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白临川睡到日头晒的正好,他往旁边一模,床褥一片冰凉,他那位新收的小弟子也不知去往了何处。

    但他在床边看见了一个人端坐着,逆着光,他几番辨认,这才认出这是纳空青。

    纳空青此刻正在饮茶,他听见背后的声响,缓缓地转过头来:“我闻见药香了,你给那个带回来的孩子洗髓了?”

    白临川穿好衣裳,“是啊。”

    纳空青顿了一会:“我看见浴桶里的量了,你全部一股脑的丢进去了吗?”

    白临川:“不然呢?”

    纳空青端着茶,沉默了许久,“那些药材是好几次的量,寒意刺骨,效果虽是好,若是过量,容易落下病根。”

    白临川顿住了,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头,蓦地想到暮修竹苍白的脸色,心下有些愧疚。

    “不过好在你没有将洗髓丹一并给他。”纳空青叹气,“一颗是一次的量,这么几颗砸下去,他就算是个废物也能出头了。”

    白临川僵坐在他的面前:“一颗是一次的量?”

    纳空青点头:“是啊。”

    白临川:“两者不能一并使用?”

    “是啊。”纳空青好心解释,“两者药性相冲,洗髓丹进入身体,会让身体燥热不止,药浴会产生刺骨的寒意,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极其难熬。”

    白临川的手彻底顿住了,他赫然起身,“我去找暮修竹,你待在这别动。”

    “诶,你那般着急作甚,你好端端的一个徒弟又不会跑。”纳空青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白临川还未曾走出门,木门便被推开了,暮修竹长身玉立站在门口,“师尊要出门?”

    说完还好心的向旁边侧身。

    白临川看着他,暮修竹被盯得毛骨悚然,“弟子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倒也没有。”

    暮修竹的脸色相比于昨天,已然好了不少,至少薄唇上带了许些血色。

    “纳空青,给他看看,我昨日一股脑的将药材洗髓丹都丢给他了。”

    纳空青赫然一惊,他握住暮修竹的脉搏:“一个不剩?”

    白临川苦着一张脸:“一个不剩。”

    “你当真是。”纳空青气急,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摊上你这样的师尊,还真是倒霉。”

    白临川满脸麻木:“的确是倒霉。”

    纳空青见白临川的确是心中有愧,他叹气:“也怪我没有告知你。”

    “是我走的太快了。”

    暮修竹一脸纳闷的看着两人,总觉得在这两人口中,自己好像出了什么天大的事一样。

    相反,他自从洗髓之后,便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以及充沛的力量。

    他在暮晓城待了太久,同那些被禁锢的生魂生活了数十年,哪怕再强壮的身体,不免也会收到些许的影响。

    “咦?”纳空青挑眉。

    “怎么了?”白临川在一旁焦急的问。

    纳空青反复抓起暮修竹的手腕,表情稀奇,“你徒弟入道了。”

    “他没事?”

    “从脉象上来看,不仅没事,反而还挺好,当真是稀奇,那种药性相冲的情况下还能活下来,不容易。”

    白临川听到自家徒弟没事,立马活蹦乱跳起来:“我记得他魂魄不稳,也没事吗?”

    “师尊。”暮修竹开口,“弟子年纪早过了束发之年,魂魄早已稳固。”

    白临川若有所思:“这样啊。”

    “纳空青,你好端端的,来我弟子的屋里做什么?”

    一提起这个,纳空青就觉得牙疼,“鸾羽宗那位小少主到了。”

    见白临川点头,他道:“你一点都不好奇吗?”

    “我听师姐说,琉璃眼的眼睛出了点问题,所以要来找你。”

    鸾羽宗的小少主锦染,与胞妹天生一双琉璃眼,据说琉璃眼能够看透万物的本源,直接把锦染放上去,那比寻魔的法宝好用的多。

    锦染最开始并非是鸾羽宗的少主,锦宗主所中意的也并非是这个长子,而是那位惊艳绝伦的天才妹妹,锦浣。

    但锦浣在几年前跌落悬崖,哪怕仍有一女,也并非是正室所出,身份不和规矩。

    像这种传承了千百年的大宗,最重视的便是血脉传承,那怕那位压了锦染一头,锦宗主也绝无可能成为鸾羽宗的宗主。

    白临川的思绪不免飘向很久以前的那一日。

    “白师兄,兄长昨日又被爹爹骂了,爹爹说他不学无数,以后断然不要将鸾羽宗给他。”

    “哥哥看起来好像很难过,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爹爹这么说,倘若因为一个宗门,让我同闹掰,那我宁愿不要这个位置。”

    白临川并非是鸾羽宗的弟子,第一次见面时,锦浣将他误认为了鸾羽宗的弟子,白临川纠正过她几次,后来便放弃了。

    白临川懒洋洋的靠在树上,“那么偌大一个宗门,你不喜欢?”

