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们会来。”皮埃尔·奥尼尔说,他大概是好几天都没有刷牙,嘴里有股强烈的臭味:“但没想到这么快。”

    汤姆小幅度的抽搐眉头,但没有乱动。他现在没戴手套,多一个动作就容易多留下痕迹:“我以为拉开门的时候你会束手就擒,或者你早就用什么方法自杀,我们踹开门之后只能见到一具尸体。”

    皮埃尔·奥尼尔笑起来,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男人用相当温柔又痛恨的眼神看着面前这幅画。

    “我上小学的时候遇见了欧内斯特·巴里,在那之前画画只是我的爱好,而不是什么职业目标……孩子的世界总是很简单的,没有各种型号的铅笔,没有明暗关系,没有色彩理论和无休无止的枯燥临摹。你给他一支笔一张纸,他就能画。”栗发男人声音沙哑的说:“然后我遇到了他,他说我很有天赋。”

    汤姆看向那幅画,如果不去考虑画这幅画的人邋遢到这种程度,画本身的技法倒也没烂到不忍直视。男人画的很细致,虽然一眼过后没什么惊艳的地方,但也没有让人觉得不适的错误。

    有这样的技艺,皮埃尔·奥尼尔无论如何都不该把生活过成这样。

    不过那跟他也没什么关系。青年毫无同理心的想。

    “你知道的,fbi可不是什么有临终关怀的地方,”汤姆不紧不慢的说,他的声音很低,温柔又轻盈:“如果你需要心理疏导,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刚才去楼上那位可以在一个眼神里读懂你的一切,他才是心理学教授。”

    “我知道的可能有点晚。”男人叹了口气,端详着自己的画:“那么你在这里听我唠叨是为了什么呢,孩子?”

    “你是用楼上烘干室处理那些肉的,我能感觉出来,”汤姆站起来,若有所思的以俯瞰视角望着男人。青年身材高瘦,肌肉线条流畅,强大滚烫的力量几乎在他的每根血管里流动着,带来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但我想不通,你把他们藏在了哪里?”

    皮埃尔·奥尼尔咬着后槽牙笑起来,沾满颜料的手放下紫貂画笔。

    “休息休息,孩子,你的气势可以恐吓普通人,可我已经要永远的进监狱了。”

    汤姆露出一个纯真的微笑,这让他看起来仿佛天使般干净圣洁:“但这样我能高兴一点,所以,不。”

    “我哪里惹到你了吗?”

    “嗯哼。”

    “好吧,那我道歉,不过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汤姆稍微歪头,沉吟和不悦两种情绪在他脸上附着,同时出现的还有微妙的严肃和不得不去抑制什么的冷静。如果威尔此时在楼下看见他这副表情,多半会吃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个表情实在和他那位姓莱克特的同事一模一样,当有人去他那里进行心理咨询并在某些细节上冒犯到莱克特医生时,男人或多或少会流露出这种微表情。

    “你的老师对你很好。”

    “可以这么说,”邋遢的栗发男人靠在椅背上,抱起双臂,目光逐渐放远进入某个回忆的场景:“我小时候买不起太多画具,欧内斯特会开车带我去华盛顿买画材,他会的东西很多,除了绘画还会雕塑和油画修复,所以每次都会成堆成桶的买,然后分我一部分。买完之后我们经常去餐厅随便吃点什么,他喝啤酒给我点可乐,天黑之前把我送回家。”

    皮埃尔·奥尼尔的英文成绩可能和汤姆不相上下,好在意思能表达的足够清楚。

    “假如不是他一遍遍强调我的天赋的话,我会把他代入到父亲的角色。”皮埃尔·奥尼尔慢吞吞的说:“他一直鼓励我,所以我一直画下去,画到现在一事无成。”

    “所以你杀了他?”

    “一开始没那么想,只是觉得我自己还不够努力,但在两个月前,我们吵了一架。”

    “原因?”

    “那时候我非常低落,怎么形容呢……你知道艺术这种东西,虽然努力可以让人交付贷款,买点吃的正常生活,但天赋就像是塔尔塔罗斯的烈火。”皮埃尔·奥尼尔说:“火焰之外是人间,是诸神,燃烧的炎河之内是笨拙的,日夜不停遭受折磨的提坦。我说我一辈子都画不成雅克·路易·大卫、拉斐尔·桑西和欧仁·德拉克罗瓦那样。”

    汤姆的表情毫无变化,一堆画家的名字对青年的知识体系来讲无疑过于超纲了,不过他能读出男人的意思。

    “欧内斯特让我现实些,卖出一部分画然后去当个老师什么的。他说我的一辈子也就是这样或者至少暂且这样……你听出来了吧。”皮埃尔·奥尼尔转过头,以迫切的需要认同的目光看着白色头发的青年,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磨出来的:“他在否定我的天赋。”

