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景远一个澡洗了半个多小时, 完全没了平时的利索劲,不过出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是用凉水冲的,连眼里的血丝都淡下去不少, 不凑近看不出来。
回到堂屋,他的换洗衣物、被单枕头规规整整的放在房门口,西卧室的房门紧闭, 门缝里透着暖光, 苏英没睡, 但这架势, 他被赶出来了。
韩景远洗澡的时候做好了挨骂的心里准备, 但是被关在门外,是他没料到的。
是因为他揍了顾成风吗, 不至于吧,顶多算互殴,他都没上全力。
难道是因为他先动手?
他敲了敲房门, 低声下气,“苏英, 我能进房吗?”
没声,连翻身的动静都没有。
韩景远咬着唇,站在门口反省了一会,转身穿过堂屋, 无视几个小孩探究的目光, 从后院轻轻扣响了后墙上的卧室玻璃窗。
片刻后, 苏英穿着素色的棉质睡衣, 领口下弧, 雪白的肌肤从脖颈处一直延伸到他以前不敢看的区域, 影影绰绰。
苏英移步到窗前, 面无表情,韩景远刚想开口,苏英扬起嘴角,隔着玻璃冲他甜甜一笑。
这笑容纯洁、无害,比头顶月光还叫人心头舒畅,他心头狂跳,急切道:“阿英,我……”
话还没说完,苏英细白的手指,捏着窗帘的端口,从左到右一挥,毫不手软把窗帘拉的严丝合缝,遮住了她那张巧笑嫣然的俏脸。
韩景远:……今晚是真进不去房间了。
他压低声音说:“阿英,你这窗户没栓,房门也没反锁,有安全隐患。”
苏英没好气,“防火防盗防你是吧?”
随后她也没锁窗锁门。
韩景远寻思着他从窗户进屋、和从房门进屋,分别被打出来的概率有多少。
心里计算了一番后,情况不太乐观,韩景远果断放弃进房间的打算。
回到堂屋,四个小孩靠着各自的门框,有幸灾乐祸的、有怜悯的、韩鑫星小朋友竟然眨着鄙夷的嫌弃小眼神。
顾知南是和事老,已经在他跟韩京辰的房间,贴墙放平行军床,铺上了垫被、枕头,给被扫地出门的韩景远搭好了睡觉的床。
“姐夫,这几天你就在我们房间凑合一下吧,就别回营区宿舍了。”
韩京辰觉得二叔的智商不太高的样子,亏他还钦佩过二叔的能力和智商呢,他只是叫二叔去追二婶,没让他揍灿灿爸爸,太小家子气了,二婶当然生气。
打就打了,千万不能输啊。
他道:“你俩打架谁赢了?”
“什么?”韩景远不明白。
“就你跟顾叔叔打架啊。”
韩景远摸了摸晚上才刮的光洁的下颚,上面还有没消散的淤青,“你们怎么知道的?”
韩京辰抱起肩膀,鄙夷道:“你跟顾知南哥哥在国营饭店对面的马路上打架,家属院有人看到了,回来就八卦了,现在嘛,全家属院都知道了,所以,你们谁赢了?”
韩景远:“谁,那人没看到结局吗?”
韩京辰和顾知南对视一眼,纷纷在想难道还有后续吗,他们四个打赌,是二叔赢了还是顾知南哥哥赢了,输了的要刷一个星期的碗筷呢。
“结局难道不是你跟顾叔叔的输赢?”
韩景远一本正经的道:“知南哥哥一文弱书生,我让着他,所以平局。”
他当然不会说,阿英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大劲,怒气冲冲挡在两人中间,当时他跟顾成风都愣神了。
顾成风个不要脸的,还趁机跟阿英说了句话,然后他跟顾成风就被苏英一手一个,给扔出去几步远。
这点小异常,他相信顾成风也不会说的。
要不是今天他心乱了,上来就跟顾成风当街打起来,苏英不会气的不让他进屋。
韩景远的目光落在俩小姑娘身上,苏英看着清冷,其实她心肠最好,从来不会迁怒谁,尤其是对星星和灿灿。
他商量道:“星星灿灿,你们俩进屋看看妈妈,看看她还生不生气了?”
