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生于冷巅,漫过山谷的灰雾像山崩后的雪,奔赴侵袭到这一片海边。

    略过藏风园月光汇集之处,冷雾吹过花瓣,轻轻摇曳。

    好似猛兽俯首轻嗅蔷薇般得小心翼翼,收敛齿爪,生怕惊扰。

    方子到藏风园来找,寻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一个人坐在那黑色铁椅上。

    挺拓的后背因为垂首,微微有些弓,月光一撒,尽是寥寂。

    方子没见过自己大哥这么失意的模样,他走过去,虽然知道自己多嘴,可还是问了一句:“哥,你真不跟应小姐解释一句吗。”

    计戍寻靠在铁椅的椅背上,他仰头望着,轻哂:“解释什么。”

    他没办法。

    家国仇,他没办法。

    她不理解他没关系,她恨他没关系,离开他也没关系。

    这颗扎在她心底的钉子,他要亲手拔掉。

    “阿姨就你一个了。”计戍寻站起身,看着方子,语重心长道:“首长跟我说打算把你调到擒莽行动的情报组了。”

    “哥!”方子急了,“你知道我…”

    “方子。”他打断他,紧锁的眉头凝结着他复杂的情绪,“你还记得我是怎么答应阿姨的么。”

    “把你带好,给你份挣钱糊口的活儿,永远不干卖命的事儿。”

    方子母亲一个人拉扯大三个男孩,老大缉毒警,老二武警,老三当了兵。

    人过半百,老大老二两个儿子都没了,就剩方子一个独苗。

    一家子人,近乎都为了保家卫国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当初因为他二哥的白事,方子临时请了假回家陪母亲,所以没有参加那次潜入围剿黑曼巴的行动。

    所以最初的野狼突击队,就剩下计戍寻和方子两个人了。

    方子咬牙,他握紧了拳头,切齿道:“当初我在部队,个头小,不让进特战队,什么行动都没我的份,只能做后勤。”

    “是您认可我把我从散兵队里带出来的,我一辈子感恩。”

    “但是,但是!”方子一想起那些短暂告别后就阴阳相隔的战友们,他一个男子汉刷地就掉了眼泪:“我也想报仇!!他们是你的兵,更是我的兄弟!”

    他回老家给二哥办完了丧事,再一回部队,自己的兄弟们就全都没了,队长也重伤昏迷。

    野狼特战队一夜之间全军覆没。

    这些年,方子所忍受的仇恨和精神上的折磨,不比计戍寻少。

    “有我呢。”计戍寻忽然开口。

    方子抬起含着点泪光的眼睛,看向自己的队长。

    他好似和当年最盛气的时候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即便是遭受过非人的待遇,如今却依旧挺直了后背,无惧无畏,告诉他:“还他妈有我呢。”

    “我父母已经不在了,计家不需要我,应樱也…被我气走了。”计戍寻握住兄弟的肩膀,使劲,“我就是随时死了都没有任何顾虑。”

    “你大哥你二哥,一辈子为了人民安康。”他摇晃了几下方子的肩膀,提醒他:“但是你别忘了,你回头看看。”

    “妈还在家里等你孝顺呢。”

    方子抬起胳膊,不停地蹭着自己流泪的眼睛,发出憋忍抽泣的声音。

    “这份仇,交给我和其他弟兄。”计戍寻劝他,“你在后面做好所有情报工作,我们的命,就都交给你了。”

    “行不行!”

    不再急于擦眼泪,方子瞬间站直军姿,面向他,留着热泪行注目礼:“行!”

    方子在前面走,计戍寻在后面,离开之前。

    他回头,又看了一眼那铁椅旁边茂盛的木槿花。

    意味深长,又颇为不舍的一眼。

    应樱回到柳苑的时候,正好母亲已经做好了晚饭。

    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想办法让自己的眼睛显得不那么肿胀。

    “快吃饭吧。”贺琴把饭菜端上桌,给她盛了碗米饭。

    应樱点点头,有气无力地坐下,盯着眼前飘着香的炒菜。

    母亲端着碗正吃着,可她却怎么都寻不着一点食欲。

    应樱低着头,眼瞳发散,计戍寻站在她面前沉默的那张脸,在脑海里挥散不去。

    再一转,转到他和那千金小姐站在一块相视而笑的画面。

    她住在计家七年。

    不管别人怎么看低她,轻贱她,她坚信只要自己自信坚强,就足够抵御那些无所谓的闲言碎语。

    可是就当她看着他们站在一起,在富丽堂皇下成双成对。

    当她一句句质问他,他却始终保持沉默,闭口不言时。

    脚下的阴影让她第一次看清,在某种意义上,她永远走不进他的世界。

    她只是那个躲在角落里望着他的尘埃角色。

    应樱双手撑在自己膝盖上,却怎么也捱不住双臂至双手的颤抖。

    她眼圈酸涩,酝酿很久,艰难开口:“妈。”

