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虎挠挠头,想了一会道:“是这个理。”
原来如此。
连书南轻笑,怪不得瑾王绕那么大圈子,怪不得瑾王没有直接将他要去王府,怪不得怪不得…
是他想太多所以忽视了细节,他一心想去瑾王府,却忘了梁莫取并不知道他的心思。
梁莫取在设法让他忠于皇家,以至于在他灵力灌体后、有可能成为送给魔界的强灵之人后,会心甘情愿离开人界。
皇家无亲情,怎的瑾王愿费尽心机为兄长解忧?
连书南隐约记得人圣即位前,皇子们为人界君主之位争得头破血流,争到最后只剩下梁莫取和人圣。传言当年朝臣更看重的是梁莫取,可他却慷慨将人圣之位让与兄长。
梁莫取梁莫取,人圣之位不取……虽一毫而莫取吗?他更加好奇这位瑾王爷了。
思来想去连书南脑子转的飞快,顺手将扫把放个舒服位置的功夫就想了那么多。
四虎在一旁自然不知他想法,却冷不丁的感慨:“你脑子比我灵活,懂得也多。”
连书南作势要谦让几句,四虎却根本没打算让他开口,直接叹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聪明人,但你命不好,他们欺负你也实在是狠。”
“都过去了,我现在也好好的,没事。”连书南低声道。
盛夏的午后闷热晒人,四虎眯着眼,过几秒,笑了。连书南双手拿着扫把不明所以的对着四虎,心想自己也没说啥有趣的事。
四虎一把夺去他的扫把扔在一旁:“你呀……得亏是去瑾王府。什么都不介意,天天污蔑欺负你,也不放心上记恨。行吧,南弟,咱快点收拾收拾走吧,你这性子在其他地方多待一天都是受罪。”
连书南轻轻一笑,便跟四虎去下人小院。他的东西不多,几件衣服单手一提,就是全部家当。
四虎找来辆马车,他们从后门离开殷府。
从传来消息到他离开,短短半个时辰。连书南掀起布帘,后门走小道,青石砖铺的路,缝隙长着野草,小巷墙上青苔湿漉漉,冷冷清清,街道吆喝声绕过弯弯曲曲小道,也不清楚了。
周到。
木三娘的人哪怕日夜盯着殷府,也拦不了殷府的人,怡安楼哪有殷府少爷仆人熟悉这周遭的小径。帘下连书南微弯嘴角,露出的半张脸因那一抹笑突兀的邪气。
边上四虎又开始絮絮叨叨,大致是是交待连书南难过时找虎哥、受欺负时找虎哥,但说到受欺负时,顿了一下,道:“去瑾王府也好,我看阿随鹤妹都挺喜欢你的,应该不会被欺负。而且瑾王府人少,里里外外总共不过十几人,好相处。”
连书南来了兴趣,偏过头疑声问道:“为何王府只有十几人?”这确实奇怪,普通王族光随从都不止这些了。
“你年龄小,不知道也正常。其实最初我也好奇,后来还是问的王府钱叔,说是王爷母妃玉……不对,月,月妃!是月妃喜静,月妃去世后,王爷孝顺,怕王府吵闹扰了清净母亲就不愿意回府了。”
月妃……
连书南还真没听过这位前朝妃子,估计是位不受宠的。但作为不受宠妃子的孩子,当今人圣是怎么坐上的君主之位?连书南越想越怪,于是不再想,反正与他无关,他还是多打听瑾王府的事为好。
连书南道:“所以在瑾王府不能大声喧哗?”
“对。还有就是在瑾王府得注意那些槐树。”四虎神情严肃:“千万不能伤到那些槐树,瑾王府的槐树就是瑾王的宝贝心肝。”
“很……很重要?”
“谁伤槐树跟谁翻脸。”四虎又好似觉得自己说的不够狠,继续道:“南弟,王爷对鹤老妹的意思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
连书南点头。
“不是,南弟你也看出来了!”四虎惊讶。
连书南:??不然呢?傻子才看不出来吧。
四虎:“不争气的玩意,这家伙,谁谁都能看出来他喜欢鹤老妹,就鹤老妹看不出。瑾王也是,败家王爷,硬生生追十多年也没敢对人家开口,什么胆!”
