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应樱一个人在柳苑的厨房里忙活。
她从冰箱里把前一天做好冷却的布蕾拿出来,放桌子上,揭开锡纸盖,用牙签画圆脱模。
焦糖浓汁配合着布蕾内部夹杂着的碎花瓣,将甜味和花香味经过蒸烤又彻夜冷却,此刻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味。
来定时清扫别墅的保姆路过,闻见香味进来看了一眼,“小樱做点心呢。”
“嗯。”她轻声应着,生怕太大的声音弄碎这布蕾似的。
“这是布蕾?”保姆姐姐走进来,看见她这么认真,手里喷捧着布蕾装点,不禁感慨:“我估计你都忘了,当年你刚住进来的时候,大少爷还让我专门给你送过这个吃呢。”
应樱举着牙签脱模的动作忽然愣了,她抬眼,“什么?”
“我记得你住进来之后,大少爷不是回来过一次么。”保姆姐姐撑着厨台,跟她回忆道:“我那时候就在柳苑任职,他晚上拎着个甜品店的盒子过来,让我带给你,说你应该会喜欢吃这个。”
“当时他身上那身军装真是帅,提着个粉粉嫩嫩的甜品盒,还蛮诙谐的。”
原本以为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因为这一两句话再次翻涌澎湃起来,应樱惊愕地问:“那个时候送我布蕾吃的,不是计萧惟吗?”
“二少爷?不是啊,是大少爷,计戍寻。”保姆姐姐非常明确地告诉她。
……
保姆姐姐走后。
应樱倏地转身,抬头,手里还捏着牙签。
眼泪从她的眼角顺到脸颊,灯光拂过她颤抖的下巴。
厨房里一片宁静,她紊乱的气息格外清晰。
原本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再次被他冲垮,心里像是打翻了药罐,泼出来一片苦。
努力平复下来以后,她转回身,继续把做出来的布蕾装到盒子里。
几乎和前天去椿院的时间一模一样,傍晚时分,小飞虫依旧环绕着明亮璀璨的水晶路灯灯罩环绕。
小枝走在她的身边,“这么晚了你让我带你进椿院干嘛?”
“我有点东西…落在里面了。”应樱盯着自己怀里捧着的盒子,“顺便给他们再送点点心。”
“哦。”
应樱看向她,心情复杂,她问自己的朋友:“为什么他们那样对待过你,你还留在这里?”
“我如果是你,估计会走。”
小枝望向夜空,“嗯”着思索片刻,然后对她笑道:“他们绑架我确实挺让我害怕的,但是他们现在不也进去了么,大少爷给了我补偿,而且我觉得有他和老爷子在,我们员工都不会白白受委屈。”
“我妹妹明年要上大学了,为了这份薪水,我得继续干下去。”小枝耸耸肩,说:“等他们在里面蹲够了时间,要出来的时候,我没准会提辞职另找工作吧,不过暂时还是留着。”
应樱代入她的家庭条件想了想,点头,“只要计戍寻和计爷爷其中一人坐镇,你们就不会被苛待。计家这样薪酬高待遇好的工作难找,继续留着挺好。”
“对,就是这个理!”
应樱看着小枝扬着笑的侧脸,莫名感觉有些不舍,趁这时,再多看几眼。
未来多久才能与朋友再见上一面,多久呢,不知道。
两人从椿院的侧门进入,小枝在椿院任职,所以畅通无阻。
进入侧门以后走过走廊就是客厅,这个时候,二楼有声音传出。
应樱拉着小枝躲了躲,不让二楼从书房出来的三人看见楼下的她们。
计老爷子,计戍寻和一个穿着高定小香风套装的漂亮女生从书房出来。
女生长得苗条高挑,常年经过良好打理的卷发在灯光下发着柔顺的光泽,她站在计戍寻的身边,和计老爷子打趣。
不知道说了什么,计老爷子脸上尽是满意和愉快。
“那好像是大少爷的联姻对象…今天椿院的阿姨们都在议论。”小枝仰望着他们,感叹道:“真是登对,那个词叫啥来着,佳偶天成。”
一对璧人。
应樱盯着他们,脑海里浮现出这个词。
眼神一点又一点的黯淡下去。
前天刚提这事。
第三天就把人接到家里作客了。
应樱暗自苦笑。
她就知道,他为了回归部队,什么都能牺牲。
应樱沉默很久,说:“走吧,今天先不去了。”
“哎?咋突然不去了?我看他们马上就要送走客人了呀。”小枝又多看了几眼,然后去追她。
应樱快步从侧面出了别墅,而后顺手将盒子里的布蕾丢进门口的厨余垃圾桶。
“咣当——”甜品盒打翻在垃圾桶底的声音。
登对么?她只觉得无比刺眼。
应樱想。
告别了小枝,应樱没有立刻回柳苑,而是在计家的庄园里无目的地漫步。
她从通讯录里翻找,最后拨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铃几声后被接起。
应樱的发丝被仲夏午夜的风吹乱,她对着手机开口:“喂,是方子哥吗。”
……
藏风园中心的那一块迎接月光最为热烈的空地,连片的花树围着,仲夏的时候周围种的各种品种的花卉都盛放着,她坐在之前计戍寻常坐的那把铁质的黑色法式长椅上。
明明是夏天,可这穿过叶蔓渡过的风却让她觉得那么清冷。
