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瑜在屋里百无聊赖地翻过一页书, 这本叫做《岐山游记》的书是当初谢叔送给他的临别赠礼之一,算是一本较为详细的地理总志,他从头到尾看过一遍, 便大致明白了这个朝代的地理情况。
跟历史上的宋朝有点像,只不过当今皇帝并不姓赵而已,但却是同样的重文轻武, 而且疆域极为相似,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能跟叶瑜脑海里的记忆对上。
正当他想继续往后看的时候, 突然听见开门的声音,过了一会就看见叶父匆匆走进来穿上蓑衣。
“爹,你要出去吗?”叶瑜纳闷地问。
“嗯, 村里有一户人家的房子被雪给压塌了,人全都埋在下边, 刚才村长过来叫我们去搭把手。”叶父说到这儿, 穿蓑衣的手顿了下, 叹口气接着说:“也不知道他们家情况如何。”
这么冷的天被埋在房子里,就算没有砸伤, 估计也被冻得不轻。
叶瑜听完这话倒吸一口冷气,连忙问道:“是哪家?”
叶父穿上蓑衣后留下回答,“是你德哥他们家。”
然后急匆匆往外赶, 家里其他人得知这件事后也待不住, 纷纷跟着出去帮忙。
又因为路上积雪很深,相对应的救人也不容易,村里几乎所有壮年男子都过来了, 叶童生也不例外,他眉头紧皱,“房顶怎么会让雪给压塌了呢?”
叶明德家的左右两户邻居对视一眼, 回答道:“他们家人少,很难做到天天铲雪,没想到只是一天没铲房顶就塌了。”
其中一个更是懊恼开口:“早知道我就去帮帮他们娘俩了。”
但这也不能怪邻居,毕竟叶明德一家孤儿寡母的,就算男人们出于同情过去帮忙,也总害怕人言,但凡稍微走的近些,便常有异样的眼神相随。
叶童生闻言只得叹一口气,不再说话,挽起袖子加入了挖雪的队伍,大概是因为人多力量大,大约半天后母子俩就被救了出来,叶明德身体壮实,露面的时候还有神智,但他娘就不行了,明显是进气没有出气多,面色青紫,呼吸极其微弱。
“先把他俩抬到我家,让郝大夫诊治一番。”叶童生见状连忙说:“至于粮食就先不挖了,等他们好些再说。”
叶明德怎么说也要叫他一声堂叔,在这种情况下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叶村长留下几个人抬着母子俩去叶童生家里,然后把剩下的村民赶回家,“都在外边待了这么久了,赶紧回去暖暖,别着了凉,这种天气要是生病了可真遭罪。”
村民都没推辞,三三两两的结伴往家里走。
叶家兄弟回家之后将这事告诉家人,叶老头沉沉叹口气,“老天真是不给人活路。”
“谁也预料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叶母细细给叶父涂上油膏,再用自己的手揉搓开,“只希望她们娘俩没事。”
是啊,只要人没事就好,房子没了可以再建。
经此一遭,再没人敢偷懒,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每天爬上房顶铲雪,有那不放心的,一天还铲两次。
第二天叶瑜就从他爹那里得知叶明德并无大碍,喝了一剂药,再睡上一觉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他娘状况不太好,本来就身子弱,再加上冻得有些狠了,当天夜里就发起烧来,断断续续一直烧了很久,郝大夫换了好几次药方,都没把温度降下来。
这下不用郝大夫说,村民心里也都有数了,明德娘怕是真的不太好。
“过几天就是明德娘的头七,咱们家得过去帮忙。”叶老太边搓麻绳边说:“明德如今住在叶童生家里,但烧纸总不能在人家家里烧。”
那不是给人添堵吗,况且叶童生和叶明德也不是五服之内的亲戚,能收留他就已经算是叶童生一家人心善了。
听见这话,叶大嫂不由得深深叹口气,“好不容易把明德养大,还没等他娶妻生子呢,人就没了,这可真是老天爷不开眼。”
叶二嫂和叶母也不痛快,那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啊,而且明德娘性子温柔,虽然是寡妇,却顶着夫家和娘家的压力把独苗苗明德养大,从没叫过苦,跟村里人也没红过脸。
“行了,你们千万不能明德面前谈这事,别让孩子多想。”
叶老头抽了口旱烟,嘱咐他们道:“那孩子心细,想多了容易钻牛角尖。”
叶瑜明白他爷的意思,叶明德如今不过才十四五岁,天天上去铲雪本就难为他了,隔天一次其实也能理解,谁知道偏偏就是这次房顶被雪压塌了。
而且寄人篱下的滋味更是不好受。
果然,头七那日,叶家人一见叶明德就吃了一惊,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脸颊凹陷,身体跟皮包骨头似的,一点肉都没有。
叶母上完一柱香,到底没忍住,到叶明辉身边跟他说了句话,“好好想想你娘会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吗?”
