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翩翩与凌霄偷偷溜走,屋子里只剩下垂着头受着数落不敢说话的红袖和发着火的手里茶杯碎片都扎破了手的戚温安。
红袖跪着也不敢动,听着走动的声音停了下来,实在按捺不住抬眼,正看见二公子就站在几步远恶狠狠地瞧着她,她又吓了一跳,视线赶紧收回来,这时候瞥见戚温安的手掌正滴着血。
“二公子,您受伤了。”红袖发现表小姐带着凌霄走了,屋子里只剩了戚温安与自己,她悄悄松了口气。
二公子生气也不是一回两回,那是家常便饭,她虽然弄不清楚他生气的缘由,但看他在气头上说顺耳的给他消气也是很熟了,尤其是两人私底下。
“是吗?你原来还知道我受伤了,反正都要走了,去嫁你那早就定下的好哥哥,还管我这个过客做什么?”说完,戚温安撩起珠帘进了里屋。
珠帘噼啪作响好一阵。
红袖听出来了,二公子是以为自己骗他了,因为之前孟安来京赶考,他是随口问过你不会与这孟安有什么娃娃亲吧?
红袖老实回答没有。
珠帘又被人掀开,但这次动作轻巧,并没有让珠子们好一阵碰撞。
红袖进了里屋,看见戚温安坐在床侧,对着流血的掌心发愣,发现她进来了,立马收起手背过身。
红袖走上前要去看他伤口,戚温安赌气不肯让她看,被她捉住手腕也顽固地握着拳头,血流得更凶。
“二公子,你是真的打算将我许给凌霄?”
当然不可能!
红袖看他向自己一瞪眼,用不着他回答便知晓了答案,心平气和地开口道,“就算是有婚约,我如今也无法遵守。”
戚温安一身的胆气顿时偃旗息鼓,最开始确然是他不把她一个小小奴婢放在眼里,随着心意摆弄,行了纨绔无赖的举动。
红袖向来是个能认清的,既然知晓这一点,与其费尽心思去选个旁的人,为何不分一点心思给他呢?
是因为那个送紫薇花的男人吗?两人或许私底下……
他想到这表情扭曲了一瞬,气得脸都红了,把手腕从她手中抽出,几个字像从牙缝挤出来一样,“你与谁定了亲?”
红袖不知为何觉得二公子这样还有点好笑,他平日里把别人玩弄在鼓掌中,这回误打误撞地落她手中了,她并没刻意去误导他,是他自己心机深沉想得太多太偏。
很简单,她向表小姐说了个谎,对二公子向来是实诚的,毕竟是待在二公子身边,她没有什么理由去骗他,容易被发现得罪主子。
表小姐就不一样了,她不是戚府的主子,极少地可能去关注自己一个小奴婢,所以自己为了摆脱与凌霄在一起说个谎是不太可能被揭穿的。
“没人。”
“没人?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他疑心病很重地说。
戚温安知道自己这样斤斤计较很小气很招人烦,但他忍不住。
若几年前告诉他,他会因为红袖心绪起伏,嫉妒心焦,肯定会被自己嗤笑。
若是早一点清楚,或许还能及时止损,坚定地去冷酷无情,所有人皆是明码标价。
红袖见他平静下来,又把他的手拉过来,轻轻张开,掌心一片血肉模糊。
她没去辩解自己说没说谎,反问他,“二公子不愿我嫁给凌霄,为何刚刚不开口拒了?”
戚温安底气更加虚,他是有刻意借此为难她,他忍不住偷偷看向蹲在面前的捧着他手掌的少女,看看她有没有生自己的气。
红袖才懒得为一丁点小事生气,她是个做奴婢的,比起别家的主子动辄打骂欺辱,二公子这位主子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一个小小的试探她没那么大的脸跟二公子生气?
