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大将军沉溺于深情人设无法自拔,顾青皮笑肉不笑地呵了两声以示评价,随后干脆果断地结束了话题,转头找澜凤。
眼看着一旁的红衣少年已经自觉地拿出了储物袋,顾青再次扶额叹气,哭笑不得地招呼他:“拿个小瓶子就行,用储物袋你也不嫌浪费!”
澜凤动作滞住,绷着脸气闷地望了眼顾青,摸着储物袋的手却乖乖转了个方向,将储物袋扔进腰间,换了个白瓷瓶子出来。
那瓶子也不是空的,里头还装着疗伤的丹药,不用顾青说,红衣少年便抿着嘴将丹药倒出来,仿佛赌气一般,看也不看,随手扔进了储物袋,然后伸手,将瓶子递给顾青。
“不用给我,你自己来。”顾青却没接,笑过之后,只看着他,声音悠闲地问,“知道用风术怎么取花粉吧?”
说罢又抬手,手指尖点了点瓶口,极其随意地嘱咐:“这瓶子,装满就行。”
澜凤僵硬着身子盯着她点在瓶口上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一眼顾青,随后紧抿着嘴,一声不吭地拿着瓶子飞上了半空。
这人……他要是说用风术不行,指不定她还会怎么变着法儿地戳他心窝子!
收就收,这么大片花田,他就不信收不到一瓶子花粉!
少年气闷腾空,一边抬手结印起风,一边忿忿嘀咕,她要这花粉,必定也没什么好事儿!
花粉有了着落,剩下的自然就是花茎了,顾青转身,笑眯眯地看向自言可以一试的宴大将军。
“不如,将军试试拔几株花?兴许能有大用呢。”
宴凌迎着她的目光,闲步走过来,脸上的面具已悄无声息地隐去,露出一张眉目如画的笑脸,先随意地扫了眼偌大的花田,随后收回视线,看着顾青,眸光惑人地笑:“君上确定只要几株?不是让属下都拔了?”
顾青点着头笑,十分善解人意的语气:“倒不必如此劳心费神,几株也可用,总得让将军留几分余力不是?”
宴凌定定地望她一眼,须臾后,轻笑出声:“君上既然有命,属下便试一试好了。”
话音落下,一阵微风绕着两人身侧拂过,带起一丝清润的凉意。
顾青身旁,余光下,一株株赤月花仿佛突然亮了起来,半空中的斑驳光点围着花藤环绕,无数根茎自动从花丛中收缩起伏,藏在底下的根须也一根一根地冲出地面,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地飘到了空地上方。
硕大的花朵下繁复但完好的根茎几乎飘满了整个空地,巴掌大的花瓣从层层叠叠的花朵中间挤出,比周围飘飞的花朵硬生生高出了十数丈,在望不到边际的花田中尤其显眼。
成片成片的花朵上方,尚在用风术牵引花粉的少年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之间冲出来的花朵,背后鲜红的羽翼根根竖起,施展到一半的风术硬生生止住了,好半晌才猛地抽了口气。
她不止是要花粉,她还把花给拔了?
这么大的花田,那地底下的根茎不知交错几何,她竟然敢动手拔!?
少年不知道的是,他理所当然以为拔了花的人此刻心也着实震叹了一下。
望着眨眼之间便腾空而起的几株赤月花,顾青心头晃动的同时也没吝惜面上的赞赏跟佩服,挑着眉头回看宴凌,默了一瞬,收回目光,似恍然大悟般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大长老延崆说过,宴凌可护她周全。
以大长老的性子,能说出这句话,那必定是评判过实力的。
她也一直在想,宴凌到底是什么样的修为,譬如是真神期的哪一重境界。
现在看来,这位宴大将军,不是或许与大长老相当,而是确实高于大长老!起码在气息调动上,比大长老更举重若轻!
这样的人,怎会屈居魔界做一域守将?
延崆与他,必定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君上似乎格外喜欢花呢。”宴凌一错不错地望着顾青,眉眼间盛着璀璨笑意,听见顾青的话,那笑意便一直浸入了眼底,声音里也多了几分意犹未尽,“不知这几株花,君上可还满意?”
