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少年无视了等在一旁的星衍宗众人,两步走到顾青跟前,指着正前方,一五一十地说明情况:“我觉得……不太对劲,这花田三面都看不到边,只有这一面,大概十来里远,看着像是有片树林子连着,那树林子倒没什么,但上方有群吸血辐一直在徘徊不去,不好过。”
若单是吸血蝠倒不至于让澜凤凝目,主要是飞在赤月花丛上就让人束手束脚了——若一不留神杀死几只,掉到花丛中压断根茎,几乎等同于自杀。
话虽是对着顾青说的,但澜凤并未避着陈乡也等人,是以站在空地的一群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青也跟着轻轻叹了口气,看向陈乡也,秘术传过去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同情:“看来,你们只能从花茎中过了。”
陈乡也默默望了眼语气柔和的女子,极其无奈地回以一笑,收回视线时眼里却更多了抹沉肃,慢慢环视着周围的赤月花,片刻后,朝同样一脸凝重的云落轻轻点了点头。
云落会意,此时也不多说什么,盯着澜凤看了一眼,目光平淡中带着几分审视,在澜凤皱着眉头瞪视前又果断转头,回身走到陈乡也身边。
不同于先前的天真活泼,此刻的小姑娘一言不发,与陈乡也并肩而站,目光落在半空中的赤月花上,透着股不同于常人的沉静。
顾青朝澜凤使了个眼色,秘术传音过去,脚下同时往后退开半步,站在花田边上,饶有兴致地看这陈乡也与云落的动作。
在她身后,宴凌支着下巴安安静静地看着眼前人,眸底浮光掠动。
澜凤瞄着宴凌的动作,原本凝肃的脸上裂出丝尴尬,绷着嘴角,欲言又止地又看一眼仿佛毫无所觉的顾青,随后一撇嘴,索性走开了,悄无声息地绕过一群人,找到了被挡在人群后头的赵素跟柳睿。
赵素见他过来,抱剑抬下巴,冷冷地睨了一眼。
澜凤同样冷嗤着瞥了她一眼,面上不屑之意十分明显。
柳睿好笑又无奈地看着两人动作,未语先叹了口气,先前远远瞥见了顾青与澜凤之间的眼神交换,心下已有几分明了,念及此时身处险地也不多说无用的话,遂开门见山地问:“可是那一位宴姑娘有交代?”
“那一位宴姑娘”自然指的是与澜凤走在一处的顾青。
昨日柳睿与赵素准备好东西回到帐篷时便见到了帐篷中突然多出的女子,说是与宴姑娘同路进九断山的,说话行事也同宴姑娘一般十分随和。更巧地是这位女子也自称姓宴——这,思来想去,两个宴姑娘如何区分称呼着实让人头疼。
好在交谈时间不长,入秘境要紧,大家各自入定休憩,倒也没闹什么乌龙。
这会儿,三人相对,没了两位正主,也不知道算是默契还是巧合,柳睿略一提,澜凤便心知肚明问的是何人。
少年红衣翻飞,气势昂然,抱着胳膊瞥向柳睿,意味不明地看了眼,绷着声音,语气又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气势:“秘境恐怕有变,这地方也不宜多待,一会儿出去了,你们找个地方好好修炼,别净想着找什么天材地宝,小心丢了命!”
柳睿也不计较他的语气,脸上依旧是温厚的笑意,倒是认真看了看周围的情形,正要点头,便听旁边抱着剑的赵素冷哼一声。
“也不知道是谁找天材地宝差点儿没了命,这会儿还教训我们?”
其中讽刺之意毫不掩饰,脸上态度也写得明明白白。
澜凤同样回以冷笑,抬下巴盯着赵素,气势一点儿不让,直戳对方痛处,全然不复方才在顾青跟前的委屈别扭:“你以为我愿意费这个心?就你们那点儿修为,只怕这片花田都撑不过!”