“公子,您要是疑心我是个爱说谎的奴婢就不好了,我说谎是为了找个合适的理由拒绝了与凌霄的事,我不想嫁给凌霄,又怕惹了表小姐不开心,只能借父母之命的婚约来推脱。”
红袖注意力全在他的掌心,完全没注意到他转过头来了,戚温安也看得心安理得了。
戚温安听着红袖平稳的声线,仔仔细细与他解释,分外清楚。
他垂眼看见红袖乖顺的发顶,发髻上簪着那对送她的普通珠花,比起戚家铺子里任何一样,这对珠花都没得比。
这是他送的东西里面唯一一个有着这般待遇的首饰,那些千金的贵重首饰竟然比不上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珠花。
……也比不上一束紫薇花。
有茶杯的碎片还粘在手掌上,红袖捏下来几块,这伤口看得人心里哆嗦,在她眼里二公子一直是个心思深沉又身娇体贵的贵人,对别人“杀人不眨眼”,对自己头发丝掉了都不行,没想到他能狠到徒手握碎茶杯。
红袖没什么处理伤口的经验,但肖雨和闻风都不在,也就只能她来,大概得先清洗伤口,把那些茶杯碎片弄下来。
“公子,你不要用力了,奴婢去打盆水来帮你清洗伤口。”
正要转身被戚温安拉住了手掌,红袖侧过脸来一脸困惑地看向他。
少女长相俏丽眉眼沉稳,落落大方,与那时的拘谨青涩判若两人,一双眼睛透亮清澈。
可是她既看着我,眼中也没有我。
虽然很不想承认,她待自己只怕从来只是对主子的恭敬顺从。
扪心自问,这个事实戚温安应当是一直清楚的,只是一直不愿意相信,打心底里去拒绝相信,也不愿意承认在她对自己无意的情况下自己对她有情意。
喜欢这个东西真的能让人变得无比奇怪,他感觉自己特别容易因为她窝着一肚子火气,但却又只是静静望着她,一肚子火就烟消云散,就像现在,他上一刻明明已经羞恼到极点了,却在与她目光相撞就卸了劲,认了输。
自己好像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红袖了,说不出喜欢她的那一样,但偏偏觉得她浑身上下连根头发丝都是好的,想着想着,戚温安迎着红袖的目光红晕爬上了白净的脸。
红袖看着二公子变来变去的脸色,甚至脸都气红了,不知道他那精细到头发丝的心思又挑出了自己话里的什么毛病要发作。
不过他很快扭过脸,甩开了自己。
二公子的这般反应没能引起红袖诚惶诚恐的那根弦,实在是因为刚经过二公子盛怒的洗礼,这点程度实在是算不了什么了,红袖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分毫没受他一副奇怪的样子的影响。
当天夜里,红袖掰着手指算了算离府的日子,以她现在的水平在心里一算就知道还有多少天,但她还是觉得掰着手指头算得更准确,更安心。
还有五十四天就能回家了!
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了家,眨眼的功夫京城就离她好远好远,她觉得轻飘飘的可松快了,吃上了母亲拿手的家常小菜,还给妹妹买了她爱吃的糖葫芦,梦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只是忽然二公子出现在了梦中,他要自己回京城戚府。
红袖一直以来谨记着奴婢的身份,不敢忤逆他,但她明明卖身契期限已经到了,不再是戚府的奴婢,凭什么还要回去。
她一直觉得自己想得明白,本本分分的,心中没有怨气,但看着他理所当然地命令自己的嘴脸只想挠花他的脸。
毕竟二公子有权有势,就算不是他的奴婢了,红袖也不敢得罪他,一开始好声好气与他虚与委蛇,结果他完全不听,硬要扯着她上马车回去。
马车边站着高大威猛的肖雨,红袖知道他帮不了自己,因为肖雨就是向着二公子,他可指望不上!
她凭什么还要回去过那种憋屈日子?!
红袖挣扎间实在没忍住踹了他一脚,这般大胆的动作让二公子很吃惊,她踹完也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正心惊胆战的时候,梦醒了。
红袖拍拍自己乱跳的小心脏,是梦,二公子怎么可能做得出不远千里纡尊降贵地跑去她的家乡找她这等事呢?
不可能,也就梦里才会这么离谱。
小暑将至,天气越发热了,红袖因为这个梦吓得一脑门的汗,天亮了一点,夏日里昼长夜短,现下时间还早着。
红袖一时睡不着起身开了窗,凉风习习带走了汗珠,她干脆搬了凳子坐了下来,万一今日那送紫薇花的人来,她就能看个正着,若是没来,那更好。
她托着腮杵在窗边看天色渐渐变亮。
起初还胡思乱想着近来这一通事,不知怎的目光落到主屋那扇开着的窗子上,又想起那乱七八糟的梦,绷紧的心神就慢慢散了。
忽然有个人影从窗前落下,红袖吓了一跳,身体本能后仰差点从凳子上仰过去,幸好她及时蹬住了地面。
定睛往窗前看,那刚刚落下来的是闻风,他半个身子从窗子探进来,伸出手臂想拉她一把,见她稳住了,站直身子,毫无形象地打了哈欠,“早。”
红袖回了招呼,早已见怪不怪。
闻风转身回房的时候,脚尖一顿,又转了回来,“红袖你最近没碰见什么怪人吧?”
“怎么了?”红袖立刻想到了时常出现在窗前的紫薇花。
闻风正要将自己听公子的吩咐蹲了半夜的房顶刚刚抓了个贼的事说出来,让红袖提防提防,但转念又想到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知道了恐怕会感到害怕。
更何况已经将贼人抓了,以他的判断,那贼怕是熬不过半个时辰就把自己的意图倒豆子一样倒个干净了。
就把话茬给止住了,“没什么,就是随口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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