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尘停下了, 他转过头,看到了一个头梳发髻,身穿八卦袍, 手里持着一个布幡,面容有些枯瘦干老的道士。
这种打扮的道士在京城大街上时常能见到,都是些招摇撞骗的骗子,见到衣着富贵的就要吆喝两声, 要么说对方眉心发黑要么说身上有妖气家宅中恐有妖孽作祟, 楚逸尘一向是不把这些游方术士当回事的。
不过, 今时不同往日,他以前也不信狗能认字,可他的狗小叔子真的能认字, 甚至还会为了圆谎下山偷东西。
而且对方说他身上有妖气,这正好切中了他最为关心的一点,他的狗小叔子到底是不是个妖怪。
当然, 楚逸尘也没有贸贸然地相信对方, 为防这道士是在胡说八道,他做出一副不确定对方在喊自己的讶异状“道长是在跟我说话?”
“正是。”道士伸出干瘦如鹰爪的手, 捋着山羊胡道,“贫道见施主身上妖气缠身,家宅中一定有妖孽作祟,特此出言拦下。”
“哦?”楚逸尘笑了笑,似乎不太信,“可我家中并未出什么怪事, 更没有什么妖孽, 道长是看错了吧?”
“施主有所不知, 那些妖精鬼怪最是狡猾, 他们往往会变作人形潜藏在你这样的普通人身边,行为举止看似与常人无异,可妖怪就是妖怪,每到你半夜熟睡之际,便会悄悄来到你的身边,吸食你的精气,损害你的性命。”道士说,“施主是否近日总感觉明明每日久睡,却还是困顿乏力,精神不振?”
楚逸尘心道半点没有,他在山上这段日子,身体反倒比在京中时还好一些,就连心口处时而会有的闷痛频率都变少了,而且他身边也没有变成人形的妖怪,只有一个死不承认自己不正常的大狗。
但他还是微微蹙起眉头,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疑虑。
道士一看便知道被自己说中了,于是露出一口黄牙,高深莫测地说“这还只是初时的症状,长此以往,你迟早会被这妖怪吸干精气,到时候真元耗尽,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楚逸尘面色一变,忙道“那道长可有什么对付这妖怪的办法?”
“自然。”道士笑说,“贫道乃修行之人,既然遇见了,就不能见死不救,我予你一道符咒,你将这符咒带回,悄悄点燃后,将符灰放入水中,骗那妖怪喝下去,他自然会现出原形。”
“可……”楚逸尘接过符咒,神色中仍有迟疑,“我并不确定那人就是妖怪,若是猜错了,那他喝了这符水会如何?”
“施主不必担心,这灵符只对妖怪有用,对凡人是半点无害的。”道士安抚道。
“那如何辨别妖怪?妖怪有什么特征?”楚逸尘又说,“我有几个怀疑对象,并不确定是哪一个。”
“这……”道士为难道,“施主不是修行中人,辨不出妖气,不过妖怪化人总有反常之处,例如不通人性,不懂人情,思维行事跟常人迥异,施主可以细心观察一番。”
这点倒是跟柏空有点像,他在京中时就时常搞不清柏空的脑回路。楚逸尘心想,不过这个回答对他没什么帮助,因为他现在并不想弄清某个人是不是妖怪,他想知道的是某只狗到底能不能变成人。
因此,楚逸尘又道“那妖怪若是化为了原形又如何甄别?我觉得家里可能不止一只妖怪,院里养的那几只猫狗也有点可疑,恐是那妖怪的同伙。”
道士心道你家哪来的那么多妖怪,又不是妖怪窝,但为了自己的计划,他还是耐着性子答道“修炼成妖后,野兽的形体也会产生些许变化,例如变得更大更高,像狐妖到了一定修为后还会生出第二条尾巴,总之但凡是妖怪,一定会跟普通的野兽有所区别。”
“那妖怪是怎么修炼的?一定得吸人精气吗?”
“一般修炼多久可以化为人形?”
“妖怪会在什么情况下下山?下山又有什么目的呢?”
