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已经确认了手机的关机状态, 安室透依然不敢大意。
他以眼神示意风见裕也,后者反应了一下,跑回车里拿出一个黑色方形盒子形状的东西。
走回上司面前, 风见裕也调试了一下波频,打开机器。
这是一台屏蔽电磁波信号的屏蔽仪, 能有效阻断联网设备的联网功能、脱网设备的电磁波信号发射。
风见裕也知道自己这位上司一向心思缜密, 行事周全,但也没想到对方能谨小慎微到这个地步。
不过,或许正因为事事都要考虑到常人思之不及的细节, 才会给自己造成不小的压力, 逐渐积累到需要看医生疏导的地步吧?
想起安室透前几天在一次联络中安排自己寻找可靠的心理医生的事情, 风见裕也心中暗暗叹气。
并不知道神情严肃的下属心理活动复杂如斯,安室透直接把那台黑衣组织成员间使用的手机扣在屏蔽仪上, 终于开口问道:
“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他指的也是心理医生那件事。
风见裕也点点头,将提前储存在自己手机中的资料调出,递给安室透:“根据您的指令, 属下一共找到三位合适的人选。”
灰色的鸭舌帽随着安室透低头的动作下压, 几乎完全遮挡住金发青年的面容与神色。
仔细看过三名医生的信息, 安室透很快选择了其中一位:“尽快帮我预约。”
“是。”风见裕也看了看安室透选择的人选, 补充道:“降谷先生, 这位医生的身份比较特殊, 平时不接待家族人员以外的病患,所以您需要的话最快今天就能见面。”
只接待家族人员的医生?
注意到安室透怀疑的眼神, 风见裕也继续解释道:“这个家族中有一位成员是值得信任的人,由他引荐的。”
身在外面, 风见裕也同样很注意用词, 没有挑破二人真正的身份。
安室透再度看向那份信息, 格外注意了一下医生的姓名——草摩羽鸟——记忆中的确有一位这个姓氏的同事,也确实是身份没有问题值得信赖的人。
“那就今天。”
任何事情都是宜早不宜迟。
安排好后续关于井山元的保护问题,安室透拿回扣在屏蔽仪上的手机,示意风见裕也可以关掉屏蔽仪了。
风见裕也关闭屏蔽仪,走向街对面联络草摩羽鸟医生。
安室透则默契地走向另一边,开机之后直接拨通了备注名为“cr”的联络电话。
几声等待音落下,电话接起。
“cr先生。”紫灰色的眸中浮现出复杂的神色,安室透不知不觉握紧了电话,开门见山道:“我找到井山元了。”
“哦?不错,速度很快嘛。”
听筒彼端传出的神优葵的声音有些散漫似的倦怠感,似乎是因为对方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通电话上。
安室透沉默片刻,清楚听到了敲击键盘的清脆“咔哒”声。
“……我在追踪井山元的时候,发现他的某些信息似乎被人为加密过。这增加了不少我的工作量呢。”
安室透仿佛是无意间抱怨,又似乎是在向神优葵汇报事态,解释自己为何将近一周才找到窜逃的叛徒。
“啊……”听筒中传来的声音终于变得更加清晰,仍是不甚在乎的散漫语气,“那些信息是我加密的。”
“咯吱——”
安室透陡然捏紧了手中的物品。
淡金色的短发低垂,与灰色的帽檐交织着投下黑色阴影在青年脸上。难辨的神色仿佛溶解在这样的阴影之中,半分痕迹都没留下。
“cr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需要理由的事情吗?嗯……那就当做是,对你的锻炼好了。我还以为你会需要更多时间,没想到比我预想中的要快得多啊。”
神优葵的声音先是感到有些好笑似的惊讶,接着沉吟片刻,变成了含笑的调侃与夸奖。
然而安室透却根本笑不出来,他只觉得神优葵的一举一动都在他预判之外。再怎么飞速运转思绪,也分析不出后者行为的目的,辨别不出对方藏在苍白面容下的真心。
或许,这是因为他已经失去了客观看待神优葵的能力。
否则,此时他怎会从心中升起一种神优葵是在优待他的隐晦喜悦?