“好呀。”灿灿早就想进屋看看妈妈了。
韩鑫星拽着妹妹的小手,把傻兮兮的妹妹拽回来,看傻子似的看一大一小,“又不是我们惹妈妈生气,才不要去,妹妹来睡觉了。”
韩景远:……
他在俩少年房间,在顾知南铺好的行军床上凑合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早饭都做好了,苏英的房门还是紧闭着。
韩景远本想敲门的,手都举起来了,韩京辰端着粥和馒头,悄声说道:“二婶刚把工作辞了,你让她睡个懒觉吧。”
韩景远放轻了脚步,匆匆吃了早饭,想着一会回军营,还是主动去师长那边检讨。
顾知南咬着馒头,欲言又止,韩京辰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憋着干嘛,有话你说啊。”
韩景远侧头望着顾知南,“怎么了?”
顾知南支支吾吾,说每个周末,他哥都要来家属院门口接他和灿灿,问这周能不能继续去。
“我也不知道大哥今早来不来,要不我去服务社门口看看,等到八点,他要不来我跟灿灿就回来。”
韩景远才想起来,又到了顾成风来接孩子的日子,之前他还送过一次呢。
他道:“那你跟灿灿去看看吧。”
韩鑫星几下子把早饭吃了,抹嘴道:“二叔,你不会忘记吧,我们早约定好了,这周我要跟灿灿一起去看看她的顾爸爸。”
她要再找顾爸爸确认一下,两人打架到底谁赢了。
韩景远道:“行,你去吧。”
韩景远回到营区,季平凉已经调任了,新的政委还没到任,他找师长坦诚错误,“昨晚在外头跟人打架了。”
齐师长昨儿晚上就听自家媳妇八卦了,韩景远出息了,媳妇跟前夫在国营饭店、众目睽睽之下吃了顿饭而已,他小气吧啦追着媳妇,到了现场二话不说,上去就打,一个晚上,两边的家属院,就没有不知道的。
齐师长拍着桌子,恨铁不成钢,“你对媳妇就这么不信任吗,当街跟她前夫打架,还是你先动手的,让你媳妇脸往哪儿放,你这一份检讨是跑不掉的,我告诉你,要是人基地领导投诉,你等着吃挂落吧。”
韩景远摸着脸,诧诧道:“是互殴,他下手可不轻,而且我手下留情了。”
齐师长气到笑起来,“那人家是不是还得谢谢你?滚回去写检讨去。”
……
大清早的,饶主任在家里拿了药酒,要跟丈夫一起去单位。
焦天勤夹着公文包,里面是昨晚加班修改出来的半成品图纸,他在门口换鞋,劝道:“你去能做什么呢,小顾自己能处理。”
饶蕙娟心头不甘,“那咱们基地的人被他们军区的打了,还能就这么算了,你当领导的,都不替小顾出头?”
焦天勤考虑问题可比媳妇长远多了。
“昨晚肯定有误会的嘛,而且我跑去找韩景远领导投诉,韩景远先动手,那必定要处罚他,今后小苏同志还是要跟韩景远过日子的,闹很了不好,这事最好的方式就是冷处理。”
饶蕙娟憋屈,“这是你的想法,我找小顾问问去,他要说告,你可不能和稀泥。”
焦天勤觉得两个大男人,打就打了,怎么可能跑去找对方领导告状,那可丢死个人了。
而且顾成风顾着苏英的处境,搞不好还会替韩景远说话呢。
他料的果然没错,自家媳妇非要亲口听顾成风的意见,一大早的还没到上班点,就去了小顾在研究所的宿舍,送药酒,顺便问顾成风要不要领导出面,帮他找韩景远的领导要个说法。
顾成风下颚上挨了一拳的淤青还没消散,他见焦副所长的爱人来找,连忙将手里那张看了半宿的收条夹到书里。
这张收条上的字迹他研究了半宿,不是英妹的笔迹。
一个人失忆,性格或许会改变,甚至口味也会变,但是笔迹绝对不会变成两个完全不同的笔锋。
他还珍藏着英妹的一本日常账本,上边记录柴米油盐的笔迹娟秀,而那张收条上,笔锋苍劲有力,洒脱锋利,从字迹也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失忆后的英妹,跟以前的英妹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性格。
而且昨晚上,英妹像是故意的,故意让他发现她的不同。
临走的时候还说他是个好人,会有好报。
不管苏英是不是以前那个英妹,她都是个好姑娘。
顾成风走神了,饶蕙娟又问了句:“小顾,你想什么呢,别怕,老焦会替你做主的。”
顾成风回过神来,“做什么主?”
