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温安面上冷淡,嘴上硬邦邦地莫要再提。
那日红袖离府的时候他躲在一旁,不知道是因为之前每次分别都做好了永不相见的心理准备,那时接受起来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难熬。
之后,除了每日缠身的事务,再将红袖没有收拾的物品打理好,有时候上街逛逛买些京城所谓的有趣的玩意,这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过着。
经过许青露的提醒,红袖这才在马车上找起信息来,没花多久就在座位下翻找到了一个包袱,拆开里面是一封信和盘缠,盘缠有大额的银票,也有碎银,铜板都准备好了,一看就知道既是为了方便携带也花起来方便。
拆了信,一张泛黄的厚实纸张是她的卖身契,上面的手印泛着暗红,附带着折着的几张纸,是二公子的字迹。
红袖关心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诸如她多年的积蓄会让去平城办事的人给她送过去,也会帮她给春风说一声,只管安心回家就是了。
下一页提到她若是遇上什么事情可以去寻燕宝楼的管事,想拿积蓄做些生意也是可以去找他商议。戚家的产业遍布各地,甚至还做到了别国,二公子的人脉到了平城也不是稀奇事。
等回了家做什么,红袖也没想好,之前也只是在脑海里盘算着,但总觉得真做起来并不会像自己想的那般简单,做生意这东西也得看地界,她若是想做,也得先了解了解自己家乡那边适合做什么。
再下一页……提到了两人之事。
红袖其实是没想到两个人的事值得拿出一张纸来说道,这段关系没几个人知晓,也互有默契地不曾公开,情浓时也有过甜言蜜语,但红袖并不认为能作数,到了现在也就应当悄无声息地了却干净,都用不上多说一句话来结束。
现下写在纸上她也只觉得浪费了一张纸,处理不好就是个把柄。
不过她还是仔细看完了,二公子在信中表达了歉意。
女子的清白很重要,这个观念根深蒂固地扎在每个女子的心中,这个道歉若是出现在最开始的时候她会有一些触动吧,会觉得满腔委屈,但今时不同往日。
讲道理,因着这层关系在二公子这她是得到了一些便利的,这让她的积蓄比旁人的深厚,遇上什么事情也有个可靠的保护伞。
红袖摸了一把盘缠,显而易见这些钱也是给她的,数了数差不多三百两,虽然很没骨气但有点埋怨不起来。
她觉着自己的思想已经发生了极大的转变,这转变她清楚地知道能让自己以后的日子过得舒坦,不去自苦,但说与他人大抵是得不到认同。
信中说她若是想要婚嫁,他定会帮她排除所有问题。
红袖读完信,撩起车帘看窗外,整个人不像在戚府一般绷着,百无聊赖地看风景,缓一缓在这摇摇晃晃的马车内读信的头晕。
她的心神还徘徊在最后一页的最后几个字上。
“你自由了。”
自由?
她的眼前飞过一只飞鸟,它是娇小的,灰扑扑的,划出上升的弧线越飞越高。
红袖慢慢地,慢慢地,眉梢染上鲜活,嘴角弯起。
当天因为附近没有可以投宿的客栈,她们两个打算在野外凑活一宿。
许青露点起篝火,红袖把信扔进火里烧了,连同卖身契。
很显然这姑娘跟雇主二公子关系匪浅,经过这几天也摸清楚这位是二公子身边的婢女,她脑海中已经完整勾勒出丫鬟公子的二三事,眼前这丫鬟恐怕是被公子始乱终弃。
这好像也不对,她并非通过正常渠道接的话,之所以干这趟活还是因为柳五娘的介绍,五娘在为一个大主顾做事,需要不是他们的人却又可靠的人选,这才找上她。
……那这公子又重视这姑娘。
许青露完全混乱了,更加抓心挠腮地想八卦了。
红袖多年伺候主子的本事早早让她察觉到许青露的好奇,实在是她半分不掩饰,看那信化了灰,她抬头望向许青露,脸上是如释重负的笑容。
“我能回家了,以后我再也不是谁的奴婢了!”
