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子未停,诸人一路跑到了大道上,脚底的路总算是平坦了些。
离他们出学院,已经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八个人的队伍在此时虽然还保持着,但已经明显出现了几分松散。
宁荣荣还在队伍最后,勉强能跟上整体的速度,但奥斯卡和马红俊却慢了下来,他们两个的位置逐渐在和宁荣荣拉平,再往前看,离他们三个有一臂间距的是阿汀,小舞和朱竹清,三个小姑娘的脚力很好,跑到现在也只是略微喘着气,面上被阳光晒的薄薄红了一层。
领头跑着的是戴沐白和唐三,在八个人里,就属他二人的体格最好,相比其他人,他们目前还算轻松,没觉得太累。
诸人现在跑着的大道是通向索托城的,这条道儿宽敞明亮,周围只有并列着的一排白杨,没有了视线阻碍物,行人也比在乡村多一些。
这会儿已过了辰时,也就是说大伙都吃完了早饭,走出了家门。
他们八个人在这条道上分外显眼,尽管队伍已经挑了个道边的路在跑,但随着他们越发逼近索托城,身上停留的目光也愈发多了起来。
“这些人…”马红俊一边喘着气儿,一边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看的胖子我怪不好意思的…”
这话说的颇逗,再加上马红俊诚恳的语气,最边儿上的宁荣荣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
“嘘,你不怕岔气儿呀?”奥斯卡费力的瞪了眼他,没好气的吐槽了句:“眼睛是人家自个的,你没必要管那么宽。”
马红俊吃了个瘪,他无辜的眨着眼睛,却奈何没力气再怼回去。
跑了大约几十步后,在队尾的三个人几乎快跟不上时,诸人终于跑到了索托城门口。
扶着城墙,宁荣荣弯着腰,拽着背筐的肩绳,止不住的在喘。
“沐白。”唐三舔舐了下微干的嘴唇,把想跑回去的戴沐白喊住了:“咱们先停一下。”
戴沐白转过身,疑惑的看向他:“怎么了?”
“你看…”唐三扯了下唇角,抬手指向宁荣荣,奥斯卡和马红俊他们三个人:“咱们出发前,老师嘱咐了句,我们是个团体。”
听到团队这两个字,戴沐白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什么,他循着唐三的手指望过去,看见了宁荣荣他们汗流浃背的样子。
思意稍顿,戴沐白快步走了过去,来到了他们三个人的身边。
“来,我帮你背几个。”
宁荣荣一愣,看着戴沐白从自己的背筐里拿出了一个大的石块和两个小的石块,她汗津津的手顿在半空,最后真挚的感谢他道:“谢谢你,戴老大。”
“小事。”戴沐白把接过来的石块放在自己的背筐里,冲她点了点头:“一会我和小三放慢速度,你尽量跟上。”
“好。”背筐轻了些,宁荣荣直起身子,恢复了不少力气。
在戴沐白拿过石块的时候,唐三也走了过来,他站在奥斯卡和马红俊跟前,犹豫了一会,一时没选择出来要帮谁拿。
“三哥,你帮小奥拿一块吧,我还成。”马红俊说着,直接伸手把奥斯卡背筐里的一块大的石头拿了出来。
“我说胖子…”奥斯卡用手支着城墙的墙面,动了动嘴唇,刚想说什么。
马红俊白他一眼,大喇喇的说道:“你弱不禁风的,胖爷身子壮,没事。”
这话略微堵心,奥斯卡胸间一梗,差点气儿没喘匀,但他好歹是知道着胖子在嘴硬。
唐三颔首,把那块大的放进了自己的背筐里,一放进去后,身上便又沉了许多,他颠了颠背筐,唇瓣轻抿了下,还好,尚能接受。
在队伍即将要往回跑时,阿汀从前面往后走到了马红俊那,在胖子一脸懵,还没反应过来时,默默伸手拿出了一块大的石头,往背后塞了进去。
“诶?哎!”马红俊瞪大了眼睛,一时没拦住她。
阿汀把他伸出来的手臂又按了下去,双手护着背后的竹筐倒退了几步,活像个护崽儿的母兽:“我的状态不比你好多了?等你缓过来了,再拿回去就行。”
话说到这份上,马红俊也不好再说什么,他重重一点头,答应道:“成,胖子我一定尽快恢复。”
阿汀应着,眉眼弯了些许,如同昨夜的明月刚露出头时,清辉映目,满眼皆是瑶光。