“韩景远啊,小苏家的那个,你看看你这个脸,竟然被他打成这个样子,身上还有没有伤,得去医院看啊,就去他们军医院看,我倒要看看,韩景远还想不想提干了。”
顾成风忙道:“不用不用,昨晚上不能全怪韩同志,我也冲动了,我们是互殴,过错各一半,没必要再闹到双方的单位,而且,我给他揍的也不轻,不能因为他的军人身份要守纪律,咱就欺负他,饶主任您说是吧?”
“真没事吗?”饶蕙娟一听两人是互殴,心里的不甘平息了一大半。
“真没事,我现在去家属院接孩子去。”
“还接啊,那韩景远能愿意?”
顾成风想了想,“韩景远不像是个小心眼的人,我去看看吧,他不给接,再说不给接的事。”
……
顾成风七点五十就到了服务社门口,七点五十五,看到四个孩子,手牵手从家属院出来,苏英和韩景远都没送。
顾成风快步接上去,这还是第一次见韩景远家的两个小孩呢,要是昨晚韩景远揍到脸上的那一拳头躲开就好了,他实在不想给四个孩子错觉,他在体能上比不上韩景远。
好在智力上能碾压。
顾知南道:“哥,韩京辰跟星星今天跟我们一块儿去。”
顾成风温和的笑,“当然可以了,你姐上回提的那什么太阳能热水器,我已经搭建了初步模型,你们一起看看。”
“真的啊,哥你真厉害。”
就连韩京辰都露出崇拜的眼神,“科学家就是不一样,我还以为二婶说的那个洗澡的机器太复杂搞出来也要好几年,你真的弄出来了啊,那也太厉害了吧。”
顾成风越发谦虚,“还好,不难的。”
看吧,他就说在智商上能碾压韩景远。
韩鑫星这下真的星星眼了,“顾爸爸,你能把眼镜摘下来吗?”
“怎么了?”顾成风不明白。
韩鑫星解释说:“你戴眼镜拉低了美貌,比不过我二叔了,而且我二叔一米八八,小舅舅说顾爸一八七,你矮了一寸,再不帅点儿,吃亏哦。”
顾成风:……“没有的事,我净高一八七,穿上鞋子跟你二叔是一样高的。”
韩鑫星歪头想了想,是吗,那她回家要问问二叔,他的一八八,是净高,还是穿上鞋子的身高。
顾成风给她抱到车后座,打断了小姑娘继续深挖下去的小脑袋,“上午我们去市里面的科技馆看展览,中午去国营饭店吃饭,下午回来参观科研所,好不好?”
“好。”四个小孩对今天的行程相当满意。
路上,韩鑫星也没有放过顾成风已经受伤的心脏,“顾爸,昨晚你跟我二叔打架,谁赢了?”
“你二叔怎么说?”
“他说平局。”
顾成风松了口气,说道:“嗯,我让着你二叔,所以平局。”
……
韩景远去营区,孩子们被顾成风接走,大周末,就苏英一个人在家。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满血满状态复活了!
原身最终选择了苏新意的身体,这意味着原身做出了巨大的牺牲。
她不能再用原来的音容笑貌去见顾成风,抛下了顾灿灿母亲的身份,舍掉了过去二十四年的人生,还得接收苏新意的父母和兄弟。
她把她的人生让给了苏英,从此只能用苏新意的身份活着,还不能让苏家的人发现这个秘密。
那姑娘真是个大大的好人!
苏英感动又开心。
前几天潆绕心头的雾霾一扫而空,现在的人生是她的了,她要好好规划一下。
首要就是重新找份工作!
