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嫂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次日一早,便挑了常用的二十四色绣线,并一包大小不一的针,还有一些样式别致的通草花、绢花和包头布,一并铺陈在一个篮子里,往龙古镇陂下村去。

    她平常做这闺阁生意,都是往大小城镇去,很少会到村落里去。她的这些货物,也不是为那等乡下女子准备的。

    这一会,她因着小伙子的恳求走了这么一趟,又收了人家的银钱,便将这等好货往便宜了卖。

    如此一来,她往那大桑树下一张扬,就引来了许多的女客。这其中,就有那吴老大媳妇儿。

    陈大嫂虽然不曾见过她,却一眼就认了出来——左脸颊有颗痦子,右嘴角有颗痣。

    吴老大媳妇带着两个儿媳来时,陈大嫂的货物已经卖得差不多了。她翻捡了一阵,总觉得这些卖剩的不好,便问:“娘子什么时候再来?”

    “这可说不定!”陈大嫂把吴老大媳妇的手一拂,把她翻乱的东西一一归置,说:“大娘看准了哪个,叫我拿给您瞧就是。”

    “我就摸一摸,看料子好不好!”吴老大媳妇辩解道。

    陈大嫂拿了几缕丝线抖了一抖,说:“你看看这色儿,看看这光泽,是差的吗?比那货郎挑来的,不晓得好了多少倍!这些紧俏物儿,我都是在城里卖的,要不是来你们陂下村有事儿,来都不来这里。”

    “看你说的!我们这儿买的人,难道比城里少?你一篮子货物,不就剩这么些了,这才多久!”吴老大媳妇又把东西看了个遍,才道:“就剩这么点东西了,娘子便宜点卖吧!”

    陈大嫂摇头道:“你们这里生意不好做!这样的好东西卖不出价。我为着路太远,不想再提回去,已是便宜卖了!再便宜些,要和西北风去,索性把自个儿卖了才是正道。大婶子,你不要和我讲价。这样物美价廉的货,过了今天再没有。您买还是不买?不买的话让别人看看。我事儿没办完,要赶时间呢!”

    吴老大媳妇就道:“都是剩下的东西,卖便宜一点,我都要了。你不是赶时间嘛,便宜点卖了不正好。”

    “再赶时间,我也不能做那亏本的买卖!这些货本来就卖得够便宜了,再便宜我就不卖了!大不了,我累一点子,再提回去。”陈大嫂把布往篮子上一盖,露出一副不悦的样子。

    吴老大媳妇的两个儿媳见了,都望这她,那眼神,一个赛一个的渴望。

    吴老大媳妇见此,就晓得这笔钱无论如何得花。她灵机一动,问:“娘子来这里办什么事儿?你跟大娘说一说,看能不能帮上点忙。你人生地不熟的,事儿也不好办呀!”

    陈大嫂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才道:“我这事儿,的确不好办!大娘,这不是说话的地儿。你可否寻个清静的地儿,让我好好说道。若你真有力量办成这个事儿,篮子的货物都送了你也无妨。”

    吴老的媳妇和两个儿媳一听,俱是大喜过望,连忙道:“你要是不嫌弃,就到我家里坐一坐,喝杯茶慢慢说。”

    “那就劳烦嫂子了!”陈大嫂顺水推舟去了吴老大家里。

    才坐下的功夫,吴老大的小儿媳就端了一杯茶来,让道:“乡下人家,只有一点子粗茶,上不得台面,娘子不要嫌弃。”

    “客气了!”陈大嫂起身端了茶,打量了一下四周,见这家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屋子家具也齐齐整整,人也精精神神,便赞道:“大娘把家里收拾的真好,不像一般的乡里人家,肮脏得很!”

    吴老大媳妇道:“女子人歇在家里,没做一点屋外头的活,要不把家里头收拾利索了,还是个人?”

    “有些人肮脏惯了,不管做不做外头的活,不管有没有工夫,都不肯收拾家里的。只看着家里,就晓得大娘是个讲究人。”陈大嫂接着夸道。

    吴老大媳妇会一些精细的针线活,自嫁进吴家,就被婆婆看重,只让她做一些轻省的事儿,从不让她做农活。这在乡下,是很值得夸耀的一件事儿。

    吴老大媳妇自认为,她和一般的农妇是不同的。陈大嫂的恭维,透到了她的心底。那一种高兴,言语无法形容。她激动的声音都发颤,说:“娘子来我们村办什么事?这一块儿都大多姓吴,都是我们本家,没几个不熟的。你要找什么人,办什么事儿,我都可以帮你想法子。”

    陈大嫂见她这样大包大揽,不由好笑,面上却很恭敬,说:“瞧婶子家这院子,就知道您家在这村里数一数二的体面,您能出面帮忙,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小娘子真真一张巧嘴,多么会抬举人!说吧,你来这办什么事儿?”吴老大媳妇问道。

    陈大嫂看了眼吴家的两个儿媳妇,说:“我这事,越少人晓得越好。这事要是走漏了风声,就难办了!要不是见婶子是个体面人,又是经过事儿的,我怎么也不会托付外人。”

