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虹桥远处看着不怎么宽大,走上去了方知桥上区域极其辽阔,一次性容纳几十人同时行走也不会过分拥挤。
但不知谷崖底纵深万丈,从悬崖上方步行至崖底的秘境入口,饶是修行之人脚程快,少说也得走两三刻钟。
陆续上桥的一群人无法御剑,路上干走着也无别的事可做,除了看看崖底下越来越浓密的花花草草,众人也都聚在一处谈天说地。
有对秘境内部十分好奇拉着同伴一阵讨论的,也有凑在一处嘀嘀咕咕说宗门故事的,还有些年轻小弟子三三俩俩挤在一起,偷偷瞄着四周来往的人影,偶尔瞥过一两个样貌俊丽的,便说说笑笑地一阵骚动。
走在前方带着面具尤其显眼的“魔君”自然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结果还没凑过去,被宴凌轻飘飘地一扫,纷纷退散。
当然,也有不怵的,譬如云落身边的青年沉默半晌之后便笑着走了上去,周身上下的穿戴乍一看不起眼,但点睛之笔不少,一看便十分注重仪容,说话的声音也让人极为舒适,俨然一个风流俊秀的大家公子:“在下星衍宗陈乡也,不知仙友如何称呼?”
被搭讪的人轻呵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语气寥寥:“结丹期?”
陈乡也笑意依旧,却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腰间玉佩轻晃,下一刻便朝宴凌长揖拱手,极其自然地换了个称呼:“是,让前辈见笑了。”
顾青一边好笑地听着侧前方两人的交谈,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澜凤从储物袋里费力掏出的一沓秘术。
看完一份,点评几句,问一问澜凤情况,不满意,便收一份,顺手就递给旁边绷着脸憋着气一脸不忿又不敢多吭声的红衣少年。
大约翻看了一半,顾青抬头,看向澜凤,点了点手中剩下的绢布,摇着头,颇有些遗憾地点评:“你这些秘术,不太行,都没什么用。”
言罢便将最上头的一块绢布抽出,递给少年,公正客观地点评:“比如这个,敛息术,精妙倒是精妙,但我拿着没用。”
将绢布塞给咬着牙脸色晦暗不定的少年,顾青继续抽下一张,勉强看了两眼,仍旧摇头叹气:“还有这个,驻颜术,你觉得我需要吗?”
澜凤喉中气哽,捏着绢布,飞快瞥她一眼,一时无话可说——也是,长得这么普通,用不用驻颜术也没什么差别!而且……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修为确实高,天生可驻颜,确实用不上。
顾青将绢布拍在少年掌中,抽出另一张,一目十行看过去,顿了顿,挑着眉头斜看澜凤,意味不明地笑:“这个,你会?”
澜凤顺着她的示意瞥过去,脑子一嗡,顿时涨红了脸,不等顾青丢开,直接抢过去便将绢布扯了回来,揉成一团,脸上似染了层殷红的血色般,红得有些不正常,嗫嚅着声音辩解:“这不是我的!”
什么双修秘术,铁定是鹰族哪个不长眼的小子趁他不注意丢进储物袋的!
太丢人了!他杀了他们的心都有了!
“不是你的呀……”顾青声音拖得有些长,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也不再说什么,继续看下一张,视线扫过去,突然顿住,默看了片刻,方再次抬头,依旧是那副悠闲惬意的声音,面上看不出半分波澜,“转生术?这术法倒有些奇特,你细说说。”
澜凤瞄着顾青如常的神情,脸上的血色褪了些,将揉成团的绢布默默塞回储物袋,这会儿除了羞愤之外气闷倒散了些,迎着顾青好奇的目光,整了整声音,语气干涩地答道:“这是狐族的某位先祖留下的,据说是从神族秘术中转化而来,大限将至之人可借此术得以重生。”
“不对吧。”顾青敏锐地听出了其中异样,压在绢布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不怎么相信地问,“你们凤凰一族涅槃重生尚需费心凝聚真羽,以暂蔽神魂,且也只能借此避过轮回界一时,终究避不了一世。怎么一个来历不明的转生术就能轻而易举让人重生了?”
澜凤被问得哑口无言,瞄她一眼,似恼怒又似赌气般,没好气地回她:“我怎么知道?这秘术我又不会!”
“你自己都弄不清楚的秘术,还拿给我看?”
顾青无语地睨了眼气闷的少年,伸手拂开他,往侧前方走两步,将手中的绢布递给了前面缓步而行的人,顺便看了眼还在旁边站着的陈乡也。
陈乡也看着顾青那张平淡无奇的脸,愣了一瞬,随后心领神会,朝顾青温柔一笑,又向宴凌拱了拱手,极有眼色地走开了些。
顾青身后,红衣少年手中储物袋已被捏变了形,默了一瞬,咬牙,硬着头皮走了上去,他还得让她教化风术!
便听先前还在挑剔她的女子当着“魔君”的面,一点儿不见外地问:“君上可知道这是何种秘术?”
前方的人回头,视线落在顾青脸上,面具下的眼眸映着过虹桥上散发的虹光,仿佛也淬了层靡丽的色泽,极其惑人。
伴随着一丝极轻的笑意,对方修长的手指也伸了过来,慢悠悠接过绢布,略略扫了眼,随后再次看向顾青,意味不明地笑:“神族秘术啊……”
顾青扬眉:“可用?”