连书南怔怔看着四虎,太勇了,王爷都敢骂。
四虎却像个没事人,哼了几哼,接着说:“瑾王喜欢鹤妹十多年了,一直唧唧歪歪对人好,结果前几年鹤妹不小心踩死一棵刚种的槐苗,王爷当场发怒,气的几天不见人。”
这样啊……
槐树,重要。
比古锁鹤更重要。
目前瑾王府第一重要。
连书南默默在心里盘算着。许是想的太认真,他仿佛闻到了槐花清香。
“得,闻到花了。王府快到了。”四虎道。
还真是瑾王府的花香啊……
马车七拐八拐,拐了半天,一路上没大声响,起初还有几声孩童嬉闹,现在却是只能听见鸟飞声。连书南记得瑾王府附近街道确实静的吓人,配上这淡淡花香,倒是令人向往。
“马上会有钱叔接你,虎哥就得回去了。”
连书南:“是……”
他却说不下话了,他看见四虎脸上一片黯然,眼圈还有些红。虽相处时日不多,这人看起来也五大三粗没心没肺的,但临到别离,豪情也是难舍。
“你呢,别被欺负了。硬气点,学虎哥我……”四虎一拳锤了下腿,提高嗓音:“我这边,多和锁鹤她提提你,让她照顾照顾你。再有什么不妥的……和虎哥说!以后王爷少爷出去玩咱还能再见……南弟,总之别怕。”
连书南感觉鼻子有些酸,他流浪数年,关心他的人不多。扯了个尽量灿烂的笑,他回道:“谢虎哥。”
四虎也笑。
马车就停了。
一位面相和蔼的老者站在府门前迎接连书南。四虎最后在车上留了声“钱叔多照料”,便匆匆离去。
连书南感伤片刻,他望着快看不到的马车,想起自己的亲人朋友都是这样被迫离开他。
留不住的,他身边留不住任何人,都是过客而已。
“书南是吧,孩子。”老者慈祥,声音也是缓慢慢的舒服。
连书南轻声答道:“是。您是钱叔?”他快速将方才思绪抛在脑后,他到瑾王府,万事皆新,过往旧事与此地无关,感伤也没用。
老者低低嗯了一声,搀过连书南一只手,边带他进王府,边细细询问:“阿随天天念叨的南哥哥就是你吧。书南,我叫你阿南行吗?”
连书南点头,老人拉着他问事情的样子,和乞讨途中见到的爷爷和孙子很像,他莫名感到亲切。
王府也在钱叔的带路下展露真容。
府内是槐树成林,老树遮天,几乎所有地方都种有开着串串白花的槐,意料之内的样子,毕竟瑾王府在外看来简直处于白云之中,槐树真的多。
不过府外根本看不到真容、被槐树掩盖的飞檐反宇却意外的庄严。瑾王那顽皮性子孩子气的人,府内房屋款式和布局竟像个王爷该有的。
“阿随他脑袋有点傻,旁人名字跟他念叨月余都记不住,唯独阿南你,他听一遍就记住了。我还问他怎么记住的,他稀里糊涂,回我个喜欢哥哥,也讲不清楚……”钱叔摇摇头,笑的无奈:“今天看见你,我可算明白了,你生的那么好看,他记不住才怪。色小子。”
钱叔一路上说着这些。
连书南收回观察瑾王府的眼神,顺声回道:“阿随或是慢慢变好,心里开始通透了。”
“王爷找太医查过了,治不好……”
“哥哥!”阿随突然从一棵树窜出来:“哥哥和我回家了!”少年满目惊喜,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连书南,小傻瓜刚从槐树堆里出来,扑进连书南怀里,染了连书南也满身槐花香。
“阿随!没规矩!”钱叔呵斥阿随。
连书南微微低头,阿随正委屈的蹭他,小脸皱巴巴的,嘟囔着“钱叔凶”,可怜极了。连书南心里莫名涌出些怜爱,不自觉的摸摸阿随,顺着他一头乌黑的发,似是在安慰这个小傻子。
钱叔见此,绕阿随转半天,仿佛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最后一脚颤颤巍巍踢在阿随屁股上,道:“还学会装了,之前挂树上半天眼都不眨一下,现在给我装可怜?阿南别惯着他,给他娇气的!”
