情况下,怎么可能还有余力攻打北黎,若是非要打那就自己想办法,这样也算是兑现了他当年的承诺。
不过娴昭仪此时提这事到底目的为何?因为陆妙兮?还是七皇子?
“你是不是还记着宫宴上陆家丫头那几句话呢?
老九今儿还跟朕抱怨,说是去年才出正月就派他赈灾,都成亲两年了,还没有子嗣,聚少离多。”
“陆家是武将世家,礼貌规矩少些也正常,当着外来使者,臣妾少说两句,免得外人看笑话,多了少了有什么计较的。
臣妾不过见王爷跟您提到北黎,趁着他们夫妻新鲜劲还没过,这次您准他们一同去,能拴住人,不容易动那打打杀杀的心思。
您便少忧愁,免得臣妾费劲心思,也缓不了您的头疼。
别人的日子如何,这么大年纪了,臣妾可是管不了,只要皇上您开开心心,多来这坐坐,容康能孝顺仁爱,臣妾就满足了!”
娴昭仪说的一脸喜乐幸福,丝毫不带一分算计,差点连她自己都相信了,苍陵帝当然也相信了。
次日,苍陵帝再次召见九王爷商议潇家和北黎的事,一改之前责怪的态度,反而语重心长了不少。
“这些年朕一直压着不让你去攻打北黎,一方面北黎人骁勇,担心你出征凶险,另一方面也是这几年天灾不断,国库的情况你也知道,始终都是缺银少粮,可是没想到这些竟成了你的心病。
如今你有本事了,不再是当年为兄需要护在身边的幼弟,这次西南赈灾就能看出来,即便无银无粮,九王府也能一力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
你不想再忍,要去把女人抢回来一雪前耻。
好!那就去!
朕也看的出来,你如今本事硬,的确无需再忍耐,这次你定然能让北方的雪灾平稳度过。
如果风雪过后,你还想战,那便战吧。
朕相信,你若想战,定是有把握的。
镇北军到时你随意调遣。国库有多少闲粮,朕都可着你来,既然答应过你就一定说到做到。
当然,如果那时你不想战了,朕也应你,想必那时,你心中也不会再有遗憾了!”
这段话真是感人肺腑,不仔细琢磨,还以为这是多么疼惜幼弟的皇上。
沧澜熙笑了,笑着应下,转身离开,准备出发上郡。
皇城的风雪还在刮着,他昨日应该先回趟家,天气这么冷,妙兮应该盼着他回家吧,可惜还未出正月……
还记得去年她重伤,临行前她窝在自己怀里,讲西南赈灾的法子,气哼哼的算计皇兄的国库。那时候还没现在艰难,至少那时的皇兄只是跟自己赌气,而不是只剩下算计。
龙全如今留在皇宫,暂管十万皇城守卫,可暂代中大夫令。
如今跟着自己的十五万人由江逸统领,可以直接回京郊大营留守。
这次去上郡,皇上依旧不让他带兵。
镇北军三十万随意调遣。说的真好,可是虎符不给他,留在镇北将军徐毅手里。
徐毅是皇兄年少时候的伴读,有勇有谋,武功不弱,他跟皇兄这样的情分,要如何能轻易收服?
如果这次上郡雪灾处理的不好,谁会听他指挥,替他打仗?
今年西南两省无粮,国库更加艰难,让他这个时候即刻动身去上郡……
那里饥寒交迫,不通车马,皇兄可担心过他会被冻死……
打仗,呵呵,还想打仗,能活着就不错了。
沧澜熙跨上追风,疾驰而去,任凌冽的风吹得脸颊生疼。身体痛了,心中的疼就没那么明显了。
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的隐忍有些可笑。
一颗真心,如今竟成了傻子和笑话吗?
他宁愿皇兄像昨天那般激动,他们也不用演的这么兄友弟恭。
可若是那样能改变什么呢?
不会,
皇兄不会手软,
而他自己也不会再心软,
那又何必怪别人呢,都是礼尚往来的事。
他,也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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