她转身回到原来的位置时,恰好和唐三擦肩而过,霎时间,那抹微凉的气息便又拂了过来。
就像是早春时,乍暖还寒的气候一样,总是带着些细末微流的凉意。
唐三垂着眼帘,振了振睫,也不知是沾染了这抹凉意还是怎么的,他觉得胸腔里紧缩了一下后又舒张膨胀了圈,那里面涨的满满,好像有什么要汹涌的溢出来似的。
这种感觉…
有点难以控制。
他将眼睛闭了闭,微调呼吸,再睁开眼时,又是一派清明的模样。
迈开双腿,他跟在戴沐白的身后,匀速跑了起来。
往回跑的时候,他们领头的特意慢了些,也许是方才把石头拿走了几块,减少了重力,尾后的三个人这次毫不费力就跟上了队伍。
等到诸人沿着来时的路又跑回到学院的大门口时,远远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大师。
他顶着升的越发高了的日头,背着双手,静静的等着他们跑到面前,随后一言不发的去了旁边的桌子那,一碗一碗的给他们倒了水。
“喝吧,盐水能快些恢复力气。”
这才刚一圈,小怪物们还有九圈的路要跑。
每接过一碗,诸人便道一声谢,而后脸也不抬的喝完了盐水。
咕噜咕噜——
阿汀仰脖灌完了一碗,她舔着唇,将滞留在唇舌间的咸味和水渍全部都舐干净后,总算觉得身体舒服了些。
看了眼日头的高度,阿汀心里咯噔了一声,现在距离巳时还早着,再跑个几圈,温度越来越高,那她迟早会被蒸干的。
正胡乱的想着,她的手臂突然被谁扯了扯,阿汀转过头,和小兔子盈然水亮的双眼对上了。
“怎么啦阿汀?”小舞的双颊粉红粉红的,像抹多了胭脂似的,她一手捧着碗,一手拉着阿汀的手腕,眨了眨眼,又问道;“是不是不舒服了?”
作为一只自小在内陆土生土长的魂兽,她不太了解海魂兽化形为人后的事,这会儿看见阿汀思虑重重的,还以为她是出了什么事。
“无事。”阿汀从没告诉过小兔子,海族化形后不能长时间受热气的事(该处详情见第十章),以前在诺丁城比较自由,她自己时常注意着,自然是没有大碍,但现在…
反正还没什么事,说出来怕是只会平白的叫小兔子担心。
故此,阿汀摇摇头,又重复了一遍,以证实自己是真的无恙:“没事的。”
“哦…”见她说的认真,小舞便没再多想。
几个人喝完了盐水后,互相帮扶着站了起来,重复着先前的路线,往道上跑去。
来回六公里左右的路程才跑了个开头,距离终点尚且遥遥无期,大师站在原地,就这么一直望着他们跑来跑去。
原本他还在想,队伍里会不会有人半途而废,但随着时间的快速流逝,小怪物们一圈一圈的跑下来,他默然注视了良久,截至目前,竟然没有一个人落队。
已经跑了一个时辰多,太阳正高高的悬在头顶上,气温随着光线的升移逐次增高,闷热的几乎要把人晒化。
趵趵的脚步声比起之前已经沉重了不少,八个人的队伍松松散散,整体的速度都在放缓着。
还剩下一圈——
阿汀把从宁荣荣那里接过来的石头放进了自己的背筐里,弯着腰身,喘息了许久才直起来,她拦住小舞作势要伸过来的手,咬着腮帮,费劲的摇了摇头:“你还背着竹清的呢,别再背了。”
“我还撑得住。”分担了戴沐白的两块小石头,还有朱竹清的一块大石头,加起来,小舞的背筐里一共有十多个石块,她的脸颊越来越红,额前的刘海都湿漉漉的,整个人像刚从水里出来似的。
最后这一程异常的漫长,几个人的腿脚都沉甸甸的,好似绑了石头一样,只能一前一后的挪动着脚掌,在满是沙砾的道路上摩挲着。
这趟返程还有三里多,距离学院还远的很,接近午时,天气越来越热,空气中好像一点水汽也捕捉不到了,像个庞大的蒸笼一样,盖在了他们的脑袋上,闷的叫人发昏。
汗水滴滴答答的淌着,宁荣荣穿着的衣裙已经湿的变了颜色,她身体晃悠悠的,眼前一阵接一阵的发着白光,似乎下一刻便会倒在地面上。
见她的状态不太好,三个在前面的小姑娘都停住脚往宁荣荣那里走去,朱竹清和小舞一左一右的把她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脖颈处,带着宁荣荣一起往前赶着,阿汀则是帮着朱竹清和小舞各分担了一块石头,紧跟着她们的步伐。
“大家…都怎么样?”