    我想离开计家了。

    让我走吧。

    贺琴听见女儿这哭腔满满的语气,她平静地放下碗筷,递给女儿一张纸巾,“待会儿跟我去老爷子那里说上几句感谢话。”

    应樱擦干眼泪,有些不解。

    “妈妈已经辞职了。”贺琴告诉她,而后,对女儿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妈妈都知道了,咱们走。”

    “我不能为了一份工资,就让我的女儿天天受委屈。”

    “咱们走。”贺琴坐过去,用手给女儿擦眼泪,“只要咱娘俩相依为命,去哪不也是照样过。”

    应樱终于憋不住,抱住母亲在她怀里放声大哭。

    隔天晚上,计戍寻回到计家。

    他带着一身疲惫,上了二楼。

    他在父母卧室里待了很久,计戍寻坐在母亲的钢琴前,手里握着一家三口的合照。

    他想了很多,最终,有些惭愧地自嘲一声。

    随时都可能没有明天的人,谈什么妄想。

    椿院别墅里一片寂静,他回到三楼卧室,开了灯,将外套随手扔到床上。

    外套被丢到床上,房间里忽然响起一声弱弱的猫叫。

    计戍寻回头,挑眉,一步步走上前,将外套从床上挑起来。

    懒洋洋躺在床上,叫声不满的小橘猫映入他眼帘。

    蛋挞似乎在他床上睡了很久,翻着小肚皮,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计戍寻坐在床边,盯着这小玩意,忽然回想起小姑娘被他关在卧室里,本以为她会害怕,结果发现睡得又香又舒服的那天。

    他伸出手指,将刚刚坐起身的小猫又戳翻在被褥上。

    蛋挞喵喵乱叫,气得抱着他手指一顿啃咬。

    计戍寻睨着它,轻哼一声,“你们倒是像。”

    蛋挞似乎有点慕强心理,它感知到计戍寻的强大,爬起来围着他的胳膊一个劲地蹭,一边蹭一边喵喵撒娇。

    他垂着眼眸,手指挠着它的下巴,耐心地抚摸着。

    半晌。

    计戍寻把猫捞起来,一手就能握住它纤细的猫身,他掐着小猫,出了屋。

    一路往柳苑去。

    ……

    计戍寻轻车熟路地走到柳苑侧门,想把它放进去就走,他刚蹲下身,忽然看见应樱和她母亲的房间全都黑灯敞着门,别墅里也没有开着灯的地方。

    这就好像是。

    没有人居住的样子。

    蛋挞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直接奔着应樱的房间而去。

    计戍寻跟着它,一步步靠近。

    他走进房间,伸手打开了灯。

    灯光照亮房间的瞬间,计戍寻原本松弛的神情一分一寸地愣了。

    应樱的卧室里空空荡荡,什么东西都没了。

    原本的家具都还在,只是没有任何居住的痕迹,桌子上,墙上,衣柜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好像一下子被抹去了她在这里七年的所有痕迹。

    蛋挞找不到主人,无助地叫着。

    计戍寻迅速跑到隔壁应樱母亲的房间,一打开灯,发现是同样的情况。

    他又去厨房,除了柳苑的人配备的电器食材以外,她用来拍摄,做东西的东西全都没了。

    计戍寻的心骤然空了一块,他回到应樱的卧室,坐在硬床板上,陷入沉默。

    搭在床边的手一点点攥了拳,手背上突起的青筋暴露了他难以隐忍的情绪。

    走了。

    连句告别都没有。

    计戍寻缓缓偏头,看着在自己手边窝着的小猫。

    什么都带走了,为什么偏偏,把猫留给他了。

    计戍寻把猫抱起来,他举起来,和它对视着。

    小猫蛋挞圆圆的猫瞳倒映着他猩红的眼底,计戍寻把它抱在怀里,手指感受着它的柔软,他在昏暗的房间里自语,一开口便是难以自控的沙哑。

    他笑了。

    “真够狠的。”