    吴老大媳妇闻言,叫两个儿子去把猪食喂了。

    陈大嫂待她两个儿媳走后,才把生产前后遭遇的惊险一一道来,并道:“那死鬼动了外心,我防不胜防,没奈何,只得休了他。他一直不服气,三五天地吵吵,要我给个说法。还要什么说法?他先把我的贴身衣物跟生了疫病的人的衣服放一起,想趁我产后身子弱,感染上疫病。后来,他又往我的补汤中添鱼腥草,累得我恶露不止,差点大出血死了。丧尽天良的事儿都做绝了,还敢要说法!可我终究是个女人家,强过他。有了物证没人证,他一个不知情就推脱了。我一点法子都没有。我就想着,那接生婆子既然能被他收买,就能被我收买。只要我给够钱,她就能为我作证。我保证,只要她肯签一份切结书,就不追究她的责任。婶子,我晓得这事儿难办,可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

    “你来我们陂下村找人,难道那接生婆就我们这的?我们这只有一个马婆子懂接生,也只是懂一点点。你是个生意人,各处的门路都熟,怎么找她接生呢?你这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陈大嫂摇头道:“哪能呀!我才怀上不久,就琢磨着请哪个接生婆了,问了许多人后,预留了三个接生婆,都是口碑好、经验丰富,离我家又近的。后来生产的时候,这三个接生婆一个都没请上,不是给人接生孩子去了,就是回娘家,要么干脆就是不在家。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儿?我在产房里急得直冒汗,好在紧要关头,找到了接生婆子。因为不是自己选的,就留着心,见她不对劲就嚷嚷起来。我娘死得早,我爹又背景离乡在外头做生意。我生产时,连个守着的女眷都没有,只有一个不管是的帮佣。我爹是做生意的人,心眼本就多,又听我嚷嚷,也怕我被人害了去,就让伙计去请了隔壁的婶子不眨眼地看着。这样,我才保下命来。那个接生婆子,没找到机会害人,就拿了接生孩子的赏。当时,我们也没证据,就这么放她走了。现今,她犯了事,逃得远远的了,我再想找打她,比大海里捞针还难。我打听到她有个妹子,嫁到了你们陂下村,就寻过来了,希望能打听到一点消息。”

    吴老大媳妇觉得这人找到了,也不愿意写切结书,便劝道:“她本就是犯了事的人,还敢写切结书吗?这不是给自己另添一桩罪过。”

    “有道是虱子多了不痒!她东躲西藏这么些日子,想必身上的银钱不多了。她又是爱财的人,见此还不心如刀割。我只要许以重利,不怕她不铤而走险。另一则,我又不是要去告她,不过是要一个证据,去压服那个死鬼。”陈大嫂说道。

    吴老大媳妇听了,就道:“我去给你打听打听,要是人不愿意讲,我把人给你带来,你自己来问,成不?”

    “这有什么不成的,多谢婶子了!”陈大嫂感谢道。

    “那你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到马婆子家打听去!”吴老大媳妇喊来大儿媳陪客,嘱咐道:“好生招待人家。”

    吴老大媳妇到马婆子家扯了一顿闲篇,讲起接生的不易,说:“这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脚进鬼门关的事儿,接生的经验再足,也有应对不了的情况。要遇到了那等情况,费心费力还讨不了好。唉!活在人世间,做什么都难!”

    “可不是这话!遇上那蛮横不讲理的,就说你治死了人家。我有姐姐,在县城里接生,就遇着这么家无赖,硬把她家闺女的死,按在接生的人身上,还说要去衙门告状,累得我姐这会儿也不敢回去。”

    “这是多久的事了?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吴老大媳妇问道。

    马婆子摇头道:“又不是什么体面事儿,不值得到处讲!要不是话赶话的,我也不会跟你提起。老大家的,你总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才能晓得我们的不易。换个人,我都不跟她讲。这个事,你听过就算了,别说出去呀!”

    吴老大媳妇儿点头道:“不会说出去的!幸好我们这边的人,都通情达理,不然谁敢接生。你姐姐现在还躲着吗?”

    马婆子点点头,叹道:“也不知躲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家里一摊子事儿,几个媳妇又都不是孝顺的。她在大山里躲着,要点啥东西,还要给好处,她们才寻了送过去。她手里一点钱,都快用光了!”

    吴老大媳妇就道:“怎么躲大山里?别的镇里躲一躲,不方便多了。”

    “那家人有点势力,躲镇里,人多眼杂,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再说,在镇里租房也要钱。那山里头,有一出猎洞,把家伙事往里头一铺,再齐全不过。四周围又有好些山货,吃的不成问题,再好不过了。”马婆子说道。

    陈大嫂就问道:“你祖上是猎户出身吗?那你们姐妹在哪里学的接生?这接生虽是辛苦,可对一般人家来说,也听赚钱的,都是代代相传的。”

    “说来也是运道,我爷爷打猎回来,救了一个接生婆。她为了感谢我爷爷,就收我们姐妹为徒。因着她,我们姐妹才吃上这一碗饭。”马婆子答道。

    “这也是你们的运道!”吴老大媳妇探得消息,说了几句闲话,就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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