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脱贫蓝图（1）
乔飞没想到，发生在村子里的这个爆炸案背后，还有这么多的故事。他的心随着金锁的的讲述，一会儿跌入谷底，一会儿又重新悬起来。他眉头时而紧锁，时而又舒展开来，酒杯一次次端起，又放下。
他为同村两个男人的命运担忧，急切地想知道结果到底怎样。他同情守业；可全顺似乎也委屈。他注视着情绪有些激动的金锁，知道他们的心是相通的。他忽然觉得金锁真像是一个兄弟，一举一动看起来是那么亲切。
“打那以后，村子里男人也学精了，打工把老婆也带上，孩子多数都留给了老人来带。老人也就管个吃穿，谈不上啥家庭教育。农村学校教育各方面条件相对差些，加之村子分散，节假日疏于管理，也不好管理。自立性强，懂事的孩子，除了学习之外，帮老人干点活；有的干脆就是放任自流；大点的男孩有的抽烟、喝酒甚至小偷小摸；偷上家里钱去镇上游戏厅打游戏；女孩子好吃、好穿被人骗的、溺水的、被虫蛇咬伤的……”
“哎——，”金锁叹口气，继续道：“孩子毕竟是孩子，自我保护能力差。等到出事了，大人后悔都来不及。”
“再说被丈夫带到城里的女人，看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年轻模样好、能说会道的，越发觉得自己男人窝囊，不想再回到村子里受穷，又跟着别人跑了。这几年，村里年年都有离婚的。能带着出去，还能带着回来的，就算不错的了。”
“村子里有一多半孩子，父母在外地打工。孩子们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爸妈回来，可是有的却再也盼不回来了！也有把孩子带着一起出去的，可是没户口，孩子上学又是个事，解决不了，只好又把孩子送回来。”金锁叹了口气继续说，“当然也有混的好的，做点小生意、有点手艺的，夫妻两个打拼几年，在城里买车买房的也有几个，不过多数都是平常人，靠出去卖力气挣钱。”
乔飞把筷子放到桌子上，专心致志地听金锁谈论留守儿童的事，觉得作为一村之长，需要操心的事还真是不少！他和金锁一样也开始为这些孩子未来的命运担心。这些留守的孩子还真是个问题，他在心里喟叹。
金锁从兜里掏出烟，递给乔飞一根，乔飞笑着摆摆手。
金锁自己点了一支，抽了口，悠悠的烟雾，慢慢飘散，使他看起来透着沉稳和刚毅，他手里拿着烟，弹了下烟灰，说：“前年冬天过年，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从外地回来，大家聚了聚，也聊起了守业和全顺的事，大家心里也都不是滋味。说来说去，老婆孩子热炕头，其实谁也不愿意背井离乡，过那种漂泊的日子。
出去了，就身不由己，顾不了家和老人孩子。大家觉得我既干过养殖，又贩过饲料，守在村子里，日子过得也不错，就希望我能带大家一起干。我因为守业这件事，也很受触动，再被大家一抬举，脑子一热就决定试试，正好换届选举，我就被大家选上了。”
金锁一改刚才伤感的模样，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乔哥，不瞒你说，自从大家决定推举我当村长，我有大概一个多月没睡好觉，以前是自己干自己的，赔了赚了，都无所谓，现在要带大家一起干，没个思路，瞎干怎么行。”
“我思前想后，还专门自费跑到蔚县去考察了一番。”金锁说到这儿，眼里闪着光，炯炯目光注视着乔飞，满怀信心地说：“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们村所在的这条沟，长有一百多里地，两边都是土山坡。现在国家鼓励植树造林，我考虑把村里大大小小的荒坡都种上大杏扁。”
