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彦背着人到了医务室,校医是个小老头,穿着件白大褂,见有人来,立马放下正在看的书,沉稳地指挥着余沉几人把蔺期放到病床上。
蔺期在床上躺好,低着头,心思不显。
“医生,你看看,摔到腿了。”沈彦给校医让开位置,声音有些缺水的哑,沙沙的。
余沉去饮水机旁接了两杯温水,一杯给余沉,另一杯递给蔺期。
蔺期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
校医戴好手套,小心地卷起蔺期的校服裤腿,随着裤腿上卷,展露出触目惊心的一截青青紫紫。
老校医随即眉头一皱,表情严肃道:“这么不小心?”
表情认真的校医,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当时没注意到,勾到槛了。”蔺期偏头,目光隐晦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余沉,又低下头,捧起水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水。
当时也是这样,他分心看了一眼阳光下昏昏欲睡的少年。
他就,看了一下下。
苹果在心脏地球上突然起跳,连摔倒在地的疼痛也无法感知。
事后想起,蔺期只觉一阵心悸。
校医摸了摸脚踝,疼得蔺期回过神,他克制着收腿的强烈冲动,咬着牙,才没让惊呼声发出。
“医生——”
校医摇摇头,安抚道:“没事,没伤到骨头,就一些皮外伤,脚也扭了,我给你正回来。”医生顿了顿,颇有人情味的提醒道:“可能会有点疼。”
蔺期蹙眉,半晌道:“没事。”
余沉提建议:“要拿块布咬着吗?”
医生斜他一眼,“电视剧看多了。”一边说,一边在一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对着蔺期的脚一扭,手脚麻利,就把骨头正了回来。
“……”
沈彦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
“那你休息会,我们先回去了。”见蔺期没什么大碍,余沉没打算多待,正欲起身,感到一股拉力,余沉低头。
蔺期伸出手,抓住了余沉的衣角。
白皙的手指微微颤抖,能看见埋藏的青筋,透着无声的挽留。
李禹白瞬间看两人的眼神都古怪了起来。
沈彦皱眉,下意识上前一步。
余沉低着头,这种场合,以这种姿势拉住他,是藏着怎样的心思呢?
良久,轻笑,余沉喊了一声:“班长。”
态度、笑容、声音依旧如往前一般,温柔真切。
可蔺期却听出了不同,他仿佛被烫到了一样,松开手指,苍白着脸笑着说:“抱歉。那你们先走吧,我一个人也可以。”
余沉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蔺期,转身出了医务室。李禹白要回去继续组织同学练习,跟两人说了一声就先小跑着回操场。
蔺期盯着余沉离开的方向,笑容逐渐淡了下去,直至消失。
半晌,蔺期低下头,头发垂落遮住眼睑,病床上的少年把表情埋进阴影中。
沈彦跟着余沉出了医务室,挠挠头,一副想开口又不知道该不该开口的样子。
余沉感受到了,笑问道:“纠结啥?”
沈彦盯着余沉瞧,似乎想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欲言又止道:“你不好奇为什么班上这么多人……嗯、有刻意在和蔺期保持距离吗?”
此时两人正好路过篮球场,余沉闻言,脚步一顿,目光顺着沈彦往球场看了一眼。
球场内,南飞在打球。
少年身姿矫健,一举一动都充斥着暴力美学,机具观赏性。似乎是注意到了余沉的目光,南飞停下奔跑的动作,朝着这边吹了个口哨。
哨声短促清亮,又兑着少年的热烈张扬。
余沉忍不住一笑,偏头回答沈彦的问题:“能不好奇?不过相比于听别人的描述,我果然还是更喜欢自己去感受。”
沈彦继续问:“那你听吗?”
余沉:“说吧。”
沈彦:“……”
滚!
余沉感受到沈彦的无语,恶作剧得逞地一笑,也不逗他了,回归正题:“好吧好吧,所以是为什么?”
二班班级氛围其实不错,大家对蔺期的态度虽称不上热切,但也说不上坏。
平常班长管理班级,也不会刻意去为难,顶多在日常生活中,不主动靠近而已。
所以,能有什么大事?
沈彦看余沉表情,就知道人在想什么,组织着语言道:“说起来,确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就是让人有种莫名的隔应。”
余沉脑子里闪过李禹白当时看他们的眼神,突然福至心灵,语调微扬:“同/性恋?”
沈彦满脸惊讶:“卧槽,你怎么知道?果然你们gay之间,有什么特殊的gay达吗?”
“滚。继续。”
沈彦凑近余沉,搭着余沉肩膀,神神秘秘压低声音道:“性向都是小问题,这都什么年代了?关键是,有人看到他在晚上出入sonai,不止一次。”
sonai?
余沉挑眉,回忆起曾无意中瞥见的,蔺期眼角的一丝媚态。
原来……如此吗?
尚爱会所的夜场,大家心知肚明。酒池肉林的狂欢派对、金钱交易的堕落深渊。
余沉目光中是球场上穿着球服打球的少年,是阳光、汗水与热烈的情感,思绪却飘向截然相反的地方。
半晌,余沉才无所谓地道:“个人选择不同罢了。如果真是如此,我也不得不承认——”余沉顿了顿,语气颇为感慨道:“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所以,那只抓住他衣角的手,是在暗示什么?