戴沐白停住脚步,转过头,嗓音沙哑的说道:“再撑一会,就快到了。”
话说完,他整个腰背又弯了些许,缓了三五刻才好些。
“不成了不成了…”奥斯卡趔趄了几步,被马红俊及时的拉住了才没倒下,他闷声的咳嗽着,喉咙里像是着了火般,又干又涩,隐约的还混着股血腥味儿。
“走过这条小道,就快到学院了。”唐三抬起手臂,用衣袖粗粗的擦拭了番脸颊和额头:“大家再坚持一会…”
他话说到一半,目光顿在了某处没再移动,在其他的伙伴陆陆续续的又跑起来后,他独自逆着人流,往后面走去。
“阿汀?”
踩着凹凸不平的路面,唐三走到了那道纤细的人影身边,阿汀撑着一棵大树,垂着脑袋,胸膛一起一伏着,听见有人喊她,这才迷迷糊糊的抬眸望了过去。
“…小三?”
她一抬起头,唐三才注意到不对劲:“你怎么了?是不是背的石块太沉了?”
阿汀的面色红的不太正常,而且细看之下,她脸庞的肌肤上多了好几丝干裂的痕迹,细密的交叉在一块,有点像鱼鳞的纹路。
这个怪异的发现刚涌出心头,唐三便猛的把它按灭了,他没多问其他的事,二话不说的就把阿汀带到了自己的跟前。
唐三伸出手揽住她的腰身,牢牢的用手臂的力量托着她的身体,然后借着背筐和衣衫的遮挡,将自己刹那间就变的莹白的手掌熨帖在了阿汀的后腰处。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玄玉手做这种事。
“…”
模糊的视野里,阿汀看不见唐三的动作,但在感官处,她能清楚的察觉到后腰上的冰凉,还有对方因为用劲而迸凸出的手臂肌肉,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猛烈的触碰着她的心神。
阿汀挣扎着仰起脖颈,双手微微的颤抖着,她偏过脸颊,吐息间带着轻微的炙气,一时和唐三身上略浓的汗味相交杂着。
“带着我,你会更累…”
“先别说话。”唐三打断了她,一边努力调衡着自身紊乱的呼吸,一边抬高了手臂,肘关节正好托在阿汀背后的竹筐下,替她一点点减着重力。
“看到了么,大家在等我们。”
阿汀顺着他的话投去目光,果不其然的,看见了前面,正停下来等着他二人的伙伴们。
一步一挪,丹田处热意汇流,而后这股热意便顺着四肢百骸,一分分的融进了经脉中,内力运转周天,唐三慢慢的吁出了口气,眼神坚定的望着前面。
“快到学院了。”
正午时分,炙阳如炎,万里无云的天幕澄透,泛着蔚蓝的色泽,显的清润又素朗。
偶尔风声路过,会带来几响枝丫的颤动,簌簌的林叶间杂黄带绿,小虫咿呀,风致分外别饶。
没有一点遮蔽物的小道旷然清寂了许久,大师稍微抬高了下颌,目光远望着,还是没看见人影。
按理说,这会儿应该是该回来了的。
大师心里摇动着,指节又往掌心里叩紧了些,或许是他自己担心过急吧。
正这样想着,远处之外,突然有了一阵噔噔的脚步声。
下意识的,大师眉梢一蹙,再次习惯性的,循声张望而去。
在此刻间,日光倏地尽数倾泻,那八个相扶而来的身影在地面上映的影影绰绰,亲密无间。
有什么东西在这时冒头而出,带着极为鲜活的生意蜿蜒滋生,最后朝着苍劲高大的巨木奔赴而去。
这是破土而出,也是初出茧蛹。
少年人之间,总是火热如朝的。
距离在缩短,大师凝望着那八个离学院越来越近的身影,背后紧攥着的拳头忽然就松开了。
也许是阳光照拂的太过暖热,他眉眼间的那几分冷严骤然便化了,细微的笑意在唇角浮露,迎着扑面而来的和风,大师迈开步子,朝着归来的小怪物们走去。
迎着秋日里的熏风,几个人接次坐倒,十个来回终于跑完,他们甩开了背筐,直接摊平在地,望着高高在上的日光,眼帘微阖。
那股凉意似乎又缓慢的回来了…
在昏迷过去时,唐三朝着旁边歪了歪头,竭力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但在什么都没看清前,他便陡然陷进了黑暗里。
趁着大师和另几个老师在忙着把人搬回去的空当,一道清寒透骨的凉意,悄无声息的遁进了众人间,跟随着阿汀的方向,顺藤摸瓜的进入了宿舍内。
窗棂台上,青玉鸟站的笔直,在那道凉意进入了房间里的一瞬间,它便腾的一振双翼,黑豆似的眼睛奕奕有神的盯视着,却没对此做出任何的反应。
没一会,它便又将双翼敛了回去,安安静静的窝于窗棂上,留心着外面墙角的动静。
时隔一日多,那些虫子终于有了些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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