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书房里气氛很尴尬。
周潮生抱着一叠书,程海阔捧着一书包零食,吴恕拎了一行李箱换洗衣服,周澜生两手空空。
四个人无声无息地相互打量。
最终,还是周潮生率先打破僵局——
“不是说学习吗?”
“是啊,不是说学习吗?”程海阔铜铃大的眼睛瞪视着吴恕的“行李”,“你是来借宿的?”
“这个说来话长,晚点儿我在跟你们解释。”周澜生头疼地挥挥手,鼻尖抽动两下,打了个喷嚏。
一小时前,在周澜生的据理力争下,裴娇最终松口放人。两人原本已经踏出大门,周澜生越琢磨越觉得裴娇留在别墅的这两天,吴恕都不太安全。
权衡之下,他又厚着脸皮再次跑到裴娇面前,将“让吴恕帮我辅导一天”的说辞改为“让吴恕帮我辅导一段时间”。
裴娇拒绝的话刚到嘴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上楼的吴恕已经拖了个小行李箱下楼了。
裴娇:“……”
虽说约的理由是学习,但周澜生和吴恕回周家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郭叔难得看见周潮生带同学回来,隆重地招待了一桌子菜,吃吃喝喝看个电影,下午也混过去大半。
以至于程海阔鼓囊囊的书包带来,空荡荡地带走,随手塞的卷子可怜巴巴地挤在书包的角落。
“我真的不能留下来吗?”程海阔怀抱着干瘪的书包,上车前不死心地再次询问。
周潮生笑意不减:“别闹了,阿姨该担心你了。”
已经换了白色家居服的吴恕双臂抱在胸前,赞同地点点头。
程海阔:我不应该在车里,我应该在车底。
车尾灯渐渐缩小至看不见,周潮生揉了揉眉心,缓慢地舒了口气。吴恕将他的怠倦看在眼里,难得一见的没有出言安慰,沉默着和周潮生并肩上了电梯。
周澜生刚刚洗完澡,宽大的浴巾在脑袋上胡乱一通搓。听见细碎的人声,好奇地站在楼梯上往下探头。
“二楼也有空房,你和我住一层吧,”周潮生顿了顿,“你可能不太清楚,澜生不喜欢别人……”
“吴恕?”一个湿漉漉地脑袋伸出来,“你们聊什么呢,上来啊,我刚洗过浴室可暖和了。”
周潮生在一瞬间体验到了程海阔的心情。
吴恕压下忍不住翘起的嘴角,沉声道:“就来。”
“好险……”周澜生把脑袋缩回去,拍了拍胸口,和007吐槽,“还好我耳朵灵光,在周潮生之前把吴恕喊上来了,你说他俩本来就那什么是吧,到时候晚上小灯一开骚话一聊,氛围到了,人上头了,程海阔彻底gg了。”
007替吴恕反驳:“可是我感觉他好像也没有打算答应诶,而且你看今天,他对周潮生的态度也没有以前那么……我说不上来,以前的他和周潮生在一起总有一种刻意卖乖勾引的感觉。”
周澜生遥控拉上所有窗帘,啪嗒打开落地灯,美滋滋重新窝进懒人沙发,才说:“那是因为他早上刚刚死里逃生吧,你想啊,就算是总局灭世部的那些大佬,差点溺死,被人捞上来之后还有心情调情吗?”
007想了想,严肃道:“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周澜生嘚儿地弹了下舌,得意道:“当然。”
交谈的工夫,周澜生无所事事,又点开了上次看了一半的恐怖片。
吴恕走出浴室就听见歇斯底里的音效,他顺着声音找过去,——周澜生的黑发覆在额前,眼睛紧张地、一动不动地盯着电影幕布,怀里搂着一个怪诞画风的抱枕。
“你……”他迟疑地开口。
“靠!”周澜生原地蹦起,大吼一声。
吴恕被他吓得愣在原地。
两人僵持两秒,周澜生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拿过遥控暂停了电影。
“你吓死我了……”他搂紧了抱枕。
“你也吓死我了。”吴恕擦着头发坐到他身边,“在看什么——《死者不会开口说话》?”