楚逸尘乱七八糟地问了许多,道士越来越不耐,终于耐心告罄,在楚逸尘又要提问时,直接打断说“施主只需记得我说的,将那符咒烧成灰后放入水中,喂给你怀疑的人喝下去,对方自然就会显形,你的性命便可无忧,至于其他事,不必担心。”
这是让他不要瞎问了。楚逸尘心下了然,正好他也没什么想问的了,但为了配合自己之前套话时随口撒的谎,还是做出一副犹豫踌躇状。
道士见状,心一横,心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虽然这符箓难得,即便是他也得耗上数月才能画成一张符,但只要计划能成,便是把他的家底都掏出来,也是值得的。
因此,他又从袖口摸出两张符,叮嘱道“贫道再给你两张符咒,你把你所有怀疑的对象都喂一遍符水,切记符箓不可沾上污秽,不可沾上血污,否则便会失去灵力。”
“多谢道长!”楚逸尘一副感恩戴德状收下了符箓,并且连连保证自己今夜就去办。
道士满意点头,他站在原地看着楚逸尘远去,并不跟上,因为那符箓有他的法力,自然会为他引路,他此刻只需静等。
道士捋着胡须,越想越为自己的计划得意,他其实已经在雾隐山周围转了好一阵,他一来到这山里,就知道此地灵气如此浓郁,山中必有精怪,只是因为雾隐山周围那层迷障一样的雾气,他几次试图深入,都会在雾中迷路,因此也一直没能找到妖怪的踪迹,他正在山下徘徊找着进山的办法,就意外遇到了这个身带妖气的凡人。
此人身上妖气如此浓厚,甚至已经不同于普通的妖气,更近乎一种灵气,想必身边藏着的一定是一只修为强大已经半只脚跨入仙神之境的大妖。
这种修为的妖怪正面对上会很难降服,但有那凡人帮忙,他便可以兵不血刃,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其拿下,到时候取了这妖怪的内丹,炼制成金丹服下,对他的修为必然大有助益,说不定还能立地成仙,得道飞升呢。
对了,妖骨妖皮也不能放过,这妖怪浑身都是宝贝,可以顺道拿去给自己做几件新法器新法袍。
他满心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中,全然不知,楚逸尘与他分开后不久,就将那三张他忍着心痛咬牙拿出的符咒丢在了山坳间的一处废水沟里。
白蛇传的故事,楚逸尘跟柏空讲过,自己也听过许多次,并且他一直觉得许仙的行为很蠢。
一个是同床共枕,朝夕相处的枕边人,一个是街边遇到居心不明的陌生和尚,许仙竟然真信了那和尚的鬼话,喂白素贞喝下雄黄酒,事后还被白素贞变出的原形活活吓死了。
要楚逸尘说,无论那枕边人到底是不是妖怪,这么多日相处,总该看得出来对方到底是想害自己还是真心对自己好,既然是后者,又为什么要在意妖怪与否呢?
即便是妖怪,他也信柏空或者狗小叔子,都不会害他,反倒是这个道士有些可疑,在他问话时眼神有几次闪烁,指不定打着什么歪主意,这符箓他自然是不会给狗小叔子喂的,他甚至不会拿到狗小叔子附近。
所以,楚逸尘出了市集后,特意绕了点路,先将符咒远远丢掉,丢在山坳下的废水沟让那些符咒沾了脏污彻底失去效力后,才去找大狗汇合。
他没有提遇到道士的事,也没有提他发现了这个家大半都是由狗小叔子偷来的真相,只像往常一样,揉了揉狗小叔子的脑袋,又将在市集上买的东西绑在大狗背上,便由狗小叔子背着回了山里。
回山后他开始准备今日的晚饭,一边处理着食材一边在心里想事情,那道士的方法他不打算采用,但他还是要用别的方法试一试狗小叔子。
事到如今,他已经有九成的把握狗小叔子是个妖怪,他现在要试的是对方到底能不能变成人形。
虽然跟那道士东问西问了那么多,但其实没有什么不用符咒的办法可以直接辨别妖怪的真身,那么有什么办法能让对方主动变成人呢?楚逸尘想到之前心疾发作那次,给他喂药的真的是柏空的爷爷吗?狗小叔子在那一次有没有变成人呢?
其实仔细想来,他那回在昏睡中似乎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抱着,虽然醒来后发现抱着他的是一双狗爪,但未必不是对方见他要醒了才变回去的。
他或许可以从这方面着手,装一回病,看看狗小叔子到底会不会变。
楚逸尘想到此,决定择日不如撞日,立刻就开始行动,他先看了眼狗小叔子,见对方正守在灶台边,晃着尾巴等开饭,没有注意自己这边,便悄悄从水桶里沾了点水,抹在自己额头上,做出一副疼痛出冷汗的假象,然后捂着心口,模仿心疾发作时急促的喘息,再“咣当”一声丢掉手里拿着的木盆,引起狗小叔子的注意后,在对方回头时,捂着心口仰面倒在雪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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