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莫取与连书南皆是一愣,那男孩没有给他们一丝反应的时间,他直勾勾的盯连书南,手慢慢冲破冰层阻拦伸向自己心脏处。
再眨眼,连书南左手吃痛。
他低头一看,左手手心出现两个血洞,男孩的手突然刺破冰层,两指挖进连书南手心的那两个血洞里。血流了连书南一手。
连书南闷哼一声,头上沁出细汗。
他挣扎着想生生扯开左手直接让手指脱离,可还没动手,突如其来的寒意席卷全身,四肢是冻僵的感觉。
他仿佛回到了最初无家可归的时候,就是这么冷,眉心处也莫名钻心的疼。
“占后!快抽开男孩的金线!”梁莫取冲占后大喊。
本来他想直接把男孩体内的鬼抽出来,可看到连书南冻的浑身打颤捂住眉心,他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现下正是盛夏怎会生寒?
寒冷、眉心痛,只有一种可能,他所感的是男孩身体有的感触。
那男孩另一只手对着自己心脏,威胁他们一般,梁莫取只能先放过他。
占后即刻抽出穿破男孩脑袋的金线。冰封融去。
那男孩瞬间要逃,但被梁莫取一把抓住。
男孩见此,立马用尖爪刺向自己肚子。当下连书南腹中如同被利刃割破一般。
“阿南!”梁莫取心急如焚怕这小鬼再作出其他事,只得放开他。
其余的人则迅速将男孩与连书南围了起来。
陆子泽在连书南背后,便伸手给他输送灵力。
连书南察觉到了,赶紧向前走一步,他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他体内蕴藏强大灵力。
陆子泽还想继续给他输灵力。连书南却突然开口:“小陆公子可以帮我取出鬼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梁莫取忙道:“不可!你与这鬼孩同感,若强行取鬼,这鬼孩必定拉你同归于尽。”
连书南不想再拖延时间,咬咬牙,他用右手从怀里拿出块利石,正是他先前刺这男孩指头的那块。
他飞身一步抓住男孩肩,将石尖对准男孩脖颈,狠狠刺穿!
但所有的痛都会反给他,连书南直觉得自己的脖子好像烂了个大洞,喘口气都痛的恶心。
“快取鬼!”他奋力朝梁莫取吼。
那男孩因为连书南的行为怒不可言,尖爪对准连书南腹中就刺。
好在梁莫取快了一步,他取出男孩身体的鬼。
那男孩指尖就隔层衣服停在连书南腹前,没了鬼支配的身体归为死尸,耷拉个脑袋栽在地上。石头穿破了他细小的脖子。
连书南稳稳身形,觉得自己还能行动,可撇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众人,想都没想,歪头倒下装昏。
若脖子被刺穿还能活蹦乱跳,不是怪物就是奇才,他不想被这几位当怪物也不想当奇才,他只想作个不引起他们注意的人。
故,装昏乃上上上签。
“书南兄……那么猛的吗?”他听到占后的声音。
有人把他揽到怀里。一股槐花香,不用想都知道是梁莫取。
“南南总让我,出乎意料。”陆子青摸了摸他的面具,但很快松开手,他好像在阻拦谁:“你不用输灵力,伤的是鬼孩,南南身上无伤,只是疼昏了,等他缓缓就好了。你这样只是浪费灵力。”
一阵沉默过后,连书南被背了起来。
他听到梁莫取说:“好,若明日阿南还不醒我再用灵力。”
陆子青又道:“把附在那女孩身上的鬼灭了吧,解决完她,王家村就只剩下一只鬼了。”
“还有鬼吗?”占后问。
“二塘。”说话的是梁莫取。
“二塘也是鬼?”占后仿佛受到重创,这意思是,整个王家村的人无一列外,全被鬼杀死了。
屠村,真的是屠村。
“是他没错。最初灭鬼时,我故意不护他,想看其他鬼害不害他。我在他身上渡了层灵力障,若有鬼杀他,那层灵力障便可护他一时,但二塘并没给灵力障发挥作用的机会。他在鬼群里穿梭自由。”梁莫取道。
“我的天呐,这么说,王家村死光了……多大仇多大怨啊!这谁干的那么恶心。”占后忍不住咒骂。
“是谁?”陆子青冷哼一声,“明日去槐俞镇便知。”
“不去枝重山城内?”梁莫取问。
“瑾王爷,咱们现在一个重伤两个昏迷不醒,怎么着也得先去槐俞弄点赐土养养元气吧。顺便打听点事。”陆子青声音越说越虚,似乎在配合自己所说的“重伤”。
没等梁莫取再开口,哎呦喂喊了几声疼,不给梁莫取说话的机会,对陆子泽道:“友石你把附小娇娇身上的鬼取出来,别杀它,捏疼它逼二塘出来。我歇会,背后疼,重伤,再拖会估计肉就要烂了。”
最后几句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拐着弯暗示梁莫取必须去槐俞。
“狗青你等着,回去非在你躺怡安楼姑娘怀里听曲时把你弟请过去。”连书南趴梁莫取肩上听到了这么咬牙切齿的一句。
你坏我小心思,我便毁你好兄长形象。
难得好友啊,连书南感慨。
陆子泽动作快,陆子青刚说完,他便揪出鬼,是个淹死鬼,泡的肥大软烂。陆子泽施法刺其指尖,这是陆子青教他的。
那鬼脱离了肉身,痛感重回,这时被刺软肋便立马惨叫。
可是不见二塘身影。
陆子泽在鬼耳边说,其实已经看不出这具泡烂的淹死鬼的耳朵在哪里了,陆子泽也只是大概估摸了一下位置,他私语道:“让二塘出来我便放过你。”
说着箭刺的愈深。
那鬼叫的更惨,但它领会了陆子泽意思,啄米般点它浮肿的脑袋,下一秒一声稚嫩的幼女声:“爹爹救我!爹爹我喘不过来了,我胳膊痛。”
所有人都满脸疑惑,陆子泽刺的明明是它指头,为何说胳膊疼?