又怎么会觉得,神优葵这是在千方百计找借口帮助他,又不愿意让他知道,更不想因此引起黑衣组织其他成员对他的怀疑?
背靠日本公安的情报网络,只要人还在日本,只要时间充足,安室透掘地三尺也能将井山元挖出来。
但那样他势必会与黑衣组织中的其他人抢夺时间,而后者在日本潜伏的力量同样不可小觑。
有了神优葵的加密……手握两条情报线的安室透依然可以找到人,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但别的黑衣组织成员,其他组织的人,可就难以做到了。
无论性格如何,意志再怎样坚定的人。清楚认知到自己有所在意的人,对自己也充满特殊对待时,会产生动摇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安室透此时心中滋味格外复杂,不由回想自己曾经多少顺利的任务,是不是其中都有神优葵隐蔽的帮助?
同时,神优葵对其他警察不假辞色毫无善意的态度,也在脑海中浮现,矛盾的撕扯起安室透来。
“既然人找到了,资料拿到了吗?”
好在这时,矛盾的根源神优葵向安室透提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打断了后者挣扎思考的过程。
“资料,还没有拿到。”
思绪仍有挣扎的安室透语气微顿,下意识隐瞒真实信息。
“那你把人带回来吧。”
“井山元没有将资料带在身边,这一点我确认过了。所以我和他达成了交易,将他放在了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接下来我会给他安排一张三天后的轮渡船票,那个时候他会认为自己已经安全,把资料交给我。”
揉了揉眉心,安室透眼都不眨的编了一套几无漏洞的说辞。
安全屋公寓内,神优葵望着屏幕里弯腰从车上下来,头发凌乱,身材瘦长,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井山元,嘴角翘了翘。
安室透编瞎话骗他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已经开始怀疑了。
神优葵不觉为忧,反以为喜。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于是明明可以拆穿安室透,他却暂时什么都没说。
“那就按你安排的做吧。”
说完,神优葵主动挂断电话。
电话挂断的瞬间,安室透微怔片刻。余光瞥到风见裕也正在示意想要靠近,便先将那些烦杂的思绪压下去,再度关闭手机。
“草摩医生表示随时有空,您可以现在就去见他。这是我帮您约定的地址。”
安室透神色如常地垂眸扫了一眼地址信息。
……
“抱歉,我不能离开家族成员所在的地方太久。”
草摩羽鸟是一名外貌十分出色,气质格外高冷的青年男人。不过他身上高冷的气质并非令人生畏的类型,而是一种源于理性头脑派的冷静。
“没关系。”
安室透在来时的路上换了一身衣服。现在已摘掉了鸭舌帽,但脸上却依然戴着一副遮挡了大半面容的口罩。
这令他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闷闷的钝感。
草摩羽鸟沉吟道:“正式的心理咨询需要一个私密安全的环境,这里并不是合适的地点,您依然同意了见面。我是否可以初步判断,需要咨询的人不是您?”