锅里是给她留的早饭,苏英匆匆吃了几口,跑去附近的机关单位、街道、工厂看了看,确实没有对外招工的。
正经的工作都是分配、顶替,本市的待业青年都消化不掉,像苏英这样的家属,最靠谱的就是靠本单位解决。
但是军区家属那么多,也不会人人都能给解决工作,要不然之前食堂也不会腾出一些工作岗位来,结果还出了事。
苏英中午在国营饭店点了碗面条,服务员端的面条还没落桌子,就被门外冲进来的男人一巴掌打的趔趄,面条哐当砸到桌子上,面汤溅到苏英今早才换的新的布拉吉连衣裙上。
她的新裙子,才第一天上身!
苏英气的要死,人果然不能太嘚瑟,看吧,她就觉得生活顺当美好的冒泡,中午不想做饭,跑来吃碗面条都能碰到家暴。
苏英一拍桌子,“狗东西你赔我衣裳。”
她已经摩拳擦掌,等着狗男人凶她的时候,上去先给他两耳刮子。
男人面对苏英的时候,收了暴怒,压低声调道:“同志抱歉啊,要不你衣服换下来,我叫我媳妇帮你洗干净。”
刚才挨打的女人也隐忍着委屈说:“抱歉啊同志,我上门帮你洗也行。”
苏英:……这对夫妻,神经病吧!
她先骂男的,“动手打老婆,你有病吧。”
转头骂女人,“他打你,你还能跟他过?离了吧!”
男人满腹委屈,“她把我妈打到住院了。”
女人更委屈,“你妈把我闺女卖掉了,我没打死她都算不错了。”
“那是卖吗,那是抱给我表姐家的二舅的表外甥家收养,你不愿意就算了,打她干什么?”
“你表姐一家缺了大德了,帮人做中介抱养小孩,其实就是卖孩子抽佣金,赶紧叫你表姐把孩子给我送回来。”
男人支支吾吾,“我妈说三丫头的八字跟她犯冲,必须送走。”
“生大丫和二丫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要犯冲她早死了,还能等到今天?”
“你咒我妈,又想挨打了是吧?”
“你敢打我,我就报警抓你表姐和你妈。”
“不能报警,我妈禁不起吓。”
“那叫你表姐把三丫送回来。”
“可我妈说三丫跟她八字犯冲……”
苏英:……她直接报了警。
……
派出所里,民警做了笔录,男人是基地的基层技术员,承诺只要女人不再对婆婆动手,他绝不会再打老婆,女人不肯让民警通知男人的领导,“不能告诉他领导,上纲上线,他要受处分的。”
苏英叹为观止,懒得再管这对相爱相杀的夫妻。
不过才几个月大的三丫找回来了。
事情也巧了,男人表姐一家,做的就是物色小孩,介绍给想收养小孩的家庭,但这不符合收养手续,是违法的行为。
而且有些没被看中的小孩,干脆就被他们卖到外地去了,有些小女孩子,卖到大山里,基本就是当童养媳来养的。
男人表姐的邻居早注意到了,暗中观察、举报,提供线索终于抓到他表姐一家的罪证,抓捕的时候恰好给三丫解救回来。
铁证摆在跟前,三丫确实是被卖到外地,这下男人彻底闭嘴了。
那位见义勇为的热心市民,搓着手问派出所所长,“公安同志,我这算立功了吧,您说拿着奖状去区里,能给酌情安排个工作不?”
派出所所长对这位热心市民的要求,并没有给出准确答复,但言语里是肯定的。
“你这一连串牵扯到好几个小孩,有奖金有奖励,回头你去区里问问吧,虽然我们不敢打包票,但是前年有个见义勇为的市民,因为有重大立功表现,区里给安排到食品厂去了。”
苏英:……那上回她第一次穿过来的时候,协助抓了两个人贩子,乔九香怎么没提能给安排工作呢?
苏英上前问道:“那个所长,我想问下,如果我协助公安抓捕了潜伏作恶十几年的人贩子,救了八个小孩的话,我这种情况,组织上能考虑给安排个工作吗?”
所长肃然起敬,这看上去年岁不大的小姑娘,竟然立下大功。
工作好说,他们城西派出所在上次那个大案中,伤的伤退休的退休,正缺个破案顺利的吉祥物,他看这小姑娘正合适,可以通过社招招进来,只要政审没问题的话。
不过所长随即疑惑道:“咱们南岛这三年来都没出过如此重大的案件啊?”