“十分满意。”顾青答得十分干脆,一点儿也不掩饰自己的佩服,大大方方地朝宴凌点头笑,“将军境界高深,实在是让本君刮目相看!看来本君此行,还得多仰仗将军才行。”
属下能干的事儿,她这魔君自然也用不着出面了!
既然宴大将军如此盛情,她也不必矫情客气,当然是该用就用。至于挖坑踩坑什么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顾青笑得很是好看,心情甚好,连看着宴凌那张笑意妖娆下暗藏魅惑的脸都觉得顺眼了几分。
“君上满意便好。”宴凌眸光微落,低望着她,声音缓缓地笑,“属下说过,此行,只要君上有所命,必定无不从之。”
“无不从之啊……”顾青心下微动,回望着宴凌,笑得更深了一分,凑到他跟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眼,随后撤开身,笑意盈盈地嘱咐,“那就请将军把本君当做大长老一般,正正经经说话。”
话到中途,意味深长地看一眼眉目惑人的宴凌,叹了口气,颇有些为难地摊手,换了个直白的方式坦言:“将军这么句句含情的,本君又无意回应,实在是消受不起。不若正正经经说话,本君也自在些。”
宴凌缓缓看她一眼,视线落在她手上,笑得极好看:“像君上之前那样么?”
顾青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顿了下,了然之外又有些无力,抬眼看他,面上尽是坦然:“将军何必明知故问。”
话音落下,两人彼此对视,静默无言。
片刻之后,宴凌好看的眉眼下多了抹无奈,原本艳丽耀人的眼目平添了惆怅,目光悠悠地望着顾青,半晌才轻叹了口气:“君上就这般拒属下于千里之外么?”
顾青看他一眼,笑得同样无奈:“但凡本君有所命,将军无不从之——我还以为将军一言九鼎言出必行,原来也是哄人的。”
说到此处,顾青摇着头叹了口气,十分温和地看向宴凌,端出君上的气度,语重心长地劝:“将军哄哄别的女子也就罢了,在本君面前,何必呢?若有什么话,直言便是,本君并不是惑于容貌之人,对将军也确实是无意,将军实在犯不着费这个心。”
宴凌定定地看着她,眸底光影浮动,良久,却轻声笑了起来,悠悠上前,隔着极近的距离,俯身看向顾青,眼中笑意徐徐:“若属下当真对君上有意呢?”
顾青轻笑了一声,眼帘都没掀,抬手虚挡住俯身过来的身影,继续叹气,语气里半是无奈半是打趣地问:“将军确定是对本君有意,还是对别的什么人有意?”
宴凌顿住动作,眸光微闪,片刻后,笑意从中缓缓漾开,脚下慢慢退开半步,无声无息地看着顾青笑。
顾青抬眼,同样是一脸坦然的笑意,慢慢扫了眼宴凌,似乎也不指望他回应,转身便踏入了半空。
再一步之后,人便已出现了花丛上方,立在空中朝不远处的澜凤传音:“该走了。”
澜凤捏着瓷瓶的手紧了紧,望了眼凌空而站的人,再低头盯着连半瓶都没有的花粉,顿了片刻,僵着翅膀飞过去,手指收了又放,随后不情不愿地将手中的瓷瓶递出。
顾青看他一眼,面容和煦中带着安抚,并未说什么,接过瓷瓶,脚下微风卷着那几株极其显眼飘在万花丛上的赤月花,示意澜凤:“把这几株赤月花装上。”
少年霍的一下抬头,飞快地顾青一眼,似乎有些意外。
顾青好笑地撇他一眼,伸手在虚空中微微晃了晃,刹那间,细碎的风波从四面八方而起,卷着无数花粉,缤纷而来。
肉眼可见的嫩黄粉末聚成了一条条丝线,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循着微风的轨迹直接落入瓷瓶之中。
眨眼之间,原本半瓶都没装满的瓷瓶中便铺满了黄橙橙的细末。
刚收完赤月花的澜凤转回身,眼皮没由来地抽了抽,瞄着顾青手里的瓷瓶,瞬间涨红了脸,也不知是气愤还是恼怒,不轻不重地踢了下脚下飞舞的花瓣。
顾青将瓷瓶递给他,点了点远处浓密的树林外盘桓的黑影:“能避开那群吸血蝠吗?”