两人约见的地方是一家具有私人性质的会馆。尽管身处提供给会员休息的房间里,但也随时可能有服务生敲门询问是否需要某些服务。
这并不利于自认为心理出现问题的人放松心神,接受心理医生提供的疏导。
安室透点点头,将脑海中早已编排好,隐瞒了一些机密信息,抹去当事人姓名的事情讲出。
其中大部分都是他尽量站在第三视角客观看到的神优葵的行为。
末了,他思索着问道:“能否麻烦您试着分析……不,请您站在心理医生的角度,分享一下您的看法吧。”
安室透多少也意识到了时间重启前那些记忆对自己判断力的影响。
此前他还可以客观的分析神优葵,然而现在他很清楚自己的看法都充满那些记忆的主观影响。
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试着引入不相关的第三人给出意见看法了。
草摩羽鸟静静听了许久,待安室透明确表示要听他的看法才开口道:
“如果是以心理医生的角度分析,那么我认为出现在故事里的主角存在非常严重的心理问题,有非常强的自毁倾向。”
安室透愣住了。
草摩羽鸟仍在分析:“从您的讲述来看,故事中的主角失去的并不是一个朋友、长辈那样简单。童年失去双亲成为孤儿,成年后又因为类似的原因失去这位兼具长辈身份的朋友……这是对他认知的一种创伤性加固。”
“他矛盾的行为根源就是一种自毁倾向的具象化表达。童年与成年两次类似的意外,加固了他内心对重要事物、人,无法留存在他生命中的认知。心理层面的创伤和对此无能为力的痛苦,则会转化为对自身的极度否定、攻击。”
“这样的情况下,患者通常会行事偏激、不大遵循逻辑而是依照情绪行事,且往往下意识引导事情向对自己最坏的结果发展。”
“……”
淡金色短发的青年露出了一种茫然到极点的迷惑神情。
安室透想起了拿到那个万能钥匙般的系统代码后,神优葵分明可以不用招惹红黑任何一方就能完成复仇。
可他却要公开警视厅里诸多炸弹犯的资料……却偏偏要揭露那些披着各行各业精英表层身份的黑衣组织成员的信息。
最后……
他这么做,是因为他在引导事情的结局向对他最坏的方向发展?
“但是这一切分析,都基于您所讲述的事实全部客观的情况下。”草摩羽鸟严肃道:“如果可以,最好还是让我亲自见一下他,面对面交谈之后,我才能确认他的心理状态。”
安室透沉默了一会儿,闷声道:“他不方便。”
草摩羽鸟也沉默了。医生的医术再如何高超,也得见到病人本人才能施展开,面对一个抗拒医生的病人,他也没什么办法。
“那么……”安室透斟酌道,“日常生活里,我该怎样才能客观的分析他的心理状态?或者说,如何分辨他、自毁倾向的行为。”
“偏激、偏执,以情绪为主导的行为。”草摩羽鸟给出回答,随后补充道:“但是这并不唯一,每个人个性不同,表现的方式也不同。”
他简直无奈了,见不到病人本人,其实他也很难判断。
“我知道了,谢谢您了。草摩医生。”
草摩羽鸟犹豫了一下,仍然递出了自己的名片:“如果后续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安室透没有拒绝。
此次引入第三人给出客观分析的行为,给安室透带来的茫然远大于帮助。
他发现原本就不太能客观看待神优葵的自己,听过草摩羽鸟的分析之后,变得更加无法客观看待神优葵了。
自毁倾向……
并非无迹可循。
安室透发动了车子,回想着神优葵似乎总是排斥与所有人建立联系的性格,联想到神优葵欺骗景光,故意引导景光以为自己身份暴露,决心即便是身份暴露也要一换一的行为。
想到明明在帮助身为研二朋友的自己和景光,却对其他警察态度恶劣,还直接致使一名卧底因此牺牲。
难道神优葵不知道自己与景光的卧底身份吗?
不,他知道。
难道神优葵认为他造成“君度”牺牲的事情,不会引起其他警察卧底,不会引起他和景光的怨愤吗?
不,他知道。
即便如此,神优葵还是……
白色的马自达行驶在路上,安室透紫灰色的眼眸中一片晦暗。他甚至不再顾及自己另一部电话是否会有神优葵的监听,猛然踩下刹车停在路边。
安室透拐进一家商场中,借由嘈杂的人声作为遮掩,拨通了松田阵平的电话。
不能再等了!即使不能向上级证明神优葵能成为线人,至少要先拿到一些东西,让神优葵停止危险的念头!
“zero?”
“找到了吗?”