苏英吞咽了一下,“是在外地。”
所长恍然大悟,“外地啊,你在哪个城市,就去当地找他们的公安局申请证书和奖金,找区里问问看能不能给安排个工作。”
苏英昏昏沉沉,为啥在京市的时候,都没人提醒她会有奖金呢?
是觉得她品格高尚不需要?
扯淡吧!她可太需要了。
不知不觉中,苏英走到了供销社,等她清醒恢复了理智的时候,已经拿起电话拨通了京市公安局的电话。
接线的实习小刑警对苏英印象深刻,抛开苏同志不顾自身安危,为救小孩甘愿当诱饵的高尚品格不谈,单单是她那艳丽的五官,和淡然和气的笑,就叫人过目不忘。
而且苏同志品格还高尚。
不等队里帮她请功,问都没问奖金就走了,太让人敬佩了!
所以,当苏英问到奖金、奖励的时候,实习小刑警充满敬意的抛出一个个让苏英心态碎裂的词。
“段队帮申请的,上面已经批下来了,一本见义勇为证书、八百块钱奖金。”
“工作?工作还不好办,各个单位都乐意接收苏同志这样立过大功的英雄市民,这是接收单位的荣耀啊,苏同志考虑到我们刑侦支队来吗,符合条件吗?可以特招啊,只要政审通过的话。”
“您近几年都不会落户京市?苏同志,那八百块钱的奖金,您什么时候来领,算了啊……什么,您要捐给那八个受害家庭?”
实习小刑警隔空敬了个礼,“苏同志,您的思想觉悟太高尚了,我替那八个孩子谢谢你!”
段汮跟盛建邺推门进来,只听到‘苏同志……’几个字,心下颤抖,疾步跳过碍事的桌椅板凳,冲到接线台问:“是谁打来的?”
“是苏英同志……”
段汮一把给电话抢过来,听筒贴到耳边,急切的没有刑侦队长的沉稳,“苏英,你听我说……”
电话里已经是忙音了,段汮按照来电回拨过去,电话那头占线。
对面那个正在通话的路人,整整打了十几分钟,等段汮好不容易拨通,供销社的营业员说刚那个漂亮到不会认错的小姑娘,已经走的看不见人影了。
段汮细细问了实习小刑警苏英说的每一个字,“她没有提到我?”
小刑警哆哆嗦嗦,“没,没有啊,就问了奖金、工作,还问奖金能不能通过汇款单的方式邮寄,我说按照规定必须本人来领取,苏同志思想觉悟太高尚了,说那就算了,八百块都捐了呢……”
段汮挥挥手,叫小实习生别再说了。
苏英不是品格高尚到八百块都视若粪土,她就是不想再来市局跟他打交道的吧。
她恨段家吗?应该不是,她只是懒得搭理,跟哥哥见一次面换八百块,她都嫌麻烦。
……
八百块啊,苏英只是沮丧了一小会儿就好了,钱财乃身外之物,她白捡一条命,八百块算什么呢,捐了就当回馈社会了。
工作?是有点可惜,不过不要紧,南岛治安是不错,但是这边靠海,走私犯罪偷渡还是会有的,她可以通过气场的颜色,分辨好人坏人,再协助公安抓坏人,立个大功,换份工作也是办法。
犯罪分子毕竟是少数,苏英只看到几个小偷小摸,爱占小便宜的,没找到什么大奸大恶的坏蛋。
不过一直到她走到农场附近,在农场那边还真看到几个气场险恶的人,有一个人的气场已经凝重的快黑了,这是手上背了人命的,还不止一条。
看着斯斯文文,在这个物资匮乏,人均瘦的没有小肚腩的年代,那个男人的体格居然比较富态,而且皮肤很白,不像是南岛本地人,这边紫外线太强了,本地人没有那么白的。
苏英打量了他一眼,男人也饶有兴致的扫了眼路过的苏英,盯着她窈窕的身姿多看了两眼。
苏英翻了个白眼,鄙夷的骂了句“臭流氓”,不屑的绕路走开了。
这才符合这个时代,女人对陌生男人贪婪打量的正常反应。
那男人也不生气,夹了只烟,旁边的高个凶悍男人擦了跟火柴,帮他点了烟,随即直起身子,面无表情的盯死了苏英背影。
富态的男人温和一笑,嘴里是一句脏话,“小娘皮,也就这边的治安好,换到那边,这性子,这样貌,一天都活不过。”
陈无声恰好从农场里走出来,常年的劳作让他肤色微黑,身体更为精瘦,一米八五的身高像根挺拔的青竹。
富态男人掐了烟,迎上去笑道:“小陈,我跟你提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只要应了,事成后能给你返城名额,还能帮你在京市分配工作,难道你还想留在这穷山恶水,一辈子当个浮萍一样的知青?”
