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父开始组织起村里青壮年冒雨救人, 叶瑜过去时瞧着那几栋房子的状况,微微松了口气,看来是他们因紧张将情况夸大了, 这些都是土屋,屋顶也是土砖, 虽有重量,但跟叶瑜家那样的青砖水泥还是有差别的, 至少如果不是房梁压在人身上, 大概率能保住命,但他转念又一想, 他们家房子重是重了点, 倒也不会像这几栋一样轻易倒塌。
当然叶瑜脑子里在想这些事的同时, 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他们挖开被雨水搅合成泥的土砖,很快就把压在下面的人救了出来,救出来后一人抬肩膀, 一人抬腿,将这些人带到刚收拾出来的棚子里, 由郝大夫他们开始诊治。
叶瑜耳边全是哭嚎声,他微微皱眉, 看向李婆子,突然问道:“既然她家里人都被压在屋子下,那为何唯独你一人没事?”
这问话让棚子里蓦地安静一瞬, 就连哭嚎的李婆子都不由自主的噤声。
“我…我当时在外边。”李婆子吞吞吐吐地说。
下着这么大的雨还在外边待着。
叶瑜看她一眼,从她脸上看出了心虚,因此心里就有数了,不管她在外边干什么, 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
叶瑜又转头看向胡春,见他只是微微点头,便收回视线,李婆子想干的事应该是没成功。
这时郝大夫他们已经把全部的伤者都诊治完了,叶瑜从他们的话里得知,被压在倒塌房屋下的一共有十二个人,其中五人重伤,七人轻伤,轻伤的只需要包扎好伤口好好休息即可,倒是重伤的人受的伤不一而足,有的是被房梁砸到腿,有的是房子倒塌时撞到了头,尤其是后者让大夫们颇有些束手无策。
脑袋上的病症向来都难治,其实也不怪他们手足无措。
叶父说:“尽力吧。”
做为代表的郝大夫点头道:“我们自当尽力。”
从气氛沉重的棚子里走出来,叶瑜沉沉叹口气,也不知道这些人救不救得回来。
胡春很快就跟着他出来,小声说:“李婆子这两天天天徘徊在村子的牛棚和猪圈附近。”
叶瑜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这两天麻烦胡叔您了。”
胡春闻言憨厚一笑,摸着头说:“这有啥麻烦,都是小事,我先去山洞了,有事再叫我。”
“您小心些,下着雨不好走。”叶瑜目送胡春离开,然后跟一直在边上等着他的褚绪风说:“咱们也走吧。”
“好。”褚绪风应一声。
他们先是回了叶家,进门后叶瑜立刻四处察看起来,转过一圈他心里便隐隐有些庆幸,幸好当时离开前他们用石板把水井给盖住了,因此这场酸雨没有落到水井里,日后吃水应该没问题。
还有后院的一小块菜地,上面盖着一层油布,然而油布不够坚韧,上面已经被酸雨腐蚀出了好几个洞,叶瑜掀开看了看,菜地里的菜已经被淋得发蔫,菜叶子还微微泛黄。
“这些都不能吃了。”叶瑜叹着气说。
虽然如今的菜地里只种着葱蒜,但他还是心疼得不行。
与此同时天上的雨下得越发大了,叶瑜抬头看了看,这时候天空正中间闪过一道闪电,连带着周围都亮了几分,仿佛是破了一个洞似的。
“这雨下的。”叶瑜抹把脸,他感觉自己全身都湿透了,还隐隐有些发冷。
褚绪风揽住他的肩,强硬道:“你进屋休息,我去山洞里通知他们。”
“好。”叶瑜也没逞强,要真是淋雨病了,那便是得不偿失。