电话接通,两人同时开口。
“……有人潜入我家,找到了一份夹在书里的汇款单据。我察觉到异常和同事赶回来,他假装反击,实际上是为了自杀。单据被他放在胸口,经过子弹穿透和血迹侵染,绝大部分内容已经难以辨清。”
松田阵平陡然低沉下去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入安室透耳中。
“zero,事情不对。神、他可能与我们所想的不太一样,你不要被影响。”
松田阵平没说出那个潜入者很大可能就是神优葵派遣,自杀也是八成是受到神优葵指示的事。因为他并不能百分百确定。
然而他的直觉已经不是第一次预警了。
事情不对。
神优葵展现出的任何一个行为,都与记忆中的模样相悖。
松田阵平不知道两年间会发生什么让神优葵回头是岸,又或者那个性格决绝的少年从未回头,只是绝不放弃报仇。
总之,降谷零卧底在黑衣组织里,同不稳定的神优葵相处在一起。就像朝夕相对一颗不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什么行为,就会像蝴蝶扇动翅膀一样引起未知的风暴。
放在往常,松田阵平才不会多嘴说这么一句。因为安室透自己也能想到。
然而现在……松田阵平头疼地忽略掉眼前滚滚的弹幕,心想那些比起“记忆”,或许更应该称之为“预知到的未来”的信息,真不知道是好是坏了。
安室透听到“汇款单据”时略带惊喜的神情褪去,耳畔听着松田阵平郑重其事的劝告不由心中叹气。
他当然知道事情不对劲……神优葵果然还是派人去销毁那些东西了。
偏激的行为,这符合草摩羽鸟的分析。
“我知道了,再联系。”
未将松田阵平隐含警告的话语放在心上,安室透处理了一下这通电话的线索,随便在商场里买了些日用品,驱车抵达那栋黑衣组织作为安全屋的公寓。
步伐颇有些沉重地踏进电梯,安室透满脑子都在想着应该如何扭转神优葵那极端的心态和危险的想法。
这时,金发青年眼前的弹幕骚动了起来。
[来了来了特辑我最爱的场面来了哈哈哈哈!]
[出本!出本!出本!!]
[欢迎回来]
[草,神优葵这技术力属实是有点恐怖了。]
[井山元:我脑袋上怎么有个‘死’字啊?]
[只要不扯到萩原研二,神优葵就是当之无愧的酒厂双担之一啊……]
[懂了,红得发黑也是一种红是吧?]
井山元??
若非现在是在黑衣组织的安全屋里,安室透会第一时间联系风见裕也。
就在他犹豫了一秒是否要表现反常地再离开这里时,属于他的房间门自内打开了。
安室透微怔。
开门的人穿着一身质感高级的黑色西服,但上身并没有常规的穿着西服外套,只有一件面料柔软的颜色淡淡的休闲衬衫。一袭银发随性垂落在腰后,森郁的双瞳不知是不是光线昏暗的缘故,定定望来时,透出一种沉闷的阴暗。
“怎么不进来?”
毫无自己在别人房间中的自觉,神优葵声音淡淡地问道。
安室透没想到自己头疼许久的难题会在房间里,反应了一下才道:“正要进去。”
青年顺势向前迈步踏进房间,踩着神优葵后退让出的空间,反手下意识关上门。
“倒是cr先生,怎么会在我的房间?”
因为在蹲你,趁你怀疑我的好时机,再来添一把火。
神优葵心中答了一句,反客为主般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
“当然是在等你回来。”
安室透装作整理日用品的动作顿了一下,“……cr先生这么说会让我误会的。”
淡金色短发的青年转过身来,一指绕过耳后勾住口罩摘下,露出已经调整出笑容的出色相貌。
“我会误会cr先生已经认可了我,将我当做搭档看待。”
安室透这么说只是为了转移话题,没有其他的意思。
但神优葵再次出乎他的意料点了点头:“事实确实如此。”
“……”
安室透被这一记直球砸得发懵。
“可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他试探问道。
刚才弹幕跳出的那句[井山元:我脑袋上怎么有个‘死’字啊?]令安室透心中陡然生出不安,直觉有什么事超出了掌控。
银发的少年唇角一点点翘起,语气愉悦,神色意味深长道:“不,你已经完成了。”
神优葵将电脑屏幕点亮,“虽然我是说了这个任务我只提供情报,全部由你完成,但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我怎么可能让一个刚拿到代号的新人单独做这么重要的任务呢?”