这是好事,毋庸置疑的好事,许青露也为红袖开心,摸出自己带在身边的酒,问她要不要喝点庆祝?
红袖拒绝了,她酒量太差,而且酒难喝。
许青露也不在意,自己喝了一点,不知不觉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来。
红袖才知道许青露洒脱肆意也会被家中催婚。
她模仿着她爹的样子说,“你都二十了,不成家就是老姑娘了!”
许青露向着天边的月亮举了举酒杯,“狗屁!一个人多逍遥自在。”
“其实,我喜欢过曲家的大公子,武艺高做人讲究,但没成。”
“为什么啊?”红袖喝着自己的水。
“他让我相夫教子,我不喜欢,我不喜欢后半辈子老老实实待在后院,虽然我知道很多女子都是这样过的,但我不想要。”
“所以,什么大曲小曲儿的还是去一边去吧!”
红袖望着许青露的侧脸,想起万花楼一身粉衣凌然锋锐的表小姐,忽的豁然开朗,世界没有变,她也没有变,但却忽然卸下了心理上不知是谁压上的重物。
她们的话题漫无边际随心所欲,聊自己想做什么想要什么,聊脂粉衣物,聊感情。
许青露酒下肚,尚能克制的八卦欲望还是没能忍住,那开口叫一个直白,“你家二公子是不是喜欢你?”
红袖:“……哈哈,没有的事。”
“啊?那他干嘛专门雇我护送你回家?这趟活足足三百两银子呢,还有这一路上的吃喝住行也是他出的钱。”
“算了,这点钱可能对大户人家也不算个啥,你呢?”
红袖愣愣的,“什么?”
“你喜欢你家二公子吗?”
红袖下意识地立马否认了,但许青露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放过。
“哎呀,有啥不好意思的,这里就咱们俩个,给姐妹撂个底。”
喜欢二公子?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
尽管他们两个做尽亲密事,二公子也有让她做妾的意思,她还设想了做妾时候的各种情况,但这些事情从来没有哪一点是出自……喜欢。
喜欢太奢侈了,她不敢想。
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与她刚刚想开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其实觉得自己喜不喜欢二公子根本不重要,与他有私情也不妨碍自己想要好好生活,也不想因为什么清白就被迫交付一生。
红袖足够清楚若是与二公子的关系被旁人知道,在所有人看来她合该与他在一起爱他嫁他,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就是不守妇道,应该备受唾弃。
这世间诸多女子身上都压着世俗的审视,想做的事不能做,那些审视化为重石压在心上,自己之所以一时无法释怀,是自己用这些标准去衡量了自己,让那些没什么错误的思想添上了“背叛”的道德色彩。
一旦卸去这层“道德标准”,红袖只感觉浑身轻松,她也不过是睡了二公子罢了,然后他们各取所需,需要什么心理负担?
当然,这种想法她并不会广而告之罢了。
许青露还期待着红袖的答案。
火光映衬着她红红的脸,红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第二日,日光柔和,鼻尖氤氲着早晨特有的潮湿,红袖下了马车醒一醒神,看见许青露躺在树上,嘴里叼着片叶,阳光从林叶间穿过落在她身上,一袭月白衣衫好似那清晨的露珠,鲜亮的晶莹的。
看到红袖醒了,许青露吐了嘴里的叶片,一翻身从树上落下来,笑弯了眼睛,“醒了,出发吗?几个时辰之后我们到朱颜城,那边好吃好玩的多,去玩啊?”
“反正,”许青露拍拍腰间的荷包,“二公子出钱。”
不花自己钱的吃喝玩乐这谁能拒绝呢?
红袖和许青露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上路的时候,红袖没进里面坐着,而是坐在驾车的许青露旁边,早晨的清风徐徐,马蹄哒哒,方向是家乡的方向,云远天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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