屋子里倒是还好,跟他们离开之前没啥变化,因此叶瑜换了件干爽的衣裳就去灶房烧水了。
他凑近看向从井里提上来的水,清亮依旧,闻起来也没有异味,这就证明了他的想法没错,比起河水来说井水受到的污染并不严重。
烧好的水稍微晾凉后混入牲畜饲料,叶瑜提着桶将其倒进食槽里,前两天他爹回来过,按理来说家禽没被饿到,然而也不知怎的,它们有一半都蔫蔫的。
叶瑜见状颇有些担忧,难不成是窝棚里漏雨了?但他在窝棚里找过两三遍都没找到漏雨的地方,只能暂时忧心仲仲地离开。
值得庆幸的是地窖没有进水,他们修建的时候对于防水一事十分注意,因此地窖可以称得上是叶瑜设计得最用心的一个建筑。
“宝哥儿。”叶母回来时看他满身狼狈,连忙说:“我给你烧水,赶紧去洗洗。”
叶瑜苦笑道:“我刚换的干衣裳。”
“没事,再换一件,你洗完澡我给你做面片汤吃,咱们正好吃午饭。”叶母说完就忙碌了起来。
叶瑜提着筐进屋泡澡的时候浴桶里已经装了半桶的热水,只需要他再兑上凉水搅一搅温度就正好了。
他把全身都浸泡在热水里,热气腾腾的水淹没锁骨,顿时舒服得叶瑜靠在桶壁上。
泡到最后叶瑜头都有些晕了,他老老实实起身,把浴桶底下的栓子□□,洗澡水就从他们特意留出的管道流到外边去了。
叶母见他抱着脏衣裳出来,便招招手说:“衣裳先放盆里,快过来吃饭,这两天你都没吃好,得好好补一下。”
桌子上放了一盆面片汤,等叶瑜坐下来之后,叶母就给他盛了一碗,“里面放了油滋啦和牛肉丸,还有切成丝的白菜,你多喝两碗。”
这两天吃的都是干的,因此喝到面片汤的时候叶瑜的眼睛就亮了起来,汤汁异常鲜美,油滋啦原本有些油,但在如今肚子里缺油水的情况下,这点油却刚刚好,再加上冻好的牛肉丸和爽滑劲道的面片,这顿饭吃得实在是一场享受。
“还有鸡蛋饼没出锅,你先留点肚子。”叶母乐道。
她今天做的鸡蛋饼跟之前的还不太一样,非常厚实的卷成一个卷,上面只洒着葱花,背面有些焦黑,但闻着很香,吃起来的味道也不遑多让,叶瑜觉得有点像是葱油饼。
一直到他俩吃完饭叶父都没回来,叶母索性不等他了,把剩下的饭盖好,就催促叶瑜回屋睡觉。
屋子里这时候其实已经烧得暖暖的了,叶瑜脚底踩的地板砖也传来淡淡的温度。
叶瑜洗漱完回屋后躺到床上,捂嘴打个哈欠,他在脑子里想着杂七杂八的事,希望这场雨能下得久一点,因为酸雨会导致土地里的酸度超标,影响到未来农作物的生长,为此需要大量的水灌溉洗酸,要是一场大雨冲刷而下,便可直接解决这个问题,不用他们太过费心。
想着想着,叶瑜就闭上了眼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只知道当他再次有知觉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屋子里暗得一点都看不清,叶瑜直起身把油灯点起来,随着四周有了光亮他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就越发明显。
他走出去才发现他睡前许的愿望却是成真了,外边大雨如注,连成一片雨幕,疾雨落在砖瓦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爹还没回来吗?”堂屋里只有叶母一人。
“回来了,在屋里睡觉呢。”叶母正忙着缝制叶瑜说过的口罩,缝到一半她将其展开放到叶瑜眼前,问他道:“你说的口罩是这么做的吗?”