他表现得如同一个正在关照新人的可靠前辈一样。
可电脑屏幕中的影像就全无半点温情之意了。
头发凌乱戴着黑框眼镜的井山元显然不在日本公安为他安排的安全屋中,那是一处窄小阴暗的房间。
地面上铺满杂乱无序,大片大片的黑褐色痕迹。
这是用来刑讯的房间。
而站在井山元面前的人,是琴酒。
“那些资料的去向你不用在意了,琴酒会处理的。”神优葵转身面对安室透轻笑道: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搭档了。”
安室透望着银发少年的笑容,觉得自己仿佛在这一刻变成了两个人。
一个秉持着他一直以来守护国民的正义、正直和信仰。多疑敏感,思虑周全。
这个降谷零对神优葵的所作所为感到齿冷,判定神优葵是一名应该被逮捕,被绳之以法遭到法律判决的罪犯。
一个是他一直不想承认的,因为那最后时刻没有相信神优葵,自责于自己草率判断的降谷零。
这个降谷零是萩原研二的朋友,对神优葵充满了因自责而生的愧疚,认为自己有责任将行差踏错的少年从错误之路上挽救回来。
而这两个他,究竟哪个的想法是对的,安室透已经分不清楚了。
“……不愧是cr先生。”紫灰色的眸子动了动,安室透听到自己吐出一句讥嘲般的夸奖。
神优葵站起身,缓步走到安室透面前。
“生气吗?”
“什么?”
神优葵重复道:“我问你看到这些生气吗?”
最好是气的想干掉他,但是一时之间又干不掉那种程度。
他那自下方紧紧盯着安室透神情,等待对方反应的样子,即便安室透还在自我撕扯的纠结中都不由感到一丝好笑。
“你让我看这些是为了让我生气?”
叹了口气,银发少年猝不及防伸手探进安室透胸口的暗袋,堪称是极其熟练快速地抓出了后者联络公安的那支手机。
而安室透哪怕是还在分神别的事情,反应速度也不可谓不快。抢在神优葵抽手而出前,便一把按住了对方的手臂,还条件反射地扣住了神优葵的肩膀,禁锢着他的动作。
如此一来,虽然二者都没有别的想法。
却营造出了一种仿佛神优葵一手放在安室透胸口,正要在金发青年的揽抱中倚靠进他怀里似的古怪姿势。
“不然呢?日本公安的卧底,降谷零先生。”
紫灰色的眼眸骤然缩紧一瞬,片刻又恢复原样。
神优葵的摊牌又一次超出了安室透的意料,但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试着挣扎了一下,神优葵差点在安室透下意识捏紧的手里吃痛的叫出声。
……他有点怀疑自己骨头可能被捏碎了。
不过事已至此,编好的台词还是得说完,该演的人设也得演。
暗暗抽了口气,神优葵忍痛继续伪装出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语气尽量散漫,实则是被捏得疼到不得不一顿一顿:
“很惊讶吗?……第一天我就知道你和苏格兰威士忌的身份了。放你们进来,不是因为你们身份遮掩的有多好,而是对我来说,你们,很有用处。”
神优葵又尝试了一下能否抽回手。
安室透不知为何有些怔神,一时没扣紧他,竟让神优葵脱困不少。
但淡金色短发的卧底紧接着便回过神来,手臂顺着神优葵一边肩膀下滑,扣住手腕向后一翻,另外一只手截住后者差点就恢复自由的右手,也是束紧手腕向后一翻。
神优葵当即便以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的姿势受制于人。
“……”
他不会要被安室透揍死吧?
神优葵脑海中念头一闪,面前的金发青年已居高临下的用自己身形投下的阴影包裹住了他,紫灰的双眸更是晦暗不明。
“什么用处?”
分辨不清楚两个自己究竟哪个是对的,安室透索性不再分辨,遵循直觉,直击问题中心——神优葵。
仿佛是为了应和自己语气中的质问之意,反剪着神优葵双手的安室透向前逼近一步,迫使神优葵不得不后退。
神优葵犹豫了一秒,心生一种玩脱了的懊悔。
在他的预想中,安室透的反应不该这么激烈才对啊?