此言一出,赵素顿时横眉,咬牙切齿地瞪着澜凤。
澜凤轻哼一声,不屑地扫了眼赵素怀里的剑,再转脸往陈乡也与云落处抬了抬下巴,语气轻蔑地添火:“不服气?要不用你那点儿修为试试怎么过这赤月花田?”
赵素瞪着他,手掌附上剑柄,盯着澜凤的目光已经凝成了刃。
四目相对,两人都是寸步不让,眼看着一言不合似乎就要打起来。
柳睿哭笑不得地忙挤到两人中间,拉一把赵素,又转头劝澜凤:“多谢你的好意,也烦你替我们谢谢两位宴姑娘。你们放心,我与师妹会量力而行的。”
澜凤收回视线,瞥着嘴角勉强看了眼柳睿,哼一声,算是给了柳睿面子,也不看赵素,抬脚就走。
等回到顾青身边,原本雄赳赳气昂昂居高临下的气势又悄无声息地隐下去了,被顾青似笑非笑的目光一扫,仅存的那点儿骨气跟傲然顿时又矮了半截,强撑着咳了一声。
顾青也不戳穿他,视线点过澜凤身上的储物袋,悠悠问:“储物袋跟留影玉简什么的,带够了吗?”
少年被问得一头雾水,愣头愣脑地瞄顾青一眼,不甚确定地答:“储物袋还有两个备用的,留影玉简带了一块。”
九断山秘境除了对功法境界的助益外,其中天然催生的奇花异草天材地宝众多,可用于炼丹或者制物,均有奇效,也是各界修士入境寻求的主要目标。
但境内孕养的花草植物极其稀罕,有可助人功法提升的奇物,自然也有顷刻间让人七窍流血魂飞魄散的毒植。
是以,为稳妥起见,一般大宗大派的修士碰到奇异但未曾亲见或未听闻的花草时,多半都会先用留影玉简记录其详貌,待出境后送于门派中精通药理的长老处,经众人推敲辨别,若可取,则会交予下次入境的子弟,嘱咐其采摘之法。
“只有一块留影玉简啊?”顾青语气颇有些遗憾,回头看一眼少年,又望向赤月花田,摇头叹了口气。
澜凤气闷之外又有些不服气,瞄着顾青的侧脸,心头嘀咕,他入境本就是以功法突破为主,寻宝为次,带的留影玉简自然就只有一块,这都还不一定用得上!
“觉得用不上?”顾青头也不回地笑,轻飘飘地戳破了澜凤的腹诽,依旧是温和轻柔的语气,极其耐心地教道,“人算不如天算,你看看这些花,这才刚入境,若再往里头走,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境况,只怕要用留影玉简的时候不少,你那一块能够?”
少年面上再次涨红,一时哽住,没好辩驳。
偏偏戳人心窝子的人却一副轻描淡写的表情,点到为止,打人一巴掌后又极其自然地转了话题,开始使唤人:“让星衍宗的人先走,咱们留在这儿,先收集点儿花粉。”
尚在羞闷中的澜凤愣了一下,直愣愣地看了眼顾青,脸上的红潮褪去,拢在袖中地手指不自觉地捏了捏,撇了撇嘴角,也不知道要作何表情,最后到底绷住了,闷声闷气地点头嗯了一声。
顾青的目光重新落在空地中间的两人身上,带了些兴致。
经历了最开始入境的短暂震惊跟骚动后,星衍宗的弟子们已经极快地恢复了镇定,此刻正十分有秩序地往陈乡也跟云落身边聚集,安安静静地等着听两人安排。
人群中间,紫衣明媚的小姑娘与一身锦绣翩然的青年对视一眼。
青年手掌张开,无数细小的白色细末朝着半空中飞舞而去,眨眼间便没入了花茎根须中不见了踪影。
片刻后,陈乡也脸色缓和下来,冲云落点头。
与此同时,云落手中突然多了匹绫缎,直直地朝着空中飞舞的花茎而去,循着先前白色细末的残影越入了花茎中。
那绫缎看似快如利剑,但在空中穿过时却极其轻柔,宽大的缎面如微风一般拂过交缠错乱的花茎,眨眼间便将周围飞舞的根须拂得散开了些。
浅绿色的光晕绕着绫缎缓缓放出,被驱散的花茎根须被绫缎上无形的灵力撑开,慢慢地,露了拳头大的缝隙,再随风往四下伸展,便缓缓留出了半人高的路径。
长长的绫缎慢慢飘落,却并未触地,而是在离地一尺来高的地方停顿了下来——缎面之下,原本散入花田中已看不见踪影的白色细末突然间从地底冒出了头,仿佛从地底抽出的嫩芽一般,飞速变幻,最后成了一个个极其矮小的纸人。
极其细薄的纸人双脚嵌在根茎盘桓的土中,精准地避开了赤月花根茎,踩在泥土缝隙里,仿佛也在地下扎了根似的,双手却拖着绫缎,一排一排的,将绫缎与地面盘根错杂难以避开的根须隔绝开来,架成了一座简单的绫缎桥。
这施术看着没什么威力,但对术者的要求极高。在九断山中,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调动灵力,还得十分精准地避开漫天满地的花茎根须,着实不宜。
顾青佩服地看着两人,拿手拍澜凤:“学着点儿!”