陈无声很警惕,“天上也不会掉馅饼,我不傻。”
富态男人嗤笑,“农场主任家那掐尖的小娘皮,就差把你强睡了,你还能反抗多久,要不就从了她,当个主任家的上门女婿,也是条出路。”
陈无声没理男人,他的注意力被走远了的苏英吸引,目光始终落在苏英的背影上。
刚才劝陈无声的男人眼睛眯了眯,随即笑开了眼,“身材是真好,你没看到正脸,那才叫一个漂亮,比牛奶还白净的脸蛋,一看就不是本地人,不是基地来的家属,就是军区的随军家属,怎么你有兴趣,哥可以帮你挖墙角啊。”
陈无声收回目光,面无表情,“我不知道徐芬月是怎么认识你的,但是我不想跟你这类人打交道。”
男人笑,“我是哪类人?”
陈无声说不上来,直觉很危险,“正常人没胆子动军人家属。”
富态男人‘噗嗤’笑了,“说挖墙角只是顺嘴一句,你不会当真了吧,你知道她是军人家属,怎么,见过啊,她男人什么级别,看着挺年轻的,级别应该不高吧。”
陈无声警惕道:“营以上的军人家属才能随军,或者达到某些规定的条件,你最好别乱来。”
富态男人脸上这才变了变,随即不屑,这样的职位,那男人年纪得三十多四十了吧,而刚才那小姑娘,瞧着也就二十左右,刚到这边法律规定的结婚年龄吧?
啧啧,男人笑道:“年龄差这么大,这墙角好挖啊,你真不试试?”
陈无声紧抿着嘴唇,转身回了农场,继续劳作。
……
韩景远等食堂人差不多都走完了,才打了饭菜,独自坐一张桌子,用他惯常的八分钟一顿饭的速度,斯斯文文、不快不慢的吃着铁盘子里的午餐。
面前两个三十多四十的男人端着同样的铁盘子,齐刷刷在他对面坐下。
韩景远抬头敬了个礼,“陈团、廖团。”
两个年长些的男人嘻嘻笑的揶揄,拍拍韩景远肩膀,叫他坐下。
开门见山、一针见血的问:“昨晚真给你情敌揍了?”
“情敌……”
“就你媳妇的前夫啊。”
“是啊,陈团想处分我?”
陈团哈哈笑的张狂,“揍的好,没给老子丢脸。”
廖副团踩了陈团一脚,“低调、低调,小心基地的领导来投诉,那可是重点科研单位,里面的专家都是宝贝疙瘩,哪儿像咱们这样的糙汉子,较真起来,有理没理,肯定咱们吃亏的。”
韩景远:“我糙?你们是没照过镜子吗,咱们团,最不糙的就是我了吧。”
陈团还有正事要跟韩景远通气,“有个任务上面想交给你。”
韩景远立刻收起了兄弟间的嬉闹,正色道:“是。”
“我们接到可靠线报,境外组织通过安插在国内的钉子,预谋要绑走一位科研基地的重量级专家,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将这个组织在国内的暗桩□□。”
韩景远艰难吐字,“这位专家是顾成风?”
陈团怜悯的看着他,“是,任务第一准则,就是保证专家的安全,绝对不能被那帮人绑到境外,你死了,他都不能死,当然了,这是底线,你们肯定都不能死。”
韩景远盯着陈团,想把手里的铁制托盘敲他脑门上,“为什么是我?”