“可用,”宴凌看着她,眸中笑意绵长,声音轻柔中带着十足的耐心,“只不过,此术已在万年前被神族列为禁术,与秘术相辅使用的神灯也已尽毁,旁人要用此术,怕是不行。”
“不是说死魂必入轮回界吗?”顾青心底翻了层浪,面色却仍旧平静,看着宴凌,不动声色地问,“难道神族有法子能避开轮回界界面之力。”
宴凌目光悠悠地落在她眼里,默了片刻,眸中笑意更深了一分,手指漫不经心地点了点顾青身后的澜凤,慢慢答道:“并没有,此术虽名为转生术,但与凤凰涅槃实不相同。”
顾青点了点头,平静着语气,继续问:“有何不同?”
四目相对,宴凌眸光轻漾,带起一片迷离的笑意,明明是“魔君”的声音,但从他口中说出来,轻柔婉转中偏偏就带了些别样的情愫,诱人沉沦。
“青青为何对此术如此感兴趣呢?”
顾青看他一眼,慢慢回以一笑,同样是慢悠悠的语气:“一时好奇而已,君上可能为我解惑?”
宴凌看着她脸上的笑意,面具下红唇微启,带着轻缓笑意的声音也传了过来:“自然,青青想知道的,本君无所不言。”
说话时余光散漫地扫了眼顾青身后的红衣少年。
澜凤原本压下去的古怪感还没窜起来就冷不丁地觉得浑身泛寒,一边走一边下意识往前头瞥去,结果正好撞进“魔君”漫不经心的视线中,也不知怎的,无端端打了个寒噤,脚下又似被禁锢住了一般,怎么都迈不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走远了些。
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汇顾青不用看也十分明了,一时好笑又无语,走了两步,感受着周边结界漫开,眉梢微动,再看向宴凌时,已多了几分深意,半真半假地笑:“想不到将军在过虹桥上也能布结界。”
宴凌恢复了平常的声音,语气懒漫中带着笑意,不紧不慢地回:“雕虫小技而已,比不得君上运筹帷幄。”
顾青面色如常地看着他,直截了当地问:“不知将军修为到真神期哪一重了呢?可能避开轮回界界面之力?”
“属下这点修为,自然是比不得君上的。”宴凌与她含笑相望,停下脚步,低头凑近她身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声音靡靡,“君上问转生术,可是与轮回界有关?”
“将军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顾青并未否认,也没有要过多解释的意思,脸上神情分毫未变,转头瞥了眼兀自挣扎的红衣少年,哭笑不得之外到底还是起了点儿同情心,与宴凌交代,“若要说其中蹊跷,秘术传音便是,将军何必吓一个小孩子?”
这么吓唬人家,倒破坏了她亲切平和的形象。她还指望人家“答疑解惑”呢!
“小孩子?”宴凌微微挑眉,语气悠悠,“君上对他人真是格外容忍。”
顾青轻寥寥地看他一眼,似有些无奈般,语气悠悠地反问:“本君对将军不也一样容忍?”
宴凌眸中笑意霎时漾开,莞尔,状似认真地想了想,眼中笑意换成了惆怅,轻轻叹气:“确实不一样呢。”
不一样还不是因为你宴大将军太过特立独行了?她还倒想省事儿呢!
顾青忍住了白他一眼的冲动,平静着脸色,拉回正题:“将军还是说转生术吧。”
宴凌噙着笑意,再叹一口气,敛了目中惆怅,撤回身,低望着顾青,半晌后,慢慢道:“君上可知,万年前神魔两族交战是因何而起?”
顾青凝眉,并未掩饰心中诧异:“不是因为洗神珠吗?”
“洗神珠只是结果,”宴凌声音缓缓,语气仍带着几分散漫,看着顾青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惑人,“根由在转生术。”
顾青蹙眉看着宴凌,没说话。
宴凌迎着她的视线笑,眸光意味深长,仿佛知道顾青的疑惑一般,娓娓解释:“神族陨落前可以神灯为引,抽取神念,存于灯芯之中。待主人归于轮回之后,神灯便可指引他人寻得有缘人。于此人身上种下神念,宛如重生,是为转生术。”
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顾青也不催促,只疑惑道:“那这转生术不就相当于魔族禁术中的夺舍吗?”
“不尽然,”宴凌的声音轻柔中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深意,目光轻缓地落在顾青脸上,继续解释原委,“神念凝聚的只是神族的记忆与功法感悟罢了,并不会泯灭他人神魂。只不过,对于寿命百十年的普通人而言,神族数万年的记忆过于庞杂,凡人神魂融入其中便如沧海一粟,极易迷失自我。但——”
宴凌的声音顿住,落在顾青脸上的视线慢慢上移,带了几分惑人心神的缱绻,望着顾青的眼眸,慢慢笑道:“也不是没有好处。因神念指引,被种下神念之人往往可就地顿悟一步成神。”
顾青眸光未动,顺着宴凌的话,须臾沉吟,轻叹道:“不一定是真迷失了自我,毕竟,寻常人谁能抵得住一步成神的诱惑呢?”
话落之后便伸手将记载着转生术的绢布从宴凌手中抽回来,仔细看了片刻,头也不抬地问:“可这与神魔两族大战又有何关系呢?”
宴凌带笑的声音慢慢传进顾青耳边,夹杂着还有几分让人恍然的悠远迷离:“万年前神族至尊御天神君陨落,神灯指引的有缘人是魔族——准确来说,是魔界三十六域守将之一。”
顾青豁然抬头,脑子里有片刻的恍惚,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商澜。
眼前不由自主地划过一副画面——一个白衣青年手执铃铛,正笑容煦煦地望着她。
顾青陡然清醒。
那个画面,那个名字,都不是她经历过的……
这是……原身魔君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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