但这样还真有用,后门附近的石壁上冒出个头,二塘急不可耐地从石壁里出来,惊喜地看女孩声音的方向,发现是陆子泽手中鬼后,立马怒气冲天大骂道:“他妈个淹死鬼冒充我闺女,大水怎么没把你嘴冲烂!”
他一出来,陆子泽眼神示意,占后拿起金线缠住二塘。
但二塘仿佛根本不在乎这些,他不知为何被那鬼气的不轻,被抓住了仍不住的骂:“你也是当娘的,自己孩子给人扔沟里去救才死的,大家都是为孩子死,你怎么不可怜可怜我?你妈的学我闺女,我学你孩子淹死前哇哇哭你愿意吗?你他妈的,你学我闺女……我咒你下辈子投胎还是个人!你妈的敢学我闺女!”
他讲到“咒你下辈子投胎还是个人”时,陆子泽手里一直不吭声任二塘辱骂的鬼突然发疯,尖叫道:“你才是人,你和你闺女下辈子都是人!”
“你敢咒我?”
“我咒你这辈子都别想找到你闺女!”
“你他妈!你这辈子也别想找到……!”二塘瞪大了眼睛,因为陆子泽捏死了那只鬼。
陆子泽眼中闪过一瞬落寞。他向二塘走去。
二塘的惊讶霎时化为恐惧:“别杀我别杀我,侠士别杀我!”
没人喊停陆子泽,二塘急得直往后躲,但金线扯着他,他躲无可躲,最后妥协似的大叫:“是息宝,是息宝,我全说!”
陆子泽上手掐住他脖子:“你想清楚,你真的知道?”
“友石!放开他。”陆子青在后呵斥。
陆子泽没听。
二塘喘着粗气道:“先、先让我把孩子埋了,埋好孩子我、就说。”
陆子泽仍不放手,眼看他要拔出箭刺破二塘的头,陆子青忍痛上前止住他:“你放下,他没准真知道点什么。”
“对呀,你别把他弄死了。”占后在一旁附和。
“万一他耍花招……”
“单有你,他敢耍花招吗?友石,我信你能防住他,所以放开他。”陆子青道。
陆子青攀上陆子泽的手臂,眼神坚定。
“听你兄长的,莫误了事。”梁莫取有些严肃。
但陆子泽还在犹豫。
二塘被陆子泽掐着,手脚不停乱踹乱踢,就在这时,一不小心,他手碰到陆子青后背。
陆子青痛的一哼。
见状陆子泽赶忙放开二塘,担心地用灵力安抚陆子青。
陆子青只是推开陆子泽的手,道:“省着点用。”
他勉强站直,看着被占后的金线绑的死死的二塘,道:“埋吧。埋完就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否则,后果你刚刚也看到了。”
于是他们便在千年槐风化前所在方位边挖了两个小土坑。
二塘似乎一门心思在葬那俩个孩子身上,给那俩孩子整整衣服,擦擦脸,弄好了自己又偷摸抹了把泪。
“你为何说是息宝?”梁莫取问。
“我还没埋好孩子,不能说。”二塘把孩子抱进了土坑里。
“哎,你这会守起规矩了还。”占后道。
二塘不理他,自顾的捧起土轻轻放在孩子身上。
他葬的认真,仿佛那真是他的孩子。
梁莫取便问:“你不是二塘,对他的孩子怎么挺上心的。”
二塘手顿了一下:“小孩子,曝尸荒野的不好。入土为安。”他继续埋葬。
埋着埋着他又抹了几下眼泪。陆子青盯了他一会,突然问:“你女儿是怎么死的?”
