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莫取似乎要走,但看了看四周转而问钱叔:“钱叔,其他人去哪了?”

    钱叔听了尴尬咳了几声,道:“他们以为王爷你不回来,就跑后槐园抓鱼去了……”

    “饭…饭做了吗?”连书南眼见得梁莫取嘴角隐隐抽搐。

    钱叔眼神飘忽,又重重咳了几声道:“那啥,他们走的慌……王爷……要不您做个饭?”

    王爷会做饭吗?连书南不敢相信,不是他瞧不起王爷,毕竟金枝玉叶的人圣胞弟,打小的尊贵王族,多少人追着伺候的人,怎么可能会做饭……

    等等,王爷?做饭!

    仿佛一道雷劈在连书南头顶,他脑中一片空白。

    钱叔让王爷做饭?王爷!

    连书南震惊不已,其他人却欢呼雀跃起来。

    占后:“好耶!王爷做蒸槐花吧!我馋好多天了!”

    占前也不管弟弟毛毛躁躁了,兴奋要求:“多加点辣!”

    怀里阿随挤出个脑袋:“梁哥哥我要吃木耳菜。”

    ……府上槐花香是不是有毒?眼前所见所闻,连书南觉得只有一个词可以概括:荒唐。

    倘若梁莫取真的放下身份答应众人的荒唐言,那么,一定是他连书南聋了。

    “行。”梁莫取应下。

    连书南:我聋了。对。

    梁莫取道:“一有机会就偷闲,等他们回来看我怎么罚。今天绝不做他们喜欢的菜。”梁莫取抱臂,看样什颇像个赌气的小孩。

    钱叔以一种哄人的语气回他“对对,不做他们喜欢的”“罚,必须树上挂一天,钱叔帮你盯着哈”。

    连书南觉得现在是他自己的脸开始抽搐了。总不会虎哥把他送错地方了吧?

    “王爷王爷,我先带书南兄换洗吧!”占后自告奋勇,一把揽过连书南,却突然像发现什么稀奇玩意,搓了搓连书南衣袖,咂嘴道:“殷小胖爷还嫌弃我们饭菜淡,就他们府上这破衣布料,怎么好意思开的口。死老猫丫还塞银票羞辱我们,等哪天碰见他,我非得好好和他说道说道。”

    “丫丫丫,好的不学学坏的,不准再说”占前走过来瞪占后一眼,然后从另一边揽过连书南,“王爷我陪占后一起”

    占后急了,道:“你个姑娘家家,男女授受不亲懂吗!手放下去!”他拍下占前搭在连书南肩上的手,“我是陪书南兄换洗,你去干嘛!女色鬼!”

    “占后你丫欠扁,教训谁呢——”占前两指揪住占后耳朵,和蔼一笑:“弟弟。”占后疼的嗷嗷叫。

    夹在两人中间,被阿随抱得紧紧的连书南,默默捂住阿随耳朵……

    小孩子听不得这些。

    钱叔倒没这份苦恼,他像看孙子孙女玩闹似的,享了一把天伦之乐,皱纹都舒展开来。

    “你们这样闹耽误本王做饭了~”梁莫取无关紧要插了一句。

    “王爷您做您的,不耽误,占后这小子就是欠收拾。”

    “王爷救我!”

    “软骨头!”占前踢上占后一脚,又和气道:“王爷您去吧,多放辣!”

    “但是我得要阿南当帮手,你们俩挪挪地方闹呗。”

    “可书南兄还要换洗……”占后歪着脑袋问,他耳朵还被姐姐揪着。

    梁莫取朝连书南道:“晚点再换衣物好不好?他们笨手笨脚的,只想着吃,膳房都被烧了好几次,阿南你来帮我,行吗?”委委屈屈的,连书南见梁莫取就差变出个耳朵耷拉在脑袋旁,心想,您是王爷我敢不答应吗。便随王爷走了。

    占前很有眼见的拎着占后让个位。钱叔则把阿随从连书南身上扒拉下来,哄着骗着哭的抽抽的小傻子,说:“再黏阿南,阿南做不了事情,就要闲下来,阿随,你要阿南闲下来吗?”

    阿随一听慌的抽泣道:“不要哥哥闲下来,钱叔说闲下来会生病,不要哥哥生病!”

    于是,连书南终于被小粘人包放开。

    他与梁莫取一同往膳房走。

    太阳已有落下的趋势,王府内又是槐树成蓬。难得在盛夏酷暑天里,连书南感到清凉。

    脚下是树影花影斑驳,踩在落叶落花上,他心想,足底留香就是这样吧。

    挺好的,瑾王府的人看起来确实好相处,王爷呢,亲自下厨,看来和传闻中的平易近人无大差,虽然这人大抵在木三娘之事里算计了自己,但目的不过想他存颗忠心,所以最起码不会难为他……

    ……想到这,连书南沉默了。

    “我记得你笑起来很好看”

    好好一个王爷,讲这种浑话干嘛!还把落花从他发上拿下,还贴身服侍……太有问题了,梁莫取和以前那些人所说所做太像了。

    连书南偏头瞅一眼梁莫取,试试从面相看出这人有无一丝猥琐。

    嗯,无丝毫猥琐。

    但,这人怎么一直对他笑!

