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去夏日的暑热,凝起的晨露徜徉叶心,这样的日子里两人成婚。
婚礼没有花费多少精力和银钱,没有多大的排场,和平山县平常人家的婚礼无甚区别。
来这里的多是红袖的亲朋好友,实在是戚温安的亲朋好友远在京城,他又急着成婚,那些人都赶不及。
他是入赘,但红袖也不忍心他身边没个亲朋好友见证,想劝他不必着急,显然二公子有主意,顺坡就下了。
他要成两次婚,日后有空去京城再成婚,红袖听了觉得好笑又胡闹,但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就答应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不,所谓伊人,在咫尺间。
红袖身着早早备好的嫁衣,精心装点过的发髻妆容,手持团扇,在绿衣的陪伴下缓步走近,那些喧嚣鼎沸的吵闹声在她出现的瞬间好像都消失了。
戚温安感觉自己所有的感官都被眼前的自己的新嫁娘吸引了,心脏跳得分外急,眼眶竟忍不住有些泛酸。
他想起那日精疲力竭仰头看到分外美的烟花,那时他以为与红袖的缘分就如绚烂烟花般,浓墨重彩后,戛然而止了。
现在的光景实在像是自己濒临死亡的幻想了。
行完仪式,新人入洞房。
待人群退出房中,她坐在床榻边才敢稍稍松一口气,毕竟第一次成婚,她还是很紧张的,头上的首饰漂亮是漂亮但比较重,扇子挡了视线,她有些不习惯,出门的时候差点摔倒,为了专注自己不能出丑,哪里有心思儿女情长。
没等她自己放下扇子,就有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慢慢放下扇子,两人四目相对,望见二公子俊俏的脸蛋,这一刻心底才滋生出一种自己成婚的感觉,红了脸。
两人久久相望,忽然戚温安跪在自己面前,顿时矮了她一大截。
“对不起。”无需言明,两人皆知他是为何道歉。
“那时是我私心作怪,以后我绝对不会强迫你,也不会欺负试探你,我们好好在一起,一辈子都在一起好不好?”
红袖早清楚二公子为当初那件事知道自己不对了,但最开始他心里扭着劲不肯认,后来心里认了,嘴上不肯直截了当认,再后来在信上勉强正式说过。
现在才是真的诚诚恳恳坦坦然然地为此道歉。
红袖听着这道歉,她心中在逐渐的相处中也没有多少怨气了,但他当下正式提出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会为得到了重视和尊重而感动,二公子是真的很认真地去逐步反思认识自己的不对,至此,当初的心结总算彻彻底底清除了。
他们是有个算不得美满的开始,世上的事桩桩件件,向来并非是非黑白,总是演变的复杂,大多时候也只能管一管自己的心在说什么。
其实她自始至终完全没想过和二公子能两心相悦在一起的可能。
曾经她的奴契捏在他手里,就算二公子待自己不错,但她自己半分不敢松懈,这种差距无法消弭,她感觉自己活得仰人鼻息。
他是主,她是奴,什么情感在那时的产生都难以忽视地不平等,可现在他们平等,红袖垂眼看戚温安,她能够感受到这份爱,敢接受这份爱。
她点点头,戚温安得了答案,立刻笑逐颜开,抬起一直握在手中的手,珍重地亲了亲,直直盯着她,与那张艳丽的脸搭配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勾引。
红袖思维跳脱地想起卢怀山有一回也吻过她的手背,她心里头可正直得紧啊,怎么轮到二公子,她好像有些不太正经?
这样想着,她伸手抚上二公子的脸,他虽然是个花蝴蝶,但这般正红色还是穿得比较少,红色本就艳丽,衬得他生得更艳丽貌美。
转过年的盛夏,陈贺戚出生。
陈贺戚他爹在他出生前就去翻书,誓要取个好听的名字,红袖偶尔插嘴提一提自己偶然想到的名字,把这桩任务扔给戚温安,只等着捡他选好的决定。
从“陈慕温”,“陈悦温”……一众里面自己取了个含蓄的“陈贺戚”。
夫妻俩正逗在摇篮里咿呀说话的陈贺戚,同时商量着小名起什么好。
红袖心里怕他想出什么肉麻的名字,又想显示自己虽然否决了他的什么悦啊慕的,但还是很重视他的,灵机一动,“就叫七七,如何?”
戚温安严肃地摇摇头,“不行,指指自己,我是戚戚。”
红袖:“……”
“你有名字,何必跟他抢?”
“你忘啦,咱们那回在书房,你胡乱喊我,叫我戚戚。”
红袖及时转换话题,还不是他非要自己叠字喊他。“你来取,你看了那许多书不能白读!”
戚温安伸出手指,引得陈贺戚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去握他的手指,笑笑开口,“小藕。”
“袖袖,你看他的小胳膊像不像藕段,就叫小藕如何?”
红袖扼腕,陈贺戚,你爹也就这水平了,认了吧,小藕。
肖雨没待多久便回去了,戚温安一手打造的情报网,收纳到陛下手中,肖雨在里面很重要,自然就到了陛下身边效力,闻风浸入得没那么深,又想留在了戚温安身边,现在跟着他在为中转站的事忙活。
闻风手里提着饭盒,身边跟着蹦蹦跳跳的绿衣进来了,两人蹑手蹑脚地进了门,这饭盒中饭食是红袖的阿娘让他们两个拿过来的。
发现爱睡觉的陈贺戚没睡着,两人才敢放开。
“我给他起好了小名,你们以后可以叫他的小名。”
“小名叫什么?”绿衣接茬发问。
戚温安一脸自豪,“小藕。”
闻风从善如流,向着尚在摇篮的陈贺戚抱拳,“小藕公子。”
“姐夫,为何要叫小藕啊,多难写啊!”正在学练字的绿衣从她的角度出发不是很满意!