    锦浣虽是女子,却总喜欢穿着男装,哪怕因为这点被她的兄长嫌弃了许多次。

    有的时候锦浣同锦染站在一起,还真难分清谁是谁。

    记得最开始的时候,锦染还会笑骂她是学人精,后来大了些,锦染便开始渐渐的厌恶起这个妹妹来。

    “喜欢和大家待在一起,但是不喜欢宗主那个位置。”锦浣撇嘴。

    “不过兄长这几日看起来都好难过,他也不同我说话了。”

    无非就是因为那位妹妹的风头盖过了他,锦宗主又不大重视他。

    锦浣太小了,根本就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但白临川也没办法同她解释清楚。

    锦染现如今就是在其中纠结,他想对锦浣好,却又不甘心锦宗主因为妹妹而忽视他。

    “……不是你的错。”白临川叹气。

    锦浣看向不远处:“我听闻师兄想要去洗髓,但他缺了一位药材。”

    “有位弟子告诉我,悬崖上便有着那株药材,你说我若是将这药材给了师兄,那我们的关系岂不是恢复如初了。”

    白临川嚼着狗尾巴草的草根,温暖的阳光照在了他的身上,有些困倦:“消息准确吗。”

    “当然准确了。”她眼神闪闪发亮。

    “自己小心些,我先睡一觉。”白临川困的不行,靠在树上,便闭上了眼。

    “白师兄也不怕摔下来。”锦浣撇嘴。

    “我从小便睡在树上,习惯了。”白临川轻笑一声。

    他不记得那一觉自己睡了多久,待他浑身轻松摇着扇子朝鸾羽宗唯一的山崖走去时,他看见锦染跪坐在地上,神色惊骇的看着崖底。

    他离跌下去,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而面上没有锦浣的身影,仅仅只有一株小小的草药。

    白临川当时并未在意,他靠近锦染:“琉璃眼,你妹妹呢?”

    锦染自小就看不惯自己喜欢的妹妹同别人走的那么近,对白临川素来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

    白临川也懒得喊他,索性就琉璃眼来,琉璃眼去的。

    锦染看起来狼狈极了,那位素来在意自己的形象,绝对不会让泥灰沾上他的脸庞。

    白临川在那时便心下一跳,他走上前,疾言厉色的:“锦染,你妹妹呢?”

    锦染当时怔愣的看着崖底,话语嘶哑,一时之间竟是听不出他是难过还是如何:“死了。”

    “跌下悬崖死了,粉身碎骨啊。”他眼底满是红血丝。

    白临川当时就跳了下去,那座悬崖很深,深不见底,若非是师姐将他用捆仙绳捆了上来,只怕不死也残。

    他觉得鸾羽宗再待下去便没了意思,于是想要提前离开鸾羽宗。

    夜里,他瞧见一个屋子,满是火烛,白纸黑字写着大大的奠字,整个房间都是透亮的。

    白临川不相信锦浣真的真的死了,便不愿参加葬礼。

    他向里看去,锦染坐在屋内,背对着他,抱着灵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从那以后,白临川就再也没见过他。

    许是那洗髓的药材当真是有用,自那以后,锦染的天赋随虽比不上锦浣,却也勉强称得上一句天才。

    纳空青吐槽道:“倘若当真是眼睛有点小毛病就算了,难缠就难缠点,可他的眼睛……”

    “怎么了?”白临川问道。

    “……几近于半瞎,只能看见一些模糊的人影。”

    “啊……”白临川有些怔愣,“若真是这般,倒是有些可惜了。”

    琉璃眼可以用来看破魔族的真身,倘若当真是这般,的确是挺惋惜的。

    “你说,若是这般倒也算了,我也能给他想办法。”纳空青叹气,“可他旁边的侍从怎么说的,如果治不好他就要弄死我,那我怎么可能给他治病?”

    “我纳空青一介医师,我治病害还讨不找好,那我去作甚?再说了,我不想治就不治,哪里轮得到别人说三道四?”

    “所以这就是你躲在这的原因?”

    纳空青顿时泄了气,“至少你还护得住我。”

    “那可不一定。”白临川道。

    纳空青:?

    纳空青刚想说话,却听见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响。

    门外之人很有礼貌的扣了了三下,纳空青在瞬间警觉起来。

    “鸾羽宗锦染求见纳医师。”

    门外的人声音温温柔柔的,纳空青在瞬间瞪大了双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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