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楚天佑与白珊珊决定回客栈休息,一路上,二人尚谈及秦姑娘之事。
“珊珊,”楚天佑对珊珊道,“我亦猜测,秦姑娘之父为当年的秦楚凤将军。他十四从军,二十一拜将,二十三阵亡。期间九年戎马生涯,有六年都据守于白渡关,或者他在白渡关有心仪之人,生下了秦姑娘,亦无不可能。”
白珊珊点头,道,“只是,这些都是猜测,我们何处证实?”
楚天佑顿住,想起今日他向客栈掌柜打听过事情,“我发现一件事,极为巧合。”
“何事?”
“关于秦姑娘之事,我们是从傅九郎处得知。他听闻玉妙贞的踪迹,匆匆赶往平昌县,又很快带着青姑离开。似乎有什么牵挂。我识破他身份以后,他曾告诉我,他要带小道姑去清平道观。”楚天佑道。
白珊珊道,“天佑哥的意思是,傅九郎的去向,就是秦姑娘的踪迹?”
楚天佑点头。
“可是你说巧合?”
楚天佑道,“庄鬼供出赵恩娘,我们打听到赵恩娘是延州安冢县人氏。而我今日向客栈掌柜打听,清平道观所在,他告诉我,也在延州。”
……
两人结伴回了客栈,只见丁五味踩着凳子,铺了一桌子东西,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全神贯注地在看。
而赵羽则坐在桌子边,杵着头在闭目养神,听着丁五味嘴上唠唠叨叨,半晌才不耐道,“你不要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怎么会不灵呢?”丁五味嘟囔道,随后指着桌上的东西,“这副牌子对应的就是书上这幅图,你看,凤凰喋血梧桐死,天殃之兆,大凶啊石头脑袋!”
赵羽随口应了声,“脑子肿大。”
随后,赵羽突然感觉不对,睁开眼来看丁五味,只见他琢磨着书上的一副图,梧桐被折,凤凰无处栖息,摔落在地,嘴角渗血,羽毛落了一地。
赵羽看清那幅图,颇觉压抑。
丁五味摇扇,啧啧道,“惨哪!”
赵羽的手搭在书上,问丁五味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还不够明白?”丁五味指着图,“古人说,栽下梧桐树,自有凤凰来。这个梧桐就是凤凰的栖身之所,梧桐受雷劈而倒,凤凰无处栖身,只能盘旋在天上,直到累死,羽毛受精血所养,精血枯竭则羽毛散落。这是天殃之兆,必死无疑。”
赵羽心惊,古来凤凰多指国母,这幅图莫不是预示着什么。
“你算了谁的?”赵羽忽然暴怒问丁五味。
他担心丁五味偷偷算了公子的卦,这卦象所现就是与公子有关。
“是不是公子的?”赵羽愈凶,丁五味一脸迷茫。
这时,楚天佑和白珊珊正好进门,见赵羽正恼羞成怒拎着五味。
白珊珊匆忙上前去,“赵羽哥,你做什么?”
楚天佑亦快步行来,严肃问道,“小羽,五味,发生什么事了?”
赵羽恢复了情绪,“公子,没什么。”
说着,赵羽伸手将丁五味的书合上了。
而丁五味则在那里解释,“我说徒弟,我今晚跟瞎子买了一本图,他告诉我用那个什么什么法,算出的结果对照这本图就能预知未来、立断天机。”
白珊珊不解,“算就算呗,你怎么把赵羽哥惹急了?”