披麻戴孝的叶明德闻言动了动眼睛,看向叶母,随即干哑地道谢,“谢谢。”
听他的声音,怕是许久没说话了。
叶母拍拍他的肩,“好孩子,你娘曾跟我说过,她只盼着你能过得好。”
不知道这番话能不能给他带来什么改变,但叶母觉得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不管日后结果如何,都是问心无愧。
直到走出屋子,叶瑜才深深吸口气,灵堂里沉闷的气氛让他心情也变得十分沉郁,这还是他第一次参加葬礼,却估计不会是最后一次。
这时他突然感觉脸上暖融融的,他抬起头,只见阴沉了半个月的天空露出了太阳—雪终于停了。
葬礼结束之后,叶明德他娘被葬进了祖坟,就在他爹旁边。
至于他本人则是继续住在叶童生家里,现在土地上冻,根本没办法重起屋子,至少得等到开春才行,好在他家的粮食钱财都被挖了出来,至少有八成还是完好的,不至于没东西吃。
有叶童生一家陪着他,叶瑜再去看他的时候,就觉得他脸上有了生机,想来总算是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
雪虽然停了,但叶瑜却感觉温度依旧在往下降,如果说下雪的时候约有零下二十多度,那化雪的时候就已经低至四十多度了。
村里原本想出门晒太阳的人一下子就被这温度给劝退了,只得老老实实地回屋待着。
叶瑜也不例外,他在屋里眼巴巴地望着外头,心里再次怀念起能透光的玻璃,也不知道玻璃是如何制作的,他能不能将其复刻出来。
而且他们为了保持屋里的温度,必须每天都把炕烧的热乎乎的,因此家里储存的柴禾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着,为了补充消耗,叶村长已经领着村民上山砍过两次柴。
想到这儿,他又念起了煤炭和木炭,这两样的燃烧功率要比柴禾燃烧要大得多。
正当叶瑜在脑海里翻阅相关书籍的时候,叶母突然敲门进来,冲他招招手说:“宝哥儿,贾三来了,你赶紧出来看看。”
“这就来了!”叶瑜闻言直接蹦了起来,连忙跑出去。
褚绪风一个月前便回了靖边城,他回去之前特地把贾三留在了黑河县城,有什么消息可以通过贾三传信,通常是半月一次,但这个月到了传信的时间,贾三却没有过来,叶瑜猜大概率是因为暴雪耽搁了。
贾三是个机灵的小个子少年,看上去约有十二三岁,他原本坐在炕上,看见叶瑜进来之后,立马放下茶杯,将信拿出来。
嘴里还解释道:“这信是今天才到我手里,一到就送了过来。”
叶瑜冲他一笑,接过信后把信封打开,开始阅读里面的信件。
越看他神色越凝重,信里主要说了三件事,第一件事也是关于额外征收赋税的,只不过褚绪风知道的更多,比如说税率,是每亩征收一斗米。
接下来褚绪风在信里跟他详细说了一遍南方虫灾的情况,说那里泛滥的虫子形似蝗虫,却比蝗虫更加亲水,虫卵在南方那样温暖湿润的地方都能存活,个头足有小儿拳头那么大,不止啃食植物,同时还吸人血。
叶瑜看到这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难不成是蝗虫和蚂蝗的结合体吗?
在信的最后褚绪风罗列了一遍羊毛生意的近况,生意不错,几乎已经可以称得上席卷京城,人人都以能穿上羊毛衣服自豪,而羊毛垫也得了皇后的喜爱,立刻在京里女眷中流行开来。
叶瑜看完把信递给他爹,拧眉细思,半晌才开口:“送信也需要时间,看来很快就有官员来咱们村征税了。”
叶父眼睛从信上扫过,闻言回道:“对咱们村里人来说这倒不算什么大事。”
但是对其他农户来说,额外征收赋税压力就很大了,因为他们每年田地里的收成最多只够生活,这次再交出去一部分,留在手里的就越发稀少,估计有很多人接下来一年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苛捐杂税会导致亡国,因此叶瑜心里隐隐浮现出些许忧虑来,不过这次额外征税也算情有可原,许是他想多了吧。
他并不想经历乱世,俗话说得好,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总比颠沛流离要好。
贾三送完信留在叶家吃了一顿午饭,然后带着叶瑜写的回信回了县城。
就在他离开不久,征税的官员便来了,但没过几天他们又走了,走的时候那官员还满脸疑惑,这叶家村竟然如此富裕,一点都没拖延时间,整个村里缴纳赋税都很是积极,这可真算是活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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