“杏树对生长环境要求不高，初加工，没多少技术含量，每家每户都能完成。也不像别的水果一到收获季节，大量上市，价格低，不易储存。杏扁易存储不容易坏，经济价值高，加工好的带核的每斤20元左右，纯杏扁30元左右。如果将来干好了，还可以进行深加工，杏核儿可以制成杏核活性炭，用来做污水处理、气体净化、黄金提取、饮料酒类的脱色等等……
金锁和乔飞碰了下杯，对饮了一口，接着说，还可以制成杏核油能润肤护发，杏仁油既是食用油又是润滑油，还能提取香精和维生素，很多香皂化妆品里都有杏仁成分。除此之外，杏仁还可入药，杏仁露就更不用说了。你说，咱活了大半辈子，就知道，杏就是摘了吃，核儿都扔了，顶多想起来，砸了拌个豆儿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这杏树是摇钱树呢！”
听到这儿，乔飞忽然想到了来看到山上的树，兴奋地插嘴道，这么说，“山坡上的树都是大杏扁！”
金锁有点自豪地点点头：“现在还只是刚刚起步。如果咱们这条沟里的十几个村子都种上杏扁，那春天就是万亩杏花开——花的海洋！”
乔飞听得也来了兴致，补充道，“这样既绿化环境，防止水土流失，又有经济效益，到那时漫山遍野都是宝啊！”
金锁不住地点头：“还有个能发财的金蛋蛋，就是咱们吃的山药——马铃薯，这我也专门查过资料。马铃薯镁、钾的含量高于大米、白面；它的蛋白质质量高，富含什么酸来着”他挠挠头，忽然想起来脱口而出：“赖氨酸。还有维生素c和膳食纤维，吃它还能减肥。它种在地下污染少，有“地下苹果”“第二面包”之称。”
“在我们国家，马铃薯主要当作菜吃，加工深度不够，经济效益不高。近年来老百姓生活水平提高，外国人跑到咱中国来开餐馆。什么麦当劳、肯德基等洋快餐多起来，炸薯条、薯泥等马铃薯食品很受人们喜爱，尤其是孩子对其情有独钟。
你想，他们不可能从美国拉一车马铃薯过来，那成本该多高。我们这一带有着多年的种植经验，一方面守着大型种植基地不远，另一方面守着京津这样的大市场，再引进一些新品种，搞马铃薯的深加工，经济效益一定也错不了。有了工厂还可以加工酸枣可乐、沙棘可乐等绿色饮料。”
“这个设想不赖，到那时候，村子里的人再也不用出去打工了。”乔飞振奋地说。
“谁说不是呢？乔哥，还可以发展特色旅游：农家乐，自己摘西红柿，取柴鸡蛋，做西红柿炒鸡蛋、柴鸡炖蘑菇；推一推碾子，用辘轳绞桶水，拉拉风箱，点点懒豆腐、煎煎黄米糕；没准女人们纳的绣花鞋垫、扎的窗花、小孩子的老虎头鞋帽都是受欢迎的工艺品呢！还可以参观下砖厂，别看城里人住的高楼大厦是砖垒起来的，但不见得知道土是怎样制成砖的，就如同人们说的笑话，吃过猪肉，不见得见过猪跑。”
“我北京有个战友说，啥时候要来村里看，他说他女儿一直以为西红柿像苹果一样，长在大树上呢！”
“现在镇上搞生态旅游，我们和镇上开发的景点连成一片。守这津京，交通现在也方便，咱们这儿空气好，粮食、蔬菜纯绿色环保。北京人周末度假走高速一两个小时就可以到。还可以把田地租给他们休闲实践，我们提供种子、指导种植，平时代为管理，这样容易形成固定的客源，弄好了他们就成了我们的义务宣传员。
温室里摘草莓、错季节的蔬菜，体验一下传统的生活方式；钻钻窑洞、地道，感受下地道战里地道是啥样，咱们这里真有那么多现成的历史教育的题材，村子里的老人有的当年就是打游击的民兵。崖头上的大喇叭再放点革命歌曲啥的烘托下气氛。”
“哦，”乔飞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刚过完年，和小伙伴玩藏猫猫。他们藏到到院子东面崖头下几捆玉米杆子后头，不想一屁股闪到了一个废弃的地道里。他们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好奇地借着玉米杆子缝隙透进的微弱光线往前走。
开始钻地道的时候和平常的没啥区别，走着走着，里面忽然变得很大，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几个人壮着胆，摸着黑往里走，忽然二胖被什么绊了下，吓得谁也不敢走了。二胖颤颤兢兢地说：“这里面别有什么神仙、妖怪吧！我有点害怕，咱别走了，别待会儿有来无回。”