闻风不仅是二公子的无脑拥护者,还是绿衣的最佳损友,“哼哼,也就只有你觉得的难写。”
绿衣一时不知如何损回去,只好一个眼刀子飞过去。
众人左一个小藕右一个小藕公子的,他应当是不懂,只觉得热闹,也跟着发出声音,嘎嘎的笑声。
晚上休息的时候,戚温安熟练地哄睡小藕,上床搂红袖睡觉,静谧的夜里,只有外面明亮的月光照进屋里,夫妻两个说着话。
“我与小藕想比,你更爱谁?”戚温安缓缓开口。
“一样爱。”红袖心中一阵无语,默默吐槽觉得二公子的矫情病又犯了。
“我听说,很多女子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便会觉得夫君没什么用处,对夫君的心思也就淡了。”惆怅的语气。
红袖都懒得跟他拐弯抹角,“你是在内涵我吗?”
“没有。”戚温安头本来就窝在红袖的肩膀旁,从背后搂着她,摇摇头更往她脖子蹭了。
他嘴上说没有,但红袖已经听出了里面多少有点。
实际上呢,确实有。
就今日白天,众人用过饭,晌午过后他需得外出处理一些事情,身边跟着闻风和绿衣,偶尔听到了绿衣说起的一桩事。
“果然我阿姐说得果然没错,之前我听阿姐与母亲说与姐夫的孩子定然能生得漂亮。”
走在前头的戚温安不自觉挺直了腰板,心里既欢喜又甜蜜,就更想弄清红袖什么时候就这般觉得了。
“你阿姐什么时候说的啊?”
“就是你们两个成婚前啊,忽然有一日阿姐回来跟阿娘说打算与你成婚,她们两个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是睡着睡着醒了碰巧听见。”
原来早在成婚之前红袖就期待他们的孩子了,戚温安恍然大悟,就更想知道红袖对着旁人是如何形容自己的,自然追问下去。
“就是……你是京城人士,我阿娘担心你会辜负阿姐其实有些不太乐意,但阿姐说喜欢你,”绿衣顿住思考了思考,“还说,你若厌了她可以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不会为难人的。”
“还有……就是阿姐不喜欢了分开就是,这是前面……之后就是说你们的孩子能生得漂亮,后面还有,我太困了,没听完就又睡着了。”
绿衣努力地回想了回想,她从中间听的,能模模糊糊记住一些就不错了,并且这些话也没什么问题啊,就老老实实在戚温安的好奇下交代了。
绿衣感觉普普通通,吃瓜群众闻风也觉得毫无奇怪之处,但戚温安不是。
他向来是算无遗策的脑子,有缜密周全,从蛛丝马迹窥全貌的好处,也有会把简单事变复杂的坏处。
此事他综合了绿衣的只言片语推理出一个令他心凉的可能。
红袖是想着去父留子!
也不怪戚温安这样想得跑偏,当初他向红袖表明心迹,她应得那样快,让他一边欢喜一边不安,而且他一直觉得红袖喜欢是喜欢他,但不多。
新婚夜,他备了常吃的丹药,也是红袖没让他吃的,是想要孩子的态度,他当时觉得雀跃,也觉得有个孩子就更能拴住红袖的心,欣然同意。
现在想想反倒越觉得应证了这个猜想。
她说是喜欢他,却并没憧憬什么好未来,再结合两人之间的约定,还有她提到与自己的孩子会漂亮,她大概只是想有个孩子,并不是很在意身为孩子父亲的他,甚至某一日厌了,就去父留子好了!
红袖翻了个身,两个人正对着,在黑暗中她摸到他的脸,“夫君是遇到什么事了吗?你要与我说清楚我才能知道你不开心在哪啊。”
做奴婢的时候,她总是对二公子不高兴的地方一头雾水,那时她根本没办法去问,既然现在在一起了,那山路十八弯的心思还是痛痛快快讲出来更好。
戚温安纠结片刻还是决定开口说开此事,“不要去父留子,就算不为我想想,也要为小藕想想,他还是需要一个父亲的,别的父亲是比不上亲生父亲的啊,你说是不是?”
黑暗中红袖为此皱紧了眉头,这可真是冤枉人啊,“二公子,我没想过什么去父留子啊!”“你是我喜欢的夫君,也是我孩子的父亲,是很重要的人,我们两个都离不开你。”
这句话听在戚温安耳朵里,动听又直白,瞬间哄好了。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说话的。”
“我怎么说?”
“咳咳,”他故意捏出严肃的口吻,“二公子,这不合规矩,谨遵二公子吩咐……反正嘴里是没一句好听的,你现在该不会只是花言巧语哄哄我吧?”
“真冤枉,我那时候又不喜欢你,也只是个小奴婢,你难道想我整日说违心的话骗你吗?”
戚温安想了想倒也是,之前跟他虚与委蛇都蹦不出什么喜欢,嘴上也全是恭敬仰慕,现在喜欢就大大方方地说喜欢,是他绕弯了。
“二公子说这些话怕不是因为你自己想念京城贵女,不想过这般清寒的日子,想将错推到我身上吧?”红袖逮着机会反将一军,说完就翻过身去,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
“我没这样想过!”戚温安说着就要将红袖掰过来,“如今的光景好得很,我非常满意。”
红袖不肯转过身去,他就有些着急了,“我与你说过在黔州更惨的日子都过的,怎么现在妻儿在侧的好日子我就过不得了?
“我们不能这样互相怀疑!”
“二公子既明白,就不该怀疑我,”红袖背过身去,虽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从语调中便能品出她的得意。
原来是戏弄他。
“好啊红袖,你现在都敢戏弄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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