是共沉沦,是求救的信号,亦或是濒死之时浮出水面的手?
“我就猜你会这么说。”沈彦收回搭肩膀的手,颇为感慨道:“是啊,要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象平时老实安静的学霸居然是这样的?”
余沉点头,往篮球场走,沈彦看看球场上的南飞,又看看余沉,瞬间不再关注蔺期的事情,狐疑道:“你干嘛?”
余沉:“我看会篮球,不想扔铅球。你先回去吧。”看别人扔铅球哪有看人打篮球好玩?
沈彦翻翻眼,明显不信人说的话,皱着眉又瞧了一眼南飞:“成成成,看你篮球去!”
沈彦刻意阴阳怪气地说话,还特意把“篮球”两个字加重了调。
余沉好笑,挑眉调侃:“怎么还赌气上了?”
沈彦怒:“滚!”
沈彦走后,余沉走进篮球场场内,靠在一旁的围网上。
南飞看见人进来,抬手完成一个帅气的三分球后,就朝着余沉跑过来。
近至身前,热意扑来。
近乎成年体魄的少年遮住一片刺目的白光,余沉能看到流动在肌肉线条上的汗水,像欲滴的液体。
处于青春期向男人转变的浓烈的荷尔蒙气息在鼻息间飘动。
南飞轻挑断眉,发出邀请:“打球吗?”
在充满攻击性的年龄里,南飞的邀请不像邀请,更像挑衅。
【哇偶~一起打球,情感升温,美滋滋~您的选择是?
a、打球那有看球爽?
b、通过团队协作,向校霸亲友团发起进攻的号角吧!】
余沉轻笑,接着打了个哈欠,眼角泛出湿润,他道:“困——今天不太想打,更想看别人打球。”
南飞目光扫过他的眼角,心情莫名愉悦,勾唇一笑:“行。那你看我打?”
余沉抬着头,笑眯眯地回道:“好啊。”
“那看好了。”南飞应了一声,奔跑着回到球场。
于是在方灼等人的哀嚎声中,余沉欣赏了一场近乎压倒性的、残忍的、暴力的、又极致美丽的个人秀。
夏日烈烈,打完球,南飞在一群球员堪称雷达的八卦目光中,大步流星靠近余沉,汗水从少年鬓角和锋利的下颌滑落,沾湿脖颈处的衣领,泅出水迹。
这一次靠近时的热意比任何一次都更强烈与粘稠。
南飞眉梢微挑,扬扬下巴:“怎么样?”
这是在,邀宠?
余沉疑惑地眨眨眼,看着南飞,勾唇,故意拖腔带调:“好帅啊——”
明明是主动要求的夸奖,在听到余沉夸张的语气后,当事人却偏偏头,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南飞轻咳了一声,发出邀请:“那我先去洗澡。中午一起吃饭?”
余沉点头:“行。”
篮球场旁边是体育馆,有更衣室,更衣室还附带淋浴间,一开始淋浴间是为学校体育生训练设置的,后来由于使用的人增多,就演变成公用。
到了体育馆,一群人吵吵闹闹地往更衣室涌去,余沉看着南飞被人簇拥着进了更衣室,停住脚步,打算在外面等。
方灼一进更衣室,立马就勾住南飞的肩膀,狐疑道:“飞哥,你不对劲啊!”
南飞毫无感情地甩开方灼勾搭的手,脱了球服,把毛巾搭到肩膀上打算去冲澡。
“那男的谁啊?没见飞哥这么主动过。”旁边有人脱着球服,突然灵光一现,惊出声:“艹,不会是嫂子吧!”
一语惊起万层浪,大家纷纷把惊异八卦的目光落到南飞身上。
“卧槽!飞哥有情况!”“怪不得今天打球这么生猛!”
南飞闻言,不置可否,似笑非笑威胁道:“活的不耐烦了?给老子洗澡去!”
“行行行,洗澡洗澡!”一群人互相瞅瞅,看似妥协,实则哄笑。
南飞懒得理他们,一人一脚,毫不留情把他们统统踢进淋浴间。
余沉到围栏处拿了点的奶茶回到更衣室的时候,就看到南飞冷着一张脸,阴晴不定,气势迫人,站在门外。
生气了?
余沉走近,南飞听到动静,抬起头,桀骜不驯的断眉压抑着往上一挑,语气沉沉:“回来了?”
好像下一秒就要揍人的样子。
好凶。
啊……有点喜欢。
“抱歉,去给你拿奶茶去了,忘记给你说了。”余沉立马乖乖认错道歉,然后证明似地提起手里的奶茶,递给南飞,微微歪头看人,笑容真切温柔:“喏,上次说的,请你喝奶茶。”
南飞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收敛戾气的模样。
猛虎也会细嗅蔷薇。
南飞垂眸,伸手接过奶茶,情绪拉扯克制,半晌一笑,挑眉问:“吃饭去?”
“走走走,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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