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约三分钟的等待后,门被一位穿着深蓝色睡衣的男人打开了。
汤姆的视线第一秒落在他的后腰和手上,没有武器的痕迹令青年稍微放松下来。威尔没有站在门后的位置,fbi不能像做贼一样,他大大方方的站在皮埃尔·奥尼尔面前,把搜查令给男人看:“请配合,皮埃尔·奥尼尔先生。”
皮埃尔·奥尼尔脸色有点病恹恹的,男人顶着栗色的,像是洗过了但并没洗干净,掺杂着白色细碎头屑的油腻半长发,眼睛下面有明显的青黑色眼袋。
他的体型中等,稍微比威尔·格雷厄姆高上几厘米,但堪堪到汤姆的眼睛。身材偏瘦,有一股极为倦懒的疲气。
汤姆注意到他穿着一双很旧的,鞋边上蹭满各色颜料的运动鞋,身上还系着个园艺用黑色围裙。
“进来吧。”皮埃尔·奥尼尔目光扫过被签署了的搜查令,让开门。
威尔把文件收回到他的疯马皮夹克里面,率先走了进去,汤姆紧随其后。
一位独居男性的屋子当然不可能什么都井井有条,走廊的地板上蒙着一层说不上是磨损还是长久没有细致打扫的灰,楼梯不知道多久没有打蜡,客厅凌乱到仿佛杂货间。屋里散发着奶酪,啤酒,肉干,汗臭还有丙烯颜料与油漆的味道。
皮埃尔·奥尼尔在他们身后关上门,兴致缺缺的从裤兜里摸了根烟叼在嘴里并点燃。
香烟很劣质,屋里的味道也很冲人,对于汤姆来讲这无异于某种气味炸弹。
白色半长发的青年无声眯起淡色眼眸,大拇指推动手指上宽的那枚戒圈轻轻转动,他从一缕臭袜子和酒后呕吐物味道中捕捉到了血腥气,不算太浓,是家常做饭的程度。
威尔没他那么强大的嗅觉能力,男人闻不出什么异样,但在转头时却看出汤姆一秒都不想再待下去了的焦躁。
“怎么了?”他问青年:“你看起来不太舒服。”
“咖啡喝多了。”汤姆回答,当着屋子主人的面表示对方邋遢实在是有些失礼的行为,尤其在他们还不能给这个男人定罪的情况下。青年掩盖似的用手指揉搓鼻尖,又瞥了站在门口从体格上看起来对威尔威胁不大的男人:“我去楼上搜。”
威尔没有拦他。
汤姆转过楼梯拐角,踏上走廊的地毯。
这种混乱气味青年不是没闻过,在他小时候的孤儿院里,四处都是这么窒息的味道。
不负责任的工作人员会拿小银勺盛琴酒喂给哭闹不止的儿童,酒精味和婴儿的奶臭混合在婴儿房那侧。稍微大一点的孩子们屋子也没好闻到哪去,小孩和幼犬对于泥巴和打滚的爱好如出一辙,闷湿的汗臭,腐烂的水果味道与劣质饼干的甜腻气息没有一天被风真正干净的刮出去。
汤姆最初的记忆来源于这些气味的折磨,在像玛丽那么大的时候,他认为假如世界上真的有地狱的话,那一定是孤儿院关上全部窗户还不让大家出门的雷雨日。
敏感的嗅觉让他对干净整洁的环境有相当高的要求,也能很轻易找到所有气味的来源。
奶酪香源自餐厅桌子上那块快风干成胶状物的东西,旁边是喝了一半的啤酒和切香肠的小刀。在厨房他找到有一块牙印的面包,牙印处生了霉菌,连带出大半片绿色。
卧室里只有汗臭的衣服味,警犬汤姆在门口思考了两秒,毫不犹豫的选择不进去白遭酷刑。
颜料隔间以白色颜料居多,没有异味。另一间屋子被用作烘干室,洗衣机和烘干机被放在一起,肉干的香味和浅淡的血的腥气在屋里若有若无的跳跃着。感觉告诉汤姆这间屋子有些异样,他环顾了一圈,没找到血水也没发现新鲜的肉沫。
汤姆记下这间屋子的问题,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阅读者,知道深入剖析和共情会给自己带来什么结果的青年拒绝过度利用他的能力。如果办案只需要这些超出常人的感知的话,fbi那些经费应该全用来给威尔做工资——而不是去大量的研究指纹,毛发,各种液体里面的化学物质或是别的什么。
白色半长发青年走下楼梯,威尔正在检查楼下的大厨房和客厅,皮埃尔·奥尼尔的厨房虽然算得上整洁,但实在没什么东西:微波炉、炉灶、菜板、几个万金油似的不粘锅和几把菜刀。威尔着重于把几把菜刀包进特殊的透明塑料袋里。
屋子另一边,皮埃尔·奥尼尔似乎对他们的搜查并不感兴趣,男人回到了他在客厅另一边的近窗座位上,继续画他的画。
“楼上的洗衣房有点问题。”汤姆走到威尔身边,以絮语的音量低声说。他闻了一下大厨房水槽里的味道,是洗洁剂浓郁的薰衣草香。
威尔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汤姆,男人先警觉的望了一眼皮埃尔·奥尼尔的方向,确定那边的嫌疑人没有异动之后收好了包到一半的刀:“洗衣房?”
“整个楼上血腥气味最浓的位置,还有……”汤姆一直以侧着身体的姿态跟威尔说话,他看到皮埃尔·奥尼尔绘画的动作慢了下来,就像想要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一样:“还有肉干的香味。”
不管怎么说,汤姆不觉得让威尔面对这位大概称得上是画家的人是什么好的决定。
“保护好自己。”威尔点了下头,男人短暂的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他的枪交给汤姆,他的手指拂过枪-套,摩挲牛皮,最后选择放回去:“有什么发现或者出了什么问题立刻喊我。”
汤姆用微笑表示没有问题。
他目送着威尔向楼上走去,直到男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进的位置。在去屋里之前威尔还很担心的往这边看了一眼,汤姆朝他竖起一根拇指,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威尔的身影彻底离开了。
汤姆靠着厨房的洗手台伸了个懒腰,缓慢的活动肩胛骨和脖子。
就像他之前全身都生了锈,而这番运动是在向生涩的机器点入机油一样,青年身上倦懒的气势在肌肉舒展开的叹气声中被注入狩猎者的爆发力。他站起来,走向坐在那里画画的皮埃尔·奥尼尔,把遮挡视线的白色发丝整个梳到脑后。
这头优雅的浅色眼眸野兽靴子踩在地板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接近了他的画家。
青年拥有修长手指的左手撑在木质椅背上并向左滑去,这个动作让他整个人俯下身体,以半亲昵,但是和那头含有过高油脂的长发隔了一段距离的姿态贴在皮埃尔·奥尼尔脑袋边,和他一起欣赏眼前的画作。
这是一幅用大量棕色画成的画,一位有些干瘦的老头穿着棕色的外套靠在褐色的汽车边,低头神色柔和的对一名栗色短发的小男孩说着话,男孩儿手里拿着他的画板。
整个画面非常温馨。
“我还以为这会是一幅用肉拼贴成的画。”汤姆好听的声音柔滑的响在他耳畔:“你是怎么处理那些肉的?”
皮埃尔·奥尼尔又沾了一点画板上的棕色颜料,用来补充画上男人的浅褐色外套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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