“昂,”周澜生从一旁的小推车上拿了一罐汽水,“没看过吧,可吓人了,不过我听说最后好像都是人为。”
“国产恐怖片都这样,”吴恕顿了顿,声线和房间里助眠的香薰一样让人心安,“今天谢谢你啊。”
此刻的周澜生神色微妙,对他的话显然没听进去多少。
三楼的陈设在他来这个小世界之后,就大换过一番,遵从周澜生的意思,地上铺满了厚重的绒毯,方便他随时累了就地躺平。
房间里唯一正经的就是他屁股底下的懒人沙发。
吴恕坐在他身边的地毯上,仗着略高一截的高度,周澜生一垂眼就可以看到松垮的浴袍下线条分明的肌肉。
太下流了周澜生,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周澜生一边吐槽自己,一边念叨着非礼勿视,将视线上移。
轮廓分明的锁骨,修长的脖颈喉结微动,下巴线条完美得像医院做的……
再往上,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周澜生:“……你穿这浴袍挺合身的哈。”
“是吗,我觉得有点小了。”吴恕低头看了看,整理了下领口。
你遮起来干什么?!周澜生痛心疾首,小气!
不过这一番倒是提醒周澜生了,他从懒人沙发上滑下来,也坐在了地毯上,紧挨着吴恕。
“你刚才说什么?”他喝了口汽水。
“我说谢谢你。”吴恕偏头看他,眼神很专注。
周澜生茫然一瞬:“因为我温暖了四季?”
吴恕:“……”
“开玩笑的,”周澜生反应过来,给他也捞了一瓶汽水,“需要我说不客气走一遍流程吗?”
“不用。”吴恕笑了笑,接过汽水。
他似乎想说什么,周澜生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落地灯给他的轮廓镀了层柔和的橘调。吴恕沉默了很久,问道:“你不好奇吗?”
说实话是不的,周澜生心想,毕竟我是一个手握剧本的男人。
但这话肯定不能对吴恕说。
“你要是愿意说的话,我可以好奇。”周澜生对答。
007总是会在这种时候不遗余力地破坏气氛。
“宿主,高明啊!”它搓了搓爪子,“这话说的……没看三五本恋爱秘籍说不出口吧?”
周澜生装逼道:“低调,基操。”
吴恕这回沉默得更久。
就在周澜生打算随便说点什么,给他一个台阶,把这件事岔过去的时候,吴恕开口了。
“我想要这个。”他指了指周澜生怀里的小怪兽抱枕。
周澜生一句“不行”都到嘴边了,想想吴恕的黑化值,含泪忍痛:“行吧。”
吴恕接过抱枕搂住,摸了摸小怪兽柔软的脑袋:“你今天闯进去的那个地方,是我家的暗房,那个别墅一般情况没有人住,但我妈和我约定了,每个月十五号要回去一次。”
他缓慢而冷静地将吴父的出轨,裴娇的逐渐偏执讲给周澜生听,全程语气少有波澜,好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生。
周澜生安静地听着,下巴放在膝盖上,眼神清澈,偶尔会询问一些细节。
“今天是十七号,裴姨怎么……”
“因为我祖父一家调查我爸的死因,想借此扳倒她,被她发现了。”吴恕说。
周澜生一愣,这个剧情线上还真没介绍。
“那是……真的吗?”
吴恕顿了顿:“我不知道。”
周澜生思索着点了点头,心想确实,当年吴恕只是个孩子,对这种事怎么会了解。
“其实我很意外,你今天能找到我,”吴恕笑了笑,“那个暗房和容器都是后来我妈专门找人做的,机关藏的很隐秘。”
“我是……不小心看到了桌子底下的监控。”周澜生搪塞他,突然想到什么,惊恐道,“对了我忘了,还有监控!”
那他和吴恕的举动不都被录下来了吗?
“别担心,她不会发现的。”吴恕安抚他,“这事我会处理,你就当今天的事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会处理?他怎么处理?
周澜生怔怔地看着他,试图从他眼底看出一点情绪。吴恕的桃花眼形状漂亮,凝视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有一种深情的错觉。
正是这种表象,让他几乎忘记了,面前这个人是剧情线里最大的反派。
所以吴父的死因……他是真的不知道吗?
周澜生压下情绪,说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我肯定做不到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吴恕眨了眨眼,用一种近乎温顺的目光等他的下文。
“你当时……第一次被‘惩罚’的时候,”周澜生犹豫着问他,“害怕吗?”
吴恕本来想说我忘记了。
但是开口的那一刹那,他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怕。”
怎么可能不怕呢?
一个孩子,被近乎癫狂的母亲按进水箱里,水从四面八方淹上来,耳朵嘴巴里全是水,无论他怎么挣扎呼喊,裴娇自始至终都没有放手。
吴恕记得很清楚,当时书房的桌上,放着吴父的遗照,而他在水箱里,第一次有了“濒临死亡”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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