“除了这个黑衣组织,你想捣毁的‘犯罪组织’还有很多吧?不说别的,只说日本本土的那些帮派,你就不想看到他们消失吗?”
心里想归想,提前就想好的台词,神优葵是一个字都没说漏。
“……所以呢?”
安室透再度向前迈了一步,神优葵不得不跟着向后一退。
反剪在身后的手指,已经感受到了墙体散发的阴冷温度。
而有着淡金色短发的青年蓦然觉得这样的感觉竟然不坏——任神优葵有再多的盘算与想法,不论他的目的是什么,无论他一言一语,所作所为会造成什么样令人心惊的后果。
可是他本人,是如此的孱弱,如此轻易就被压制、控制……
神优葵坚强地说完了他准备好的所有台词:
“我放任你们进来,是为了用你们解决掉那些碍眼的家伙。如果你同意听我的,我可以保证不揭穿你们的身份,但是对于其他潜伏进来的老鼠……呵,我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安室透顿时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注视他:“你是说,你想和我们合作,捣毁日本境内的其他里世界帮派?”
即使身处弱势,银发森瞳的少年仍是游刃有余,有恃无恐的模样。
唇角微微翘起,他摇了摇头,语气同样微妙:“不是合作,是利用。”
他借琴酒之手传达给黑衣组织boss的企划已经得到首肯。
既然遮掩自己身份上与红方的联系是一条成果不显的窄路,神优葵便决定搞一出大的。
首先第一步便是借由自己要“利用”安室透与诸伏景光的说法,将他之前放水为两人遮掩身份放入组织的行为合理化。
最重要的是,在卧底本人降谷零面前合理化。
然而有着那堪称预知了未来的记忆的安室透不这么认为。
随着神优葵道出自己的目的,他脑海中激烈争斗的两个自己逐渐合并,那个想要挽救银发少年的降谷零占据了上风。
[就是说神优葵为了给安室透放水脸都不要了……这叫什么利用啊,这不是送业绩吗我t死。]
[红得发黑也是一种红兄弟们]
[你们还有空看剧情?]
[是谁的进度条一直在往左拖不断回放这一段?是我。]
安室透再度向前一步,这次神优葵彻彻底底靠在了阴冷的墙上,身前便是金发青年难以撼动的身体与其投下的阴影。
“你在威胁我?”
事到如今,安室透已经全然明白了神优葵的做法。
故意给他井山元的任务,加密信息保证只会是他找到人。但井山元的去向又怎么可能瞒得住神优葵。
等安室透不得不离开时,就让早有准备的其他人带走井山元,借此激怒自己,顺势揭穿自己的身份,造成具有冲击的二连击动摇他。
最后再以保证二人身份不被泄露为威胁,以捣毁其他帮派为利诱,让他同意合作——或者说“被利用”。
这样一来,身为cr搭档的波本,无论做出任何事,都能在cr的遮掩下不被怀疑,苏格兰威士忌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并且这不同之前,既然要对付的是安室透也厌恶着想摧毁的目标,那么他就不会再有任何令人生疑的行为,反而会将“波本”的身份越发坐实,凭借那些任务的“业绩”,变成酒厂组织里的中高层。
到那个时候,他和景光,就更难被人怀疑了。
……倘若事情真的如此发展,那么安室透的合理做法,便是在即将升为准高层的时候,制造一些不令人生疑的“意外”,解决掉唯一知道他与景光身份,造成威胁的cr先生。
一切都很完美,除了神优葵一定会死。
引导事情的结局走向对自己最坏的结果……又对上了。
“这怎么会是威胁呢?”
终于难以抑制手腕被禁锢的疼痛,神优葵蹙眉一瞬,嘲弄似的一笑:
“这难道不是卧底先生你……朝思暮想着想要完成的理想,想要守护的正义吗?”
说得对。
但结果不会如你所愿。
安室透如此想到,然后他松开了手,没回答神优葵自己是否同意这份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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