澜凤一口气滞住,恼火地看一眼空地中的人影,又瞥一眼满脸赞赏的顾青,顿时更生了闷气,偏偏对方没头没尾的一说,又让人一时找不到辩驳之处,只能捏着手指头,将那口闷气极其郁闷地憋回去了,瞪着眼睛死盯着陈乡也两人的背影,没说话。
那两人动作看着虽快,但奈何赤月花田太大,约莫费了一两刻钟的功夫才清出一条路来,且云落手中绫缎完全展开也未能触到花田边缘,看样子只能是走到中间再接着铺设一回。
有些冒险,但也总算是个法子,总比一直待在这儿不知前途的好。
桥既已架好,陈乡也便客气地朝顾青三人拱手,还未开口,便听对面的女子笑着传音过来:“你们先走,这花田有些意思,我们要再看看。”
陈乡也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心头极快地掠过一丝猜测,面上却未显,笑着点头,也不再说什么请三人先走的场面话,与云落两人带着星衍宗众人一起,踏着缎面走进了赤月花丛中。
柳睿与赵素几乎走在最后,临走前,不约而同朝顾青三人望了眼。
赵素木着脸抱剑,脚步略停了一下,却没说话。
柳睿看着脚步未动的三人,面露担忧。
顾青远远地朝两人点了点头,柔和的声音也随风送了过来:“走吧,顾好自己。”
柳睿心下稍定,又有些无端端的怅然,移开目光,看一眼未出声的“宴姑娘”,结果视线刚移到面具上,还没张开口便被赵素不耐烦地拉着胳膊拽走了。
“师兄没看出来谁才是正主?”赵素冷哼着瞥了眼远处的顾青,果断抬脚踏上了绫缎。
柳睿眨着眼睛,尤自没反应过来,只下意识地又看向顾青,结果被赵素拽着,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栽进花田里,惊得心头都落了一拍,忙稳住身形,在惊魂甫定中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顾青看得好笑,扶着额头叹气,余光瞥见宴凌看过来的视线,眼里的笑意便更深了一分,似感慨又似打趣一般:“看来将军这扮人的本事还是差了点儿火候。”
连赵素都看出差别来了。
宴凌眼里却并不见赧然,只低眸看着顾青,声音袅袅中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幽怨:“若不是君上太过平易近人,又怎会让人瞧出来?君上不说自己,倒还怨属下的不是。”
顾青上下打量他一眼,丝毫不受蛊惑,呵呵一笑:“平易近人也好,冷若冰霜也罢,将军自己扮不出来,还怪我?”
“自然。”宴凌理所当然地应了一句,低望着顾青,眼底笑意氤氲,声音无奈又寥落,俨然一副被辜负的语气,“属下先前就说了,对别的女子向来不理会,自然做不到君上那般平易近人。君上却并未将此话放在心上么?”
顾青眨眼,她这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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