丁五味一脸嫌弃地看向赵羽,“他真是,我在这里研究瞎子给我的算数宝典,里面用一个姑娘的生辰八字,算到最后,这副牌子对应出了这张凤凰喋血梧桐死,他就对我这样那样这样那样……”
说着,丁五味手舞足蹈地演示起来。
赵羽翻着他桌上的东西,发现真是瞎子给的使用指南,用的生辰八字也不是公子的。
他松了一口气,对丁五味道,“五味,对不起,我以为你拿我家公子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白珊珊和楚天佑见是一场误会,相视而笑。
丁五味暴躁起来,“我倒是想,我也得有你家公子的生辰八字。”
说完,丁五味撕下了一页纸,递给赵羽,“你写!我算算你前世是石头还是竹竿……这么不婉转……”
赵羽知道自己误会五味了,有点愧疚,就乖乖听话,拿笔写下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白珊珊想要近前阻止,没想到赵羽已经写下了生辰八字递给了丁五味。
她回头略有担忧地看着楚天佑。
楚天佑摇扇而笑,宽慰她道,“这些命理天机之说,无稽之谈耳。”
“好吧。”
谁知道,丁五味左算右算,在那本图上都找不到结果。
“不可能啊,没算错啊……”
丁五味挠了挠头,左右核对了七八遍,还是找不到任何对应赵羽的图。
“会不会找不到图,也是一种结果?”白珊珊问道。
“那瞎子跟我说,基本都有图的。”丁五味不解道。
突然,客栈里进来了一个人,听声音似乎是三脚之人。
“掌柜的,帮我把酒壶装满。”
楚天佑转头望去,只见是一个瞎子,手里握着一张招幌,既用来招揽生意,亦用于他摸索前路。
楚天佑抚扇,“图解半生。”
想必这就是给丁五味这本图的“高人”了。
“五味。”楚天佑搭住了丁五味的肩膀。
丁五味正琢磨于那本图,没工夫搭理他,于是像赶苍蝇一样扇了扇他的手。
“五味。”楚天佑又叫了他一声,丁五味仍埋头苦读,“半仙来了。”
“什么半仙?”丁五味随意抬头,忽然瞧见了正拎着葫芦的那个涂半仙……
“好家伙,”丁五味把图往空中一抛,捋了捋袖子冲了上去。
赵羽顺手接住了那本图,走到楚天佑身边,与楚天佑、白珊珊二人一起看着丁五味找那涂半仙算账。
“喂我说半仙。”丁五味挡在了涂半仙的面前。
涂半仙双眼见白,听着声把头扭向了丁五味,呵呵一笑,“真人有何赐教?”
丁五味压着声音,道,“我可不是什么真人。”
涂半仙收了招幌,绕开他去,“那我也自然不是什么半仙。”
“且慢。”丁五味伸手,掌心贴在了涂半仙的脸上。
随后,丁五味又挡在他面前,道,“诓完我就想走?”
涂半仙呵呵一笑,低头凑近他,“算不出来了是吧?”
丁五味清咳一声掩饰尴尬,“把我的银子退回我,我把破图册退你,咱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图拿来。”涂半仙伸手。
“钱拿来。”丁五味伸手。
赵羽摇了摇头,把图册放在了半仙手上,正想收手,涂半仙抓住了他的手。
“做啥?”赵羽问他。
“公子,借你生辰八字一用。”涂半仙道。
半晌,赵羽看向了正饶有兴致看戏的楚天佑,点了点头,赵羽便报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随后,涂半仙又抽出包里的一叠纸牌,摩挲许久后,点了点头。
“故弄玄虚。”丁五味嗤道。
涂半仙松开了抓着赵羽的手,道,“公子,你能看见我幡上的几个字么?”
“图解半生。”赵羽道。
“哪个图?”涂半仙歪着脸。
“国字框的图。”
涂半仙摇了摇头,“是双人,徒然的。”
说完,他也不解释,直接翻开了图册,找到了他想要的那页,摆给赵羽看。
“公子,这图上画的什么?”
赵羽一看,道,“一棵桃树,几根断枝,一地桃花,零落成泥。”
涂半仙听着,神色峻然。
“公子不曾婚配吧?”
赵羽嗯了一声,“带孝之身。”
“我说涂半仙,你说我们家石头脑袋,是个什么命?”丁五味戏谑道。
“公子,你这是朱白桃花煞。”涂半仙道,“图中桃红过熟,而公子带孝,两相交合,即为朱白桃花煞。”
白珊珊问道,“那这是什么意思?”
丁五味晃了晃脑袋,“什么意思?意思就是石头开花,”丁五味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在白珊珊面前晃过,落定在赵羽的跟前,“千年一遇。”
涂半仙摇了摇头,把幡子往地上戳了戳,“猪油蒙了心!莫教猪油蒙了心!”