谁知阿随头又往连书南怀里拱了拱:“哥哥钱叔凶!阿随怕。”
“你你你,小东西我是管不了你了!”钱叔简直气的头冒青烟。
连书南瞧这情境,老头小孩斗气,一个比一个硬,他心里好笑,又觉得温馨,抚着阿随一头软毛,朝钱叔道:“阿随可能有点激动,小孩子脾气,等会缓过来没准自己就悄悄躲到角落里羞了。钱叔,我们继续走吧。”
钱叔也不计较了,道:“你是个懂事孩子。可阿随缠着你,拖累的不舒服。”
连书南道:“我喜欢阿随,不拖累。”
“喜欢阿随?”突然旁边槐树里窸窸窣窣,传来这一声。
不等人反应,下一秒,头顶槐树里又窜出一人,随着这动静,花粒像下雨般飘落。
连书南抬头,那人红衣绣白槐,意气风发,依旧是两颗小虎牙,迎花落身旁。
“那喜不喜欢本王的瑾王府?”他一身轻便干练的站在连书南面前。
连书南愣了一下。
然后又树里又传来声音。
“王爷你又不等我和姐姐!”
“去你的占后!说话稳重点注重点,王爷这是轻功高超!”
话音落,占前占后姐弟俩站在连书南面前。
连书南看了看怀里的阿随,又看了看面前三人,最后看了看他们窜出来的那颗老槐……
千万不能伤到那些槐树,连书南记得半响前有人如是说。
要不,槐树还是第二重要吧。连书南想。
“王府比殷裘那里有趣吗?”有着孩童邪气般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似乎故意提高了音调,十分顽皮。
连书南思索怎么回答妥当些,却余光中看到梁莫取向他伸出手,下一秒耳边传来微热的触感,一寸皮肤顿时发烫染上淡淡粉色。
“槐花。”一朵白色递到眼前,眼前是梁莫取明亮的眼瞳,“你笑笑。”
笑?连书南疑惑不已。
梁莫取道:“我记得你笑起来很好看。”
一瞬间,连书南身上恶寒四起。
这话……困在暖春楼的日子里,那些公子老爷对他说过这样的话,而后他就被丢进他们房中……再往前些日子,也有位公子说过这话,之后那公子要娶他……
对他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的男子不多,但每一个都是他的屈辱。
连书南条件反射的咽了咽口水,他强忍恐惧没让自己后退,怎么说梁莫取都有位心上人——古锁鹤,女子。
梁莫取怎么可能和以前那群人一样。他安慰自己。
“你怎么咽口水,没见过本王爷那么俊的人吗?”瑾王语气听起来颇为自豪,仆人在周围哧哧的笑成一片。
连书南心有点凉。这种调戏般的语气……太熟悉了。连书南感觉,他似乎不能确定梁莫取是不是安全的人。
“王爷……俊美,小的很仰慕。”连书南掐了下自己,尽量说的顺畅、感情充沛,说完还不忘露出个明媚的笑。他无论如何都是要留在瑾王府的,而留在瑾王府就要讨好梁莫取。
连书南此话一出,梁莫取拿花的手无法抑制的颤了三下,他就是逗逗这人而已,莫非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这人当过倌……莫不真……他不动声色朝后挪了挪。
“也对,在殷裘那家伙身边待久了,看到本王难免有些激动。”说罢,生硬地扯出一个笑。
“你笑起来倒很好看,以后就贴身服侍本王,让殷裘他们看看本王的仆人比他们的赏心悦目得多。”
贴身服侍。
笑起来好看。
主要是没有反驳!连书南神情恍惚,又见瑾王满脸欢喜,气结心中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方才故意以极暧昧的话试探梁莫取,若梁莫取表现出不理解或者疑惑抑或是恶心,梁莫取就绝对非暖安楼好男色之流,他连书南就安全了!
可……可贴身服侍……
连书南咬牙应下。梁莫取此人,据四虎所言,喜欢古锁鹤数十载无果。凭连书南前些天所见,梁莫取一腔爱意浓烈,除非傻子才看不出,怎么可能喜欢多年却无果。
莫不是……古锁鹤只是梁莫取的掩饰,掩饰他好男色?
但也说不准古锁鹤真的没看出来。连书南又反驳起自己。
当时千万院里与古锁鹤聊过几句,这古姑娘大概在连书南印象里留下个心大的形象。如此,梁莫取可能真的单纯没成功表明爱意。
“阿南,本王让人给你置了新衣物,你一会换上。贴身服侍,从今晚开始吧。”
连书南:“……是”
今晚开始服侍,也太着急了点吧。他觉得,还是有必要确定梁莫取在某些方面是否有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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