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哥,此时丁坤怕是来者不善。赵羽哥不在,咱们手里没有兵权,若是他硬来,咱们怎么制他?”白珊珊趁着手下离开,担忧地问楚天佑。
“不必担心,还有五味在。”楚天佑道。
白珊珊仍旧放心不下,道,“丁公公的身份,能制得住郡守么?”
楚天佑似乎胸有成竹,道,“珊珊,你去吧。暗中查看便是,以五味的机智,还能拖到小羽回来。”
如此,白珊珊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丁五味的鬼主意确实多,拖上几日,以赵羽哥的脚程,也许就赶回来了。
以忠义侯的身份,这丁坤纵使心里有鬼,也未必就敢放肆。
白珊珊便去找丁五味了。
楚天佑则在师爷和诸多衙役的陪同下,亲去迎接丁坤。
丁坤坐在马车里,车夫与随从均衣着郡府的官服。
楚天佑上前,双手执礼,半鞠躬,道,“平昌县令左轶明,恭迎郡守大人。”
车夫跳下了马车,抬手撩起门帘,露出了坐在里面身着红色袍服的丁坤。
丁坤面容瘦削,五官硬朗,神态中透出一股凌人的气势。
楚天佑自幼跟随其父,也见过不少文武百官,这些人要么卑躬屈膝、要么谦虚谨慎,鲜少会在君主抑或上官前,有如此威风的神态。
复国以后,他在朝堂之上所见的臣子,也无不谦卑审慎,似乎均为良善之辈。
如今他游历江湖,没了那身龙袍加身,作一介平民百姓来看这些文武百官,方觉别有一番滋味。
待上与待下有殊,是为官的常态。待上与待下如一谦和,是君子本色。待上与待下有云泥之别,则多伪君子。
丁坤在车夫的扶持下,下了马车。
此时,楚天佑仍双手端在身前,半躬着身,还未起。
丁坤抖了抖衣袖,才慢悠悠道,“起来吧。”
“多谢郡守大人。”楚天佑道。
丁坤直视着楚天佑,道,“此番我下巡各个乡县,看看各县农桑与百姓生活如何,好向朝廷汇报。”
捡了个理由。
“是,下官已经给大人在驿馆备好酒菜,请大人先用饭。”楚天佑道。
楚天佑心知丁坤坐不住了,偏要如此拖延,以作试探。
丁坤临时起意要巡查,这诸多县城,偏偏先选中了平昌县。分明是他安插在平昌县中的眼线,听闻县城中所发生的事情,无法知悉详细,才亲自前来查探。
楚天佑料想,丁坤的眼线还只是说出有外地人掺和了香火楼的事情,并未知悉欣桃失踪之事。
让他坐不住的,也许就是他在裁缝铺子里胡诌的那番话。
“不必了,你带本官在县城中四处走走吧,本官想看看此处民情如何。”丁坤道。
楚天佑道,“是,下官带大人到处走走。”
楚天佑带着丁坤在街道上行走,此时市集还未散。
他们看着街上,几乎没有一个年轻女人,有的只是穿着粗麻衣服,用粗纱拢着脸,佝偻着身的那些年逾花甲的老妇。
卖东西的摊前,买东西的几乎是小男孩,他们趴在摊前紧紧盯着摊主的手与称,生怕缺斤少两,回去要挨父亲的打。
而那些叫卖的摊主,看着这些年纪小的孩子,一双眼冒着精光,想着怎么样诓骗这些小孩子。
还有些男孩子,没有人管的,靠在路边,望着街上人来人往,双目呆滞。
偶尔能见到一些县中的富家夫人,她们出门几乎就闷在轿子里,身边跟着许多家丁,也不敢让人近前。若有什么想买的,也差遣家丁代劳。
另有些衣着俗气的女子,出门也拢着纱,腰间鼓鼓,透过头纱空隙的那双眼满是警戒与畏惧。
而街上不少人直往她身上瞟,眼神□□,有些则上下打量她,做着吞咽口水的动作。
这还是官差在街上,若不在,此时这个敢上街的青楼女子,不知早已如何不堪了。
楚天佑才帮左轶明顶了几天的官,便已经知道这平昌县是如何人间炼狱。但他身边这些官差与城中富人,一个个俱是麻木不仁。
富人有钱能娶妻生子,更能纳妾,养着平昌县中金贵无比的“女人”。而衙役们在官府当差,常作青楼人的保护伞,是香火楼中的贵客。
青楼女子若是想上街不受路人欺辱,便要给这些官爷们塞些好处。
整个市集的氛围格外诡异,叫人不适。
但楚天佑偏要看看丁坤的反应。
丁坤对这些人的处境,并无任何反应。
他们走过了县城大多地方后,便回了县衙。
楚天佑让人备茶,与丁坤在县衙中坐下了。
丁坤喝着茶,忽然挑眉看了楚天佑一眼。
楚天佑会意,便遣散了堂中陪着的那些衙役和下人。
“这次的账目,对得上吗?”待人都走了以后,丁坤才幽幽开口。
楚天佑不知他说的是什么账本,但以他的推测,多半是香火楼的营生。
他没有很快接茬,半遮掩道,“府衙之中,账目都由师爷操持。该缴该纳,下官还未曾看过。”
丁坤拿着杯盖的手一松,啪的一声就砸在了杯子上。
他对“左轶明”的装傻充愣有几分怒意,但也仅表现这三分而已。
“账目之事,不可尽假手于人。关于钱银事,多有侵吞,应当仔细。”丁坤意有所指。
楚天佑道,“大人放心,下官自会谨慎行事。”
丁五味和白珊珊躲在暗处,听了半天。
丁五味早已扮好了行头,听了半天墙角,什么也没听明白,便问珊珊,道,“珊珊,徒弟有没有说要我什么时候出去?”