    刚刚只不过瞄一下,就是梁莫取无遮拦露着两颗小虎牙,直勾勾看得是他!连书南嘴角下沉,心也在下沉:

    瑾王爷……还不如长得猥琐点。

    梁莫取应是察觉到连书南瞥他,清声开口:“习惯这里吗?”

    “嗯。”才怪,瑾王爷奇奇怪怪,瑾王府的仆人等王爷做饭,这算什么?

    “嗯?只有嗯吗?”梁莫取期待的看他。

    连书南想了想,道:“大家人很好。”

    又安静下来。

    连书南思索要不要热个场,问一下王爷您做什么、您喜欢吃什么,毕竟人家是王爷,也不能叫王爷尴尬。话到嘴边,刚要顺出来,耳边响起哈哈笑声。

    “阿南,你一定讨人喜欢。”

    “为什么?”连书南放慢脚步,警惕的与梁莫取拉开距离。

    “你不喜欢说话啊,大家都喜欢话少不打岔的人,本王估摸,过几天缠你的就不止阿随一个了,占后那小子肯定也要去烦你。”梁莫取说着往后退半步,“我是不是走快了,我慢点。”

    连书南一怔,便不刻意同梁莫取保持距离。

    梁莫取仍继续道:“别看占后大大咧咧的,其实他很难亲近别人,可方才他却主动提出陪你,不容易。”

    他感慨的摇摇头,接着说:“阿南你放心和他们相处。这府上个个是话痨,难得来了你,安安静静,他们喜欢还来不及,所以不用担心谁暗戳戳搞小动作。”

    “嗯……”连书南垂着头,若第一次听这类言辞,他估计会感动几分,但以前殷老爷殷福禄就说过相似的话,结果……

    “你放心,至少你贴身服侍我,给十个胆他们也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欺负人。对吧?”梁莫取似乎看破连书南心中担忧。

    这话……倒没他人说过。连书南终是隐去其他顾虑,微微带笑:“对。”

    梁莫取听了像是如释重负,步伐轻快,但依旧是慢着步子。

    他二人不紧不慢走到膳房。说实在,如果不是梁莫取停下,连书南根本没发现重重槐树下的膳房门。他和梁莫取走的这条道,不过是槐树间常走成路的缝隙,两边都是树,根本看不到房屋。

    在梁莫取打开膳房门时,连书南终是忍不住问:“王爷,府中槐树千百,泥土如何养活?”

    “这个啊,”梁莫取招手让他进门,“枝重山去过吗?”

    连书南迈过门槛,避过梁莫取的手,他不至于弱到门都跨不过去,这般想着,脚底却一轻踏空台阶,直接滚到梁莫取怀里。

    他愣了一瞬,台阶呢?

    又感受到梁莫取怀里温热,他身子在四处流浪时亏了不少,常年体凉,故对热较常人敏感的多。连书南脑中瞬间清明,没等梁莫取推开他,自己猛地站稳,眨眼间挪了一步开外。

    这下换梁莫取愣住,都是男子……为什么反应那么大?

    难道……

    待过暖安楼,满眼欢喜说王爷俊美……连书南该不会,该不会跳过忠诚变成了爱慕?

    难道玩过了?

    连书南还处在刚才的惊心动魄中,天知道梁莫取对他有没有别的意图,撞他怀里可谓凶险未卜。他定定神,尽量神色正常看向梁莫取……这表情什么意思?!

    为什么从他怀里移开后梁莫取眉头紧锁满脸凝重,似乎还有些失望……他他他,他不会真的……

    连书南不敢往下想下去。

    这位可是王爷,若真对他有想法,他怎么可能逃出去,暖安楼那次不过是因为他运气好!