别扭的少年瞄她一眼,幽怨中又带着愤懑,没说话。
顾青了然一笑,友好建议:“那不然,你同我一起?”
澜凤捏着瓶子的手指猛然用力,意味不明地看顾青一眼,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片刻后,才极其僵硬地别开了头。
顾青扬眉,有些莫名地看着突然扭捏恼怒起来的少年,还没反应过来,便听一声轻笑从身后传来,连带着在耳边响起的还有宴凌的声音。
“君上既然无意拿这只凤凰当坐骑,不如让他跟属下走?”
顾青眨了眨眼,反应了一下,随后恍悟,看着别扭的少年,顿时失笑,想了想,也不多解释,只问道:“或者,你与君上一起?”
澜凤一下子转回头,愕然地瞟一眼带面具的女子,被对方漫不经心地一看,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而生,瞬间漫上了脊背,整个人再次僵住。
“还不走?”女子悠悠的声音传过来,明明是很随意的语气,却无端端地震得人神魂晃荡。
被问的少年于别扭愤懑中又生出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决然,在原地僵硬了片刻,红衣褪去,羽翼展开,须臾间便化成了硕大的火凤。
一双凤眸转了转,盯一下宴凌,随后又看向顾青,莫名地显得可怜又委屈。
顾青看得好笑,转头瞥宴凌:“你别吓他了。”
宴凌望着她,面具下眸光悠悠,声音懒懒的,透着丝丝袅袅的无奈:“君上对属下何曾这般悉心维护?属下心中已是不平,君上还想让属下对别人和颜悦色么?”
传音的人眼底盛着耐人寻味的笑意,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埋怨:“便是对属下无意,君上也该公平才是。”
顾青从心底涌出一丝无力感,扶了扶额头,极其无语地睨了宴凌一眼,虽没传音,但个中意思表现得明明白白——给了宴大将军一个不要没事找事不务正业的眼神,便折身走到了火凤脚下。
火凤的眸子随着顾青的动作慢慢转了半圈,眼底中透着些疑惑,未待出声,便见对方一步站到自己的棱爪之上。
顾青拍了拍凤凰的脖子,示意:“走吧。”
说话之间,绕着两人的气息自动形成了一片结界,悄无声息地掩去了界中动静。
凤身顿了顿,大眼眸子瞬间亮了一分,瞄一眼站在原地的“魔君”,又飞快地转回来,停了一下,似乎踟蹰了,结果冷不丁地眼眉上又挨了一记风波,一时吃痛,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转着眼珠子盯顾青一眼,也不顾不上犹豫腹诽了,只得展开翅羽,踏着风波,一跃便飞出了数里。
花田上方,宴凌看着飞跃而去的人影,静默片刻,唇角轻勾,悠悠笑了起来。
漫天飘飞的赤月花陡然凝滞,转瞬后齐齐枯萎,花瓣瞬间干枯失色,呼吸之间便颓然倒了一大片。
露出的地面上,一颗形状不怎么规则的五彩石头从土里缓缓冒出,随后嗖的一下飞入宴凌掌中。
须臾之后,滞空的赤月花成片成片地衰颓,漫空飞舞的花田仿佛一下子失了生机,失色的花瓣合着无数干枯根须一起落入土中,零落成齑粉。
眨眼之间,漫无边际的花田便变成了空旷的荒地。
连远处树林子边上徘徊不去的吸血蝠都仿佛受了惊吓一般,四散逃窜,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才刚小心翼翼地走出花丛的星衍宗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顷刻间消失的花田,齐齐失语。
半空之上的顾青也怔了一下,缓缓吸气,转身看着踏空而来的人,简直不知道作何表情,只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怪不得延崆跟闻熠都觉得宴凌不会配合她下棋,感情这位是真不可控啊!
哎,是她过分自信了。
早知道,就该让他把功法境界也压一压!
始作俑者却仍旧一副散漫的模样,慢悠悠走上来,眸底还蕴着笑意,全然没把这点儿波放在心上,似宽慰又似解释一般,迎着顾青的视线,笑得十分夺目:“君上放心,属下还留了几分余力的。”
一边笑一边将手中五彩石递给顾青,掌心在顾青身前摊开,眼帘却略抬了抬,轻飘飘地扫过层层叠叠的树林之间,眸中划过一丝玩味:“凌水派的人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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