白珊珊道,“天佑哥没说那么清楚,大概是要我们临机就宜,咱们先看看,若是他没露馅,咱们也就省去了一些麻烦。”
丁五味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如今国主寻访太后,在民间行走,兼体察民情。平昌县农耕尚可,民风也淳朴,只是娼、妓营生太过,适当打压一下。京中来书,要你舍小保大,若是来不及,那便是大珠小珠落玉盘。”
丁坤这番话颇有隐晦,听得楚天佑心中挟怒。
未曾想平时这些地方官是这么搪塞上官与君主的,但凡查到就釜底抽薪,未查到就猖狂以极。
楚天佑道,“大人的意思,是要我处置掉香火楼的欣桃和崔妙娘是么?”
此言一出,丁坤看向了楚天佑,隔了半晌。
“我记得欣桃有个女儿。”丁坤收了眼,端起茶杯,继续刮沫饮茶。
楚天佑遏制心中怒火,道,“思锦还小。”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为这事,总不能要了一家人的性命。何况,你不是已经有了个儿子,还不够?”丁坤道。
楚天佑没想到如此冷酷至极的话,是从掌管地方的父母官口中说出,着实可恨。
为了他们自己所做恶事不败露,竟然要牺牲一个小女孩的性命。一个女孩的生命在他口中,便轻如鸿毛。
“大人,下官做不到。即便我狠得下这个心,阜川未必就肯。”楚天佑起身,对他拱手道。
丁坤抬眼,看着他的眼中透着一丝阴冷。
“阜川要是不肯,早就将她养着自己膝下了,只有你自己拎不清。你要是下不了手,且将她们母女交予本官,寻个由头杀了便是。”
“你敢!”楚天佑怒极,扬声道。
丁坤当即将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上,喊道,“来人!”
随后,丁坤的侍从与府内的衙役纷纷冲了进来,将整个厅围了起来。
“丁大人,属下在。”
丁坤看着楚天佑,长袖忆回,指向了楚天佑,道,“给本官将这个假冒县令的贼子拿下!”
楚天佑不卑不亢,直视着丁坤。
侍从与衙役们都有些为难。
师爷上下打量了一番楚天佑,走到了丁坤的面前,道,“丁大人,是否弄错了,这就是我们平昌县的县令,左轶明,左大人。”
衙役也随之附和。
丁坤冷笑,“贼子手段了得,模仿平昌县确有七八分相似。但旧日平昌县温良谦恭,岂如你这般挑衅上官。”
师爷和衙役们仍旧是一头雾水。
丁坤看向了自己的随从,道,“拿下!”
于是,侍从们纷纷上前与捉拿楚天佑。
楚天佑站在桌旁,袖中掉出折扇,他握扇将桌上的茶杯扫出,打在几人身上,阻止他们上前。
几人摔落在地,楚天佑款款坐下,将手中扇往桌上一放,目视着厅中所有人。
师爷和衙役见此,更是惊愕。
以往也不见左大人有如此惊人的功夫,且如今端坐堂上的气质,也与他们旧日所见的左大人判若两人。
莫非真是贼子假扮?
“废物!”丁坤发怒。
侍从们忙从地上爬起来,要继续上前捉拿楚天佑。
忽然,从堂后传来了一个尖嗓,“放肆!”
所有人都惊诧了,没想到堂后竟然还有人。
“何人躲在后面?!”丁坤的贴身侍从挡在丁坤身前,警戒地看着堂后。
从后面缓缓走出了一个长须白髯的红衫男子,身边跟着一个着白衫的持剑女子。
正是换了装的五味与白珊珊。
“什么人?竟然擅闯县衙!拿下!”师爷见有陌生人闯入县衙,生怕丁坤怪罪下来,便率先对丁五味和白珊珊发难。
楚天佑坐在一旁,见五味与珊珊出场了,不由轻笑一声。
衙役拉住了师爷,指着白珊珊道,“师爷且慢,那不是左大人阜川老家来的侍女么?”
丁坤的侍从侯易哼了一声,道,“连你家左大人都是假的,更何况一个小小婢女?”
随后,他用剑指着丁五味,道,“你是何人?”
丁五味装模作样,一脸倨傲,并不言语。
白珊珊一手持剑,指着丁五味,道,“这位是国主随扈,丁公公。”
“公公?”
丁五味神气地晃了晃脑袋,道,“然也。”
一旁冷眼旁观的丁坤早已看厌了他们的戏码,道,“国主微服私访,身边并无什么公公跟随。你们也不必在此装腔作势了,侯易。”
侯易道,“大人,请吩咐。”
“把他们拿下。”
“是。”
于是,厅中一通混打,动起手来了。
丁五味不会武功,只能在一旁继续撑着喊几声“大胆”,但似乎没有任何用处。
他心里也生疑了,平时这丁公公的身份还是挺好糊弄的,没想到今天竟然不灵了。这徒弟也是,平时出的主意挺靠谱的,今天怎么就馊了。
故而,他一直躲在楚天佑和白珊珊的身后。
但是白珊珊打着打着,忽然捂着头倒了下来。
丁五味见状,冲上去扶着珊珊,免得她往地上摔。
楚天佑也转头来扶珊珊。
才片刻,数把刀剑就指着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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