“问这干嘛……”
“你是为你闺女死的,总得有个原因吧。什么原因让你那么恨,恨到死不安生,化为怨鬼。”陆子青语气浅浅,好似不经心,但他一直注意二塘脸色。
难掩悲伤。
他叹了口气,道:“我有个小女儿,饿死在财主的粮仓里。”
二塘一捧一捧掩平两个小土坑。
家穷,女儿饿,他尽量语气平淡,可说出来却是无尽凄凉。
财主家粮仓有个小洞,人通不过,但她太瘦小了,竟让她钻了进去。
她只想抓一口袋米,但被财主家仆人抓住。财主把她吊在房梁上,让她眼睁睁看着一屋子粮食,饿死。
他在女儿被吊的当天下午就找了过去。
磕头,赔笑脸,任踢任打,财主终于答应带他去见女儿。
在粮仓里,财主把他女儿吊高,把所有能登高的东西拿走,对他说,救你闺女吧,便锁上门。
他是亲眼看着女儿一点点没气的。
他捧高一掌米,还差太远,他踩粮食上,却发现财主早把大部分粮食移走,这里只有一小部分粮食,堆在一起也够不到女儿。
“我闺女说,爹爹我饿,爹爹我手疼,爹爹我喘不过气,最后就没声了。”
两个小土堆在死树旁慢慢成形,二塘又去搬两块石头压在土堆顶上。
压好了,他坐在小坟前,抑制不住掩面哭泣:“我当时求财主,他就坐在粮仓外面,我头都磕破了,我说你放过我闺女吧,我和我闺女一辈子给你做牛做马。结果他说什么?他说小小年纪偷偷摸摸,他是替天除恶,他说我们这种腌臜不值钱,早死早清净,能让他看看人是怎么样死的,也算我们的福气。”
无人说话。
梁莫取冷不丁刺破他的头,把他的鬼体提出来,如他所言,头破血流,不是磕死就是撞死的。
他们也不再把他放回二塘体内。
“侠士侠士别杀我啊!你们放心,我不说谎,我还想活到给我闺女埋起来,骗你们对我没好处。”二塘跪地求饶。
梁莫取拧了下眉,道:“埋你女儿?”
二塘忙解释:“我闺女没人安葬,因为我也死了。她被扔在了乱葬岗,我也是。但不是一处,财主故意把我和闺女扔不同地方。”
陆子泽问:“你寻仇了吗?”
“没有,我当时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陆子青发觉不对劲:“你化为厉鬼了啊。”
“我是最近才有意识的,之前一直都是死了。”
占后道:“这怎么回事?”
“因为息宝?”梁莫取半猜测半肯定。
“对,息宝找到我,说只要我来王家村帮他杀人,他就帮我埋葬女儿找财主复仇。”
“你自己做这些不也行吗?”占后奇怪道。
“我死在一两百年前,附近镇子村庄的模样都变了,财主子孙也不知道去哪了。我找不到。”
“你便相信息宝能找到?”梁莫取问。
“他肯定能,他都有本事把我活过来,找我闺女和死财主子孙肯定也行。”
“他把你唤醒……”陆子青一下一下打扇子,道:“他可曾说过为何让你们在王家村做这些?”
“没,他不让我们多问。”
“你当真不知?”
“我骗你们这个做什么,我都把我闺女的事告诉你们了,还瞒这些干嘛。”二塘显然是被问急了。
“也罢,无论你说与不说,总归我们都要亲自查一查事情原委的。我再最后问你,息宝生前是在槐俞镇长住吗?”
二塘点头。
陆子青站起来道:“既然提前确定息宝就是屠村的人,这一趟也不算全无收获。马上去槐俞,我倒要看看王家村的孤儿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本领去唤醒鬼。”
他们休息片刻,到天明,离去。
走前二塘去拜了拜两个孩子。
山风微凉吹过,他祭奠的不是二塘的孩子,他祭奠的是自己吊死在房梁上、曝尸荒野无人安葬的小女儿。
众人皆明白,故无人打扰他。
拜好,他想了想又问他们:“昨天那个人还没找到她孩子,你们真把她捏死了?”
梁莫取道:“你不用担心,她魂魄仍在,捏碎的只是怨气,怨气一破,了却前尘往事,她便可以投胎了。”
二塘便沉声不再问,但也不见他为之高兴。
提到这,陆子泽低声对陆子青道:“兄长,那只鬼哭了,我差点下不去手。”
陆子青沉默片刻:“也是苦命鬼……”他露出个宽慰的笑:“没事的,你助她投胎,脱离苦海,忘记怨念。友石,你做的很好。”
他们便离开王家村。
来时寂静无声的村子,离去死寂新坟。几十口人无一幸免。
因为可怜这些人,昨夜二塘埋好孩子后,梁莫取陆子泽占后又动灵力把其他人也埋葬好。如今这个村子除了息宝,皆安息在死去的千年槐下。
“若鬼知道原身的记忆,守灵时他们说王家村待息宝好、养他成人的往事应该就是王家村的人记得事,可是,息宝为甚会屠村。鬼在说谎吗?”梁莫取想不通这一点。
二塘道:“没说谎,王家村对他确实好。”
这就更怪了。他们疾速前往槐俞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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