陈团心虚,呵呵一笑,“这不你刚给情敌揍了一顿,后面出现在他身边找茬,也合情合理合逻辑,就算再揍一顿也不会引起怀疑,最最关键的是,你是咱们团的尖兵,最利的那把刀刃,不派你派谁去。”
韩景远生无可恋,“我宁愿上战场。”
廖副团给了根胡萝卜勾着他,“这次任务完成,你被压了那么久的提干就能通过了,顺理成章副转正,津贴每月比现在多二十六块。”
那就是一百二十七了啊,韩景远心想,那比顾成风的工资高了。
他敬了个礼,“服从组织安排。”
廖副团心里一喜,又踩了陈团一脚,“我就说小韩思想觉悟高,肯定服从组织安排,老陈你赶紧的把人选报上去。”
“吃了饭就去找师长。”
新的政委还没到任,师长最近上火的不行,脾气也有点大,好几个人选都被他否定了,其实师长想要的人,就是韩景远。
任务搞定,几人也轻松起来,陈团继续揶揄道:“昨晚睡板凳了吧?”
韩景远挑眉,“陈团有经验?”
陈团压根没觉得有什么丢人的,“咳,那还不是家常便饭,就比如前天吧,你嫂子叫我把衣服洗了,我就拖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也洗了,她就生气了,我估计今晚还得睡板凳。”
廖副团同样感叹,“女人心海底针,那天我媳妇给前相亲对象的二姨妈打了个电话,我就多问了一句找他们家啥事,我媳妇火了,碗都砸了,说孩子都生了两个了,还不信任她,我已经睡了一个星期的行军床了,这不,今天还得去买个一模一样的碗回家赔罪,不跟你们聊了,我得买碗去了。”
陈团道:“那这是大事,你快去吧。”
韩景远越听越危,摸着高挺的鼻梁骨,询问经验丰富的陈团,“按照陈团的经验,那我这种程度,要睡多少天的冷板凳?”
陈团怜悯的看着韩景远,欲言又止,再言再止,最后起身拍拍他肩膀,用上坟的语气道:
“你这情况没救了,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吧,但你脸还是能看的,或许洗洗好躺平了还有救,看你媳妇稀罕不稀罕吧,别说我没提醒你,真到了这一步,主动点。”
韩景远明显不信,“陈团试过?”
陈团得意的挑眉,“年轻的时候试过。”
韩景远追问,“那成功了吗?”
陈团突然变脸,咬牙切齿,“关你屁事,就不告诉你。”
他当然不能告诉韩景远,年轻那次躺平了,被媳妇踹下床,又多睡了一个星期的冷板凳,那一脚的劲儿,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女人心,海底针啊,陈团揉了揉实际没事,但被对话勾的隐隐作痛的后腰。
……
苏英买了菜回来,丢到厨房里,现在除了教韩京辰他们做新菜式,她已经很少自己动手做饭了。
现在,她准备继续把家里这优良传统保持下去,多培养一个上能拳打四方、保护兄妹,下能做出八菜一汤、挣钱又顾家的好男人出来。
东屋的这间卧室,从中间隔成两间后,两个少年的房间放了两张床、书桌,本就没多少空间了,再放一张行军床,转身都困难。
苏英把行军床上叠的豆腐块的秋被收到柜子里,枕头拿回西屋的大床上,刚准备把行军床收起来的时候,韩景远回来了。
苏英立刻指挥苦力,“你把行军床折好,塞到柜子里去。”
韩景远压下心头那做好了睡一个月行军床的准备,揉了下因为昨晚伸不开腿脚导致的肌肉酸涩,茫然的问道:“那我晚上睡哪儿呢?”
苏英看看东屋的拥挤,再看看西屋的空旷,突然很生气,“离家出走、揍妻子前夫、分居,韩景远你是个成年的男人了,闹别扭有个度,差不多得了。”
韩景远:……他才是昨晚那个被赶出房间的可怜人吧?
苏英又把豆腐块搬出来,给他,“好吧,你说,你还要分居几天才算完,我配合你。”
韩景远把豆腐块揉成一团,扔回柜子里,仿佛那薄薄的被子是他的仇人,眼不见为净。
再折好行军床,踩着书桌塞到顶柜里,想了想,找了把锁把装行军床的柜门给锁了。
然后跳下来说:“不分居了,一天都不想分开睡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