身后传来踏在鹅卵石小路上的脚步声,应樱肩膀一僵,缓缓站起身。
她转身,与计戍寻隔着花瓣闭合的木槿花对望。
计戍寻穿着简单的t恤和迷彩长裤,配着利落的黑靴。
那副穿搭,和她刚刚与计戍寻接触时那么相似。
几个月之后。
同样的场景之下,两人所站的位置正好对调。
计戍寻望见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察觉到不对劲,他一步步走近,启唇道:“找我怎么还要方子转达。”
他走近自己,应樱轻敛眼睫,她低着视线,双手舒展着搭在衣边,风过带走她指纹间的细汗。
“有些事,想问你。”她说。
“怎么了?”她过于平淡的语气让他不适,计戍寻低头去找她的眼睛,应樱在这个时候抬眼,和他对视。
“你要结婚了。”应樱叙述的口吻说着,“你要走了。”
计戍寻紧锁的眉头动了动,刚要否认,却被她打断。
“不是…”
“我爸爸和你父母的祭日是同一天,对吗。”明明是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的话,可是一说出来,她又止不住地颤抖,“我们在墓园遇到,根本不是巧合,是不是。”
计戍寻缓缓直起身,眼底的情绪深沉下去。
这些本该由他向她解释的事,是被谁抢占了先机。
“你知道了。”他说。
计戍寻此话一出,应樱的身形弱了几分,她点点头,“原来我爸爸真的是因为你…”
说到一半,她又将话卡在了嘴边,不忍用言语刺痛他。
“原来你之前说过的那么多遍,要好好照顾。”她抬起手,对他挡住自己的眼睛,声线依旧暴露了战栗的情绪:“原来是真的照顾。”
“照顾……”
计戍寻忍无可忍,他伸手拽住她遮挡自己的手腕,小姑娘通红憋泪的眼眶倏地映入他眼底。
他用力一扯,她被迫踉跄两步,与他的距离缩进咫尺。
“不是照顾。”
两人的目光和情绪迎着月光对撞着。
一人复杂,一人隐忍。
应樱忽然用另一手抓住了他衣服的前襟,攥紧,平整的t恤被她抓皱。
指尖隔着衣服,感受着他的心跳。
“计戍寻。”她任由热泪滚淌,应樱含着哭腔,眼中的红不知因何诞生:“你说,如果我们一开始就…离你们计家远远的…”
说到最后,连话都断断续续的。
她多么恨。
不恨计家人,她恨的是那作恶的团伙,她恨的是…
这去他妈的命运。
计戍寻听着,下颌线紧绷着,眼底压着猩红,握着她手腕的力度一寸寸加大。
“应樱。”他的嗓音因为隐忍而沙哑。
真相如此,她本该有一万种理由离开。
而她之所以此刻还站在这里,她没走,甚至对这里产生留恋。
唯一的理由,是计戍寻。
“你说不是照顾,”应樱直视着他的眼睛,连连逼问:“那你告诉我是什么,那是什么!”
她手上用力,握拳往他心口的位置撞,应樱使劲地探,试图在他这双眼睛里探到什么:“计戍寻,你在意我吗?”
虽是问句,意却是肯定句。
“你为什么在意我?”她几乎要拼光了全身的勇气,应樱的眉头几乎要皱到一块,混着眼泪:“因为可怜吗?”
【黑曼巴的势力近期又渗透到境内了,全部扫清还需要时间。】
【在这之前,你作为他们的眼中钉,千万小心安全。】
【等你归队以后,你的身边将不再安全,记得和家里交代好,我们会将你的信息掩盖彻底。】
【计戍寻,这次归队意味着什么,你应该知道。】
面前的小姑娘持着颤抖的语气一句又一句地质问着他。
满腔的答案在嘴边徘徊,却不能说出口。
情绪就似被激怒的火山熔岩,他想抱她,想对她说爱,但是不能。
他只想他的小姑娘,永不再被暴力和危险相胁。
快快乐乐的生活。
计戍寻垂下了眸子,最终,他选择沉默。
抓着他胸口衣服的手缓缓垂下,应樱浑身就像卸了力气,脑子嗡嗡作响。
当他沉默的时候,就已经相当于告诉了她答案。
所有答案。
她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胸口里的氧气随着勇气一起散尽,仿佛快要窒息了,她弯着唇角说:“计戍寻,其实,你比我胆小。”
当我确定我爱你的时候,就是我最无畏的时候。
当我孤注一掷迈出走向你的这一步,而你并没有接住我。
我便再也无法重来一次。
作者有话说:
白白: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懂,应樱一家和计戍寻一家都是无辜的,错的是坏人,可是当这其中的关系和命运被她知道以后,应樱根本没办法不觉得复杂,她是懂事的孩子,她知道不能恨也不该恨,所以才更加复杂。
小姑娘只想要他亲口说爱,可是计戍寻考虑的更多,说了就放不了手了,放不了手,他以后根本不能保证应樱的安全。
之后两个人要暂时分开一阵子了呜呜呜
【预告!明天的两章巨巨巨好看!!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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