赵羽没有说话,一时间,涂半仙也找不到他的所在,只对着空气道,“公子,未脱孝服切忌开花。这朱白桃花煞,非同小可,若有女子对你有意,你且避之。以你之性情,不是女人的对手,若不闪避,恐怕受尽折磨。”
赵羽觉得他在故弄玄虚,也未听进去。
白珊珊听见开花,倒是和楚天佑一起偷笑,第一次听闻如此婉转言说情窦初开之人。
“我觉得半仙说得还是有些道理的,赵羽哥性情耿直,恐怕会受女人的骗。”白珊珊点评道。
楚天佑摇头轻笑,忽然想起一件事。
赵羽几人各自回房后,他回到房中,取出了他在扇州得到的那个檀木盒子,打开其中暗格,一阵馨香扑鼻而来。
楚天佑拾起暗格中的折扇,打开来看,正是黎平府城郊外茶庄几个公子言说的秦制女扇,扇骨雕花镂空,馨香淡淡而绵久,扇尾挂淡青色的流苏。
“原来如此。”楚天佑自言自语道。
暗格之中还有一封信以作释疑,其中解释,君子扇会并赠一柄扇于暗格之中,称为“君子随扈”。
置于暗格之内,也只是让执扇之人自行决定是否相赠。
楚天佑握着女扇,凑近鼻尖,闻见细细馨香,忽然想起了当日与白珊珊那意外一吻。
想着旧事,忽然外面传来了白珊珊的声音。
楚天佑手中的扇子落了地,他转头来看推门而入的白珊珊,手扶着桌子,亦不慎将自己的扇子扫落在地。
“珊珊。”楚天佑淡笑。
白珊珊走了进来,拿出了一个香囊,道,“你还没睡,五味哥说夏夜多蚊虫,让我把这个驱蚊香囊给你。”
楚天佑接过,笑道,“多谢你了。”
白珊珊噘嘴道,“你我之间,还这么客套。”
说罢,她便瞧见楚天佑的扇子落在地上,便拾了起来。
“扇子怎么掉了?”
白珊珊将扇递给了楚天佑,楚天佑接过扇子,放回桌上,道,“还有一把。”
“还有一把?”白珊珊疑惑,他不就只有韩家人送的那把秦扇。
“正是。”楚天佑道,“替我寻寻。”
白珊珊只好又低头找寻,一边找一边道,“天佑哥,不如我以后也叫你公子吧?”
楚天佑轻笑,起身看着低头寻扇的珊珊,“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套?”
“难怪你唤我做事如此不客气。”白珊珊娇嗔道,顺手拾起了地上那把女扇,看了半晌才将它递给楚天佑。
“公子,可是还有这把?”她笑着用作弄他的语气道。
“是这把。”楚天佑笑道,并不接扇。
“喏。”白珊珊又把扇往他跟前晃晃。
楚天佑抬手一推,“珊珊,此物给你随身。”
“送我?”白珊珊用扇指了指自己。
“嗯,夏日炎热烦闷,用来扇凉去暑,正好。”楚天佑点头。
白珊珊蹙眉,“你今天怪怪的。”
楚天佑爽朗一笑,道,“大概是叫那糊涂半仙也整糊涂,有些神神叨叨吧。”
他不知为何,仍不敢对珊珊一言心思。
他知道珊珊对自己确有情意,但自己仍有寻母之愿与天下重担,人生底色厚重深沉,而她是江湖侠女,潇洒随和,二者悬殊。
他怕自己的感情让珊珊承受太多。
“说到这里,”珊珊将手中女扇转了一圈落在手中,学楚天佑玩扇,将扇搁在肩上,“那个半仙的招幌上明明写着图解半生,图画的图,为何他要说是双立人的徒?是何用意?”
楚天佑当时已经明白过来,道,“徒解半生,亦指称算命之事不过徒劳。他这么说,是想告诉算命人,莫要当真。”
白珊珊仍不解,“哪有人自砸招牌的?”
楚天佑又细细思量涂半仙的话,道,“他并非是自砸招牌,而是见识太多。言中之事,与人之性情、境遇、选择相辅而成,并不因算而有所更改,故而徒劳无功。”
“那赵羽哥?”
楚天佑轻笑,道,“珊珊,既然徒解半生,我们也应当忘了这回事。仍如我先前所言,命理天机之说,无稽之谈耳。”
“啊?”白珊珊一头雾水。
而楚天佑开扇而笑,搬出棋盘,邀白珊珊与自己一起下棋。
珊珊开扇,馨香萦绕二人,夏夜凉风徐徐,二人独对,好不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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