    “小丫头。”

    ……

    计戍寻抱着猫回到椿院,刚好遇上开车回来的方子,他把猫交给方子,随□□代:“帮我找一家领养,找靠谱的,别委屈它。”

    “这猫…”方子抱着猫,望着他走进别墅的声音,没再往下说。

    方子低头,摸了摸猫,“哎……”

    计戍寻走进别墅,看见爷爷正在客厅坐着看电视,他没说话,转身要上楼。

    走出一步,又停住,转身回来。

    计老爷子将他一系列动作都看进眼里,颇有一副过来人的运筹帷幄,神情自若。

    他就知道这小子忍不住。

    “她们什么时候走的。”计戍寻问爷爷,“去哪了?”

    计老爷子缓缓抬眼,叹了口气,“人家娘俩跟咱们计家划清界限,婉拒我的所有帮衬,我再问人家去向,那就叫不识好歹。”

    划清界限这四个字扣在计戍寻耳朵里,刺得他皱眉。

    孙子给自己跪了几天几夜。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可能拦住他。

    计老爷子那双已经有些耷拉眼皮的眼睛露出波动的情绪,他握紧拐杖,苦口婆心,“戍寻,爷爷就你一个亲人了。”

    “你就忍心让我三番五次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计戍寻沉了口气,他走过去,蹲在爷爷面前。

    “爷爷,我一定平安回家。”

    这是他能给予老人的,最后一点安慰的承诺。

    ……

    一周后。

    到了计戍寻要回去的时候。

    今天晚上是他在计家住的最后一晚。

    外面下着雨。

    计戍寻靠在床上,行李都已经打包好,他拿着手机,看着视频。

    视频是方子发给他的,小猫已经到了新的主人家,新主人拍给他们看的。

    蛋挞应该会过得很好。

    能放心了。

    他想。

    短短十五秒的视频,计戍寻看了一遍又一遍。

    越看,他就越会想起以前。

    那时候,小姑娘以为他是计家新来的保安。

    也是下雨的时候,他在雨棚底下被这小猫撞了一个正着,它好似会认人,围着他的腿就蹭。

    那时候,应樱雾霭漫湿的眼眸一丝杂质都没有,懵懵懂懂的,嘴里絮叨,却不会让他觉得吵。

    明明是厌恶皮毛的人,却也对这小猫厌不起来。

    他的性子向来冷又刺,按照常理,他本该将那猫踹到雨里,离自己远远的。

    可他破天荒的拎起了那猫,对她问出一句“你的?”

    紧抿的唇线动了动,计戍寻收起手机,动作快得几乎就在一瞬间。

    他捞起一件冲锋衣,跑出了别墅。

    黑色越野车在雨夜中绽开大灯,势如破竹,冲出计家庄园。

    ……

    外面瓢泼大雨。

    方子在接到电话的时候,惊讶地下巴都要掉了,他刚穿好衣服要出门。

    这时候,门外,一个高大的身影在细密的风雨幕布中划开口子。

    方子呆呆地看着计戍寻从外面跑回来,浑身湿透,“哥,你……”

    计戍寻黑发湿漉漉的,浑身往地板上滴着雨水,整个人狼狈不已。

    他似乎一直捧着什么,计戍寻缓缓拉开冲锋衣的拉链,在他怀里的小猫蛋挞映入方子眼帘。

    蛋挞见着方子,“喵——”的叫了一声,它浑身干松松的,一滴雨水都没沾着。

    如果不是新主人亲口相传,方子死都不敢信。

    那个亲自登门送礼道歉,三番五次低声下气地恳求他们把猫还给他的人。

    是计戍寻。

    就为了一只猫。

    计戍寻听见蛋挞对着方子叫唤,那声音,好像在抱怨方子为什么把它送到别人家。

    他听出来,只觉得它这小脾气,和应樱一模一样。

    计戍寻抚摸着蛋挞,唇角勾着极度温柔的弧度。

    瞧瞧这样儿,多像。

    他舍不得。

    计戍寻再掀眸时,眼神彻然变换,他看了一眼方子,小心翼翼地抱着猫往里走。

    嗓音低沉果决。

    “归队。”

    作者有话说:

    白白:呜呜呜计戍寻,呜呜呜,他的温柔,真的是包裹在荆棘之下的。对应樱,对方子,对小猫,对爷爷。

    他把所有事都安排好了,唯独不顾自己的未来

    【单数章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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