    汤姆用大拇指拨弄戒圈,不想表示出任何的否定或者肯定。正午明亮温暖的太阳光从玻璃外透进来,照亮白色发丝,不耐烦的血流在不断的经过他的大脑撞击太阳穴。在很多时候他不想表现出某种高于旁人的倨傲,即使在打-黑拳换钱的时候也会尊重每一个对手,不过眼前这个男人让他确确实实产生了某种蔑视的冲动。

    然而读懂人的天赋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在美国男人身上,这更加少见。

    “所以我把他做成了画。”皮埃尔·奥尼尔没等到答复,只好自顾自的说:“他的书房有很多关于艺术的藏书,所以我看到了这些:在几百年前的画布上,画家所用的棕色大多是用干尸打成粉末,混合药剂和其他颜色来进行调配的,当时的画家和颜料商把他们称作木乃伊棕。”

    汤姆完全明白了。

    “所以你切了肉,但尽可能避开脂肪和内脏,因为脂肪和内脏并不容易被风干。”

    “没错,不过一开始我的技术不太熟练,博格被浪费了。”男人大方地承认了,表情甚至轻松下来。

    “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想杀欧内斯特,我只是认为我的技艺受限是因为颜料或者画笔,所以变卖了大多数画作买下了整套的escoda画笔和old  holland颜料。那是一幅失败的画,于是失败的博格登场了……而经历这些之后,鲍威尔在成为一个颜料方面很成功。”

    皮埃尔·奥尼尔轻飘飘的,充满遗憾的说:“只不过我比较失败。”

    白色半长发青年的目光在画架边那盒棕色颜料上停留,他开始庆幸自己支开了威尔·格雷厄姆,免得那个大胆到用移情与共情来破案的男人面对这个状况。汤姆不确定威尔能从皮埃尔·奥尼尔身上看到或者移情到什么东西,是对启蒙导师浓烈的恨意,对自我天赋的不甘还是更深层次的什么,汤姆自己已经单方面禁用共情的能力很多年了,即使再好奇,他也绝不会试着让自己和一个陌生人同步。

    “你知道吗?”正当汤姆去听楼上威尔的脚步声位置时,皮埃尔·奥尼尔忽然继续说:“我从你下车开始就注意到你了。”

    没有什么移动的声音,汤姆稍微放下心来,视线扫过身前男人宽肥的黑色羊毛衣袖,停在对方脸上。

    青年嘴角很不明显的上扬:“为什么?”

    “你的手,”男人说,他看着汤姆那双十指修长的手,眼光上移,又停在青年脖颈上:“还有进来之后你的声音。”

    他这辈子听说过无数天才,毕加索13岁画老渔夫,伦勃朗14岁进莱顿大学,莫奈15岁开始创作讽刺漫画……但那些都是过去的人,时间长河不可避免的会将历史中的某些故事进行神化,而那些大师们又距他太远。在很长一段时间皮埃尔·奥尼尔都认为,天赋只不过是那样的东西,稍多一点或者稍少一点,那种传说中被上帝眷顾的人只存在于想象中。

    直到他画不出他想画的东西,直到他看见了汤姆那双手,听见了青年的声音。

    “在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才确定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某种无与伦比的天赋……只不过上帝的吻没有落在我身上。”

    皮埃尔·奥尼尔抱臂的手环在袖子里,轻轻搭在了被体温捂到温热的铁柄上。他看着汤姆这张出色的脸,漂亮的脖颈和长而有力的指节,单词从牙缝里钻出来。

    “我,痛恨,天才。”

    “所以,”汤姆目光停在他的手上,语气中卷起轻快笑意:“你想拉我作为你监狱生涯之前最后的陪葬?”

    皮埃尔·奥尼尔僵住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刹那席卷他的大脑。男人本能想要从袖子里抽出他的武器,但是年轻的狩猎者要远快他一步。汤姆一把按住了他窝在袖子里的右手,男人手腕比他要粗一点,然而经年累月画画的艺术家在力量上根本不是汤姆的对手,皮埃尔·奥尼尔试图从袖子里把手掏出来,结果汤姆哪怕以站在椅子后面的别扭姿态都能牢牢将他按住。

    “很不幸,事实上你估错了我天赋的方面,kitty。”白色头发的狩猎者语气轻柔,声音如大提琴般在他耳边低鸣:“关于你想杀我这件事,在走进这间屋子,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

    一个嘈杂混乱的真实世界,这才是天赋带给他的东西。

    之所以忍受那样刺鼻气味陪着演上一段,汤姆唯一目的就是把威尔支到楼上去。在天知道威尔会不会给罪犯来个移情级心理辅导和临终侧写的情况下,大概清楚“教授”的移情是怎么回事的青年并不希望威尔受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影响。

    栗发男人靠在椅子上爆发出剧烈挣扎,汤姆的声音里笑意几乎要与恶意共同没顶:“现在我来评价你了,奥尼尔先生。”

    “艺术是很高雅的东西,所以您终其一生也触碰不到。”青年说,在吐出这句话之后他为了方便使猎物理解,嘴里的词汇顿时急转直下。

    “可悲的垃圾。”

    奥尼尔瞳孔剧烈收缩,男人怒吼着挣扎起来,椅子发出巨大尖锐的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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