    连书南脸上平静差点崩了,他只能安慰自己应该是多想,他天天想那么多绝对是脑子出了问题,于是连书南忍了忍,淡定的回梁莫取:“几年前路过那里。”似乎觉得光说这太刻意,又换个随意的口气问:“里面的台阶竟然没了,没细看,真是鲁莽了。”

    梁莫取也快熟整理好情绪,当作什么都没发生,道:“膳房给他们烧了几次,救火时不小心又把台阶撞碎了。一直忘了修,他们后来说跳来跳去有意思,修台阶的事就耽搁了下来。都怪我忘记提醒你。”

    “不怪王爷。”连书南温声道,却话锋一转,问:“膳房失水,想必周遭槐树也要受难,如今这些槐树繁茂层叠,王爷应该于其中耗了不少心思吧。”膳房所在小院种的也不少,经历几次火后却仍棵棵成荫。

    瑾王府的槐实在是叫人好奇。

    “树不怕火。”梁莫取故意勾人心思。他回头留连书南一个“猜猜看”的眼神,负手往膳房里走。连书南便不多问,但想想,生生给气笑了,这都什么小孩子脾气……

    不过既然小孩子脾气,计较什么,吊着半晌不问,自己就乖乖全说出来了。况且梁莫取既然提了枝重山,那么关于树不怕火的秘密……连书南猜的也十有八九了。

    连书南跟着进膳房。前脚刚进,后脚梁莫取就捧着个大碗,对连书南道:“阿南,我去摘花,你帮忙拾到碗里。先把蒸槐花做出来,等会你尝尝。”

    蒸槐花,家常便饭,王爷真会做啊。

    连书南此刻才确切清楚梁莫取做蒸槐花不是戏言,若如此他开始期待梁莫取的蒸槐花。

    他从小没吃过花,除了父亲做的白梅粥,但粥太甜,小孩子又嗜甜,他顾着喝粥,花的味道完全被盖过去。年复一年,等他长大有兴趣有耐心去品花时,父亲却遽然辞世。

    往后他独身奔波流离数载,遇甜愈苦楚,遇美好愈寂寥,忙碌经年,到头来他不知花是何味。

    “阿南,接住了!”梁莫取已爬上树,朝他抛来一串花。连书南猛回神,往前移手中碗,却失了时机,花落到脚下。连书南脸上有些自责,他回忆往事太认真,白白脏了花。

    梁莫取看到他的无措,站在树上喊道:“没事的,拾起来就行,蒸花前还要洗一遍,不脏。”

    连书南听了立马把花放到碗里,他个子小,捧个大碗生怕犯错的模样显得更加可怜。

    梁莫取明白他这样小心翼翼是在殷府、乞讨期间练就的本能,一时酸楚,便挑个话题让连书南放轻松:“阿南,我心悦槐花,你呢?”

    连书南拿着大碗,迷糊梁莫取想的又是哪一出,暗暗叹气,猜小孩心思最难了。大概不是个坑,连书南按实答道:“白花。”

    “什么品种的白花?”

    “白色的都可以。”

    “府上白槐可喜欢?”

    “喜欢……王爷你找到好花了吗?”连书南见梁莫取还想接话,抢先说完。

    夜晚将至,晚霞下槐花红似火。梁莫取再这样说下去,天就要黑了,摘花会看不清。

    梁莫取便继续摘花。

    他挑的全是花粒饱满花色新鲜的。

    一棵树上就已经挂满串串白笼,何况膳房小院种了足足十余颗,在连书南眼里这些槐上仿佛坠着数不清白玉珠,根本分不清哪缕白上佳,偏梁莫取在槐树间窜来窜去,一会功夫就摘够一碗花。佩服之余,他与梁莫取配合默契,花全稳稳接到碗里,无有第一串那般遗漏。

    淘洗干净花后,天完全黑了下来。空气中清香四溢,连书南闻了闻自己洗完花后的手,是槐息。

    他猜洗花水应该也是花的味道。

    他开始幻想蒸槐花的味道。清香吗?占前又说多加辣,花配辣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放任自己想象花与辣的感觉,他好不容易到了瑾王府,一切都在计划中,步步无失。他很开心。他往窗外看黑夜,深蓝色的很美。

    欲收回眼,膳房外泛红的光入双目,难退去。

    视野里,晚霞下红色的白槐,此刻正散着星星光芒。一朵花粒是一滴夜明珠,一串槐是一红灯笼,白日下是树上白云,眼下是树树明。

    其实不是红光,连书南看清发现,槐花发的是白光,但他们周围被红色莹莹环绕。

    灵力汇月光,但红色的不是灵力,作为灵力未显现的人,根本看不到灵力颜色,也感受不到灵力。

    这些红色是萤火虫,因人界灵源为红色,所以人界的萤火虫发红光。

    膳房只有他与梁莫取两人,所以院中景象是梁莫取所为。连书南明了。

    他想起摘花时他还担心天黑看不见花,太久不见灵力使用,他都忘了夜晚是可以用灵力照亮的。

    “美吗?”梁莫取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倚着木架也在看窗外。

    “美。”他匆匆低头,把花捧给梁莫取,问:“王爷,花洗干净了,之后该干什么?”

    梁莫取没有接过碗,呆呆看碗里花道:“哪天有时间,大家聚一起,一起看。”

    “嗯。”

    “生火吧,阿南。你想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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