金锁他哥说：“没事，咱们人多。”
乔飞说：“要是有点亮儿就好了，咱看看到底这里面啥样！”
二胖一手拽着乔飞的胳膊，一手在身上摸了摸，呵呵一笑道：“哎，有哩，刚才放炮，偷我爹的打火机，忘了放回去了！”
大家催促：“快打开！”
“啪”打火机亮了，借着打火机的亮光，他们看到这是个大约有两间房那么大的洞，中间地上摆着一张八仙桌，上面还有一个铁丝梁的圆筒蓝花白底儿茶壶，桌子周围有四条长板凳，桌凳上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尘土。靠墙有一个老旧的柜橱，墙上还有一张残破的地图……他们正看得带劲儿，不想打火机的火苗越来越小，最后熄灭了，大家都有些泄气。
二胖拿着打火机使劲摇了摇，“啪啪”打了好几次，只冒火星，不见着火。大家在黑暗里着急地埋怨他笨，二胖便嘟囔着把打火机递给身边的乔飞说：“你试试！”
乔飞接过来试试也一样，而且火星也越来越小。
大家彻底都歇了菜，异口同声道:“没气了——！”
洞里黑乎乎的，他们几个小孩子不敢久留，也没太看清里面还有啥，就摸着黑出来了。
乔飞后来回家问他娘，才知道：原来他们玩藏猫猫的院子，就是八路军和游击队的指挥部。那个地道口就在院子东边的崖头下，出口经常用几捆玉米杆子做掩护，遇到紧急情况就躲进去。而且，那个洞一直通到村子的制高点。抗日战争时，崖头上有消息树，有哨兵瞭哨。远远看到路上鬼子要进村，就赶快放倒消息树，村民们看到消息树倒了，就从村后的路转移到后山的窑洞里躲起来。
“八路军和游击队在那个你们进去的洞里，指挥打了好几个漂亮仗呢！”母亲用自豪的语气道。
“解放后，那个地道就闲置了，里面还保持着原样。村里老辈儿人都知道，一呢怕孩子们进去乱耍，起保护作用；二则地道里面有些防水、防烟熏、毒气的设施、岔道、陷坑，怕孩子们进去不安全，于是村里的地道，就成了老辈人约定俗成的秘密。”听了母亲的讲述，从此，乔飞觉得那个洞变得非常神圣。
“乔哥你想啥呢？”
“噢，”乔飞愣了下神儿，回到眼前，道：“你知道供销社后面院子东面的那个地道吗？”
“对了，地道，现成的教材啊！利用起来，这就是现场版的冀中地道战场景啊！”金锁兴奋地一拍大腿道。
“噢，这地道，你们去过之后，我哥悄悄和我说起过。后来我趁我爹高兴的时候，也问过我爹。那时小，我爹坐在门槛儿上，磕磕烟锅子灰，板着脸说，不准到里面玩儿。我就没敢去。”金锁学着他爹板着脸的模样说。
乔飞笑笑道：“你爹就是老看起来挺严肃。那时候，我和二胖去找你哥玩，有时都不敢进院，就在门口学两声狗叫，然后在巷口等着。他老人家现在身体咋样？你哥呢在家还是出去打工了？”
“我爹还行，我和他说你来免费给瞧病、检查身体了，问他查不查。我爹说，他身体好，不耽误你时间了。不过临了，嘿嘿，笑着说，这小子，没忘本。我哥呢，要在早来了，他去北京打工了，现在村里发展规划多数还是设想，具体实施的不多，一家老小都要开销呢，不出去也不行。不过我哥也说了，等事情有了眉目，就回来帮我。”
“哦，说得也是！”乔飞笑着点头。
金锁踌躇满志地笑着说：“除了杏扁、土豆、农家乐，我想，农村搞养殖前景也应该不错。比如养鸡、牛、猪，养鸡不仅可以养蛋鸡、肉鸡，还可以散养土鸡。鸡在山上觅食，以吃虫子、蚱蜢为主，饲料为辅，鸡每天在山上跑来跑去，肉质好，鸡粪自然成为树肥料，一举两得。”
“农村搞养殖有很多优势，一是，有很多人家养过，多少有些经验。二是，咱们这一带农民以种玉米为主，省去运输这个环节，饲料成本相对降低，三有些村民外出打工在大型养殖场干过，耳濡目染学到不少宝贵的经验。还有一个优势就是，农村闲置劳动力多，劳动力成本相对降低。必要时可以聘请专家予以指导。还有我就是靠这个起家，干这个心里多少有点底儿。”
金锁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继续道：“不过这些绝大多数还是纸上谈兵，真正哪些更适合，还有待领导班子和村民委员会协商决定。我已经向镇领导汇报了我的设想，领导很重视，让我大胆干，资金方面，一是扶贫资金，二是考虑贷款。希望能带动一片……
乔飞饶有兴致地听完金锁发展经济林、农产品深加工、特色旅游、产业化养殖的前景规划四部曲忍不住夸赞道:“你的想法还真不少！早上十年，我都想留下了和你大干一场了！好好干吧，我觉得你是有思想、有魄力的年轻人，有需要我的时候，尽管开口！”
“乔哥，有你这句话，我就不客气了，有啥事，我会找你的，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金锁媳妇手里拿了两棵剥好的葱放在桌子上，半开玩笑地说：“乔哥你快别夸他了，别人没带富呢，先把自己搞成了穷光蛋，把家里这些年那点家底儿都折腾成满山坡的树，分到各家各户了！”她把头指向丈夫既喃怪又自豪地说：“人家还会说呐，这是把纸币换成了摇钱树！”
金锁爱怜地看了眼媳妇对乔飞说：“你看，媳妇又有意见了，不过我这口子也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干啥她也挺支持的！来，乔哥，咱俩今天是酒逢知己——”
乔飞说：“千杯少。”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金锁喝了口酒，把杯子放下沉吟了下，叹了口气：“等村里这些事都有了眉目，我还想再去看看守业！”
“噢，我是脱不开身，要不我和你一起去！”乔飞端起酒杯喝了口说。
金锁媳妇见气氛有些压抑，凑近丈夫小声提醒：“乔哥一会儿还要骑车呢！”
金锁拍拍脑门：“噢，我忘记了，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乔飞一听就明白了，连忙说：“哎，还是你们女人心细，你看，我们哥俩投缘喝得高兴，倒给忘了，多谢弟妹提醒啊！”
金锁媳妇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乔哥，我可不是小气，我是怕嫂子担心！女人心都一样！”
乔飞道：“噢，你说的对，弟妹。我再喝就‘高’了，谢谢你啊！”然后转向金锁道：“你还别说，这男人真是遇到自己喜欢的女人，你就总怕她受委屈；她呢，总是惦记着你。啥是温暖，啥是幸福，就像人说的，男人像风筝四处飘泊，女人是放风筝的，手里牵着风筝的线，不管风筝飞多高多远都捏在人家手心里，风筝呢，心甘情愿被牵回到那个叫做家的地方！”乔飞笑呵呵地边说边拍拍自己的胸口。
“嗯，一看哥和嫂子就感情好，要不就不会这么说。你这个心甘情愿说得好！这男人一心甘情愿，就干啥都不觉着苦、不觉着累，干啥都觉得有奔头，心里甜滋滋的！”
乔飞打趣道：“关键是不心甘情愿，就得打光棍，无家可归啦！”说完三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乔飞和金锁吃完饭差不多快四点了，他怕慧担心，起身告辞。金锁媳妇早已经打包好了一些蔬菜和柴鸡蛋拴在了车把上。人家一番好意乔飞也不好拒绝，挥手告别。
回家路上，乔飞心想：和金锁这样的年轻人说说话，感觉自己也年轻了几岁，心里有了种激情澎湃的感觉。慧的这个主意让他不仅为乡亲做了点实事，又结识了这么好个兄弟、朋友，心情格外好。自己一天也没休息上，慧在家一个人，一定事更多。一天没见慧和孩子，此刻他感觉归心似箭，不由得加大了油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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