叶瑜接过来看一眼,他娘做的这个其实已经有了口罩的雏形,只是少了过滤层,他想了想说:“咱们家好像还有竹炭,可以碾碎后包在两块布里,再将其缝制到口罩上。”
竹炭是由三年生以上的高山竹经高温烧出来的,可以有效过滤掉有害气体。
叶母点点头,“行。”
叶瑜从屋里翻出之前烧好的竹炭,碾成颗粒状装进由两块布缝制成的布包里,最后他还细心的将其擀平。
“行了,这就差不多了。”叶母先做好一个口罩,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还有点丑陋,但想来效果还行。
正当叶瑜在欣赏他跟他娘一起制作的口罩时,只听得“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叶父揉着脖子走出来。
“这一觉睡得真长。”叶父说。
“都一个半时辰了,能不长吗。”叶母瞥他一眼,然后放下手里的针线说:“行,既然你爷俩都醒了,那我就去热饭了。”
等叶母离开,叶瑜才问他爹道:“那几位受伤的人状况如何?”
叶父闻言把手放下来,情绪有些低沉地回答:“轻伤的都没事,重伤的有两个没救回来,一个是伤到内脏,咱们现有的药材都不管用,一个是撞到了头,郝大夫他们束手无策。”
“这可真是。”叶瑜默然半晌。
叶父这时候继续说:“我中午之所以回来得晚,是因为撞到头的那个是李贵,为此李婆子一直在哭闹,闹得几位大夫都避之不及。”
原来是他啊,叶瑜颇有些感慨地想,要回村的是他们,出了意外闹事的也是他们,真不知该如何形容他们了。
“李贵的情形是肉眼可见的不好,郝大夫他们都尽力了,却也没能从阎王手中将其救回来。”叶父喝口水说:“伤了内脏的那个也不是咱们村里原本的村民,我只希望他能救回来。”
叶瑜也跟着他叹口气,然后感慨道:“世事无常。”
聊完这些沉重的话题,叶父便拿起桌上缝了一半的口罩稀奇地说:“这要如何戴?”
叶瑜闻言提着两个耳绳说:“褶皱冲外,把这两个耳绳分别挂到耳朵上就可以了。”
叶父按照他说的佩戴好口罩,随即声音囔囔地问:“里面装了什么?味道有点奇怪。”
“装了竹炭,离得近味道可能是有点奇怪。”叶瑜接过口罩后想了想,决定接下来要把晒干的薄荷装进去,以此来改善味道。
他们晚饭吃的是小米粥和猪肉酸菜馅的包子,包子皮薄馅大,酸菜馅吃起来酸脆开胃,表皮浸满了肉汁之后十分松软,包子底被稍微煎过,又脆脆的。
吃完饭叶瑜继续帮他娘制作口罩,他们得多做一些,预留出褚绪风他们的。
叶母做针线活的速度委实快,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她便把四个口罩都给缝制完成了。
叶瑜给褚绪风带一个口罩过去,“你先试试,要是没问题的话,最近出门最好都戴上。”
他现在已经能闻到空气里到处弥漫着奇怪的味道。
褚绪风把口罩戴上之后叶瑜看他一眼,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口罩都无法封印的颜值,尤其是他只露出眼睛以上的部位,导致整张脸上眼睛的存在感最强,那双清隽的眼睛一直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给人以被爱着的错觉。
直到这时候叶瑜才恍然发现,原来绪哥已经不是原先那个少年了,五官明显变得立体。
叶瑜一直盯着褚绪风的脸,他倒也任由叶瑜盯着,两人四目相对。
微妙的气氛让叶瑜不由自主地想转头,幸好这时候外边突然传进来一阵吵闹声,他趁此收回视线,快步走到门口,推门望去,只见瓢泼大雨里站着一群人,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还颇有些熟悉,叶瑜拧眉细听。
“…你们这些庸医还我儿子的命…昨天他还醒过来叫我娘了…跟我说他饿了…”
这是李婆子的声音,那听她话里意思,她对面就是郝大夫。
叶瑜刚想出去,就被褚绪风给拉住了,“先把蓑衣穿上,再戴个斗笠。”
等他俩过去的时候,李婆子的声音便越来越清晰,“我不知道什么叫撞到头救不了,你们明明就是没尽心,为啥只有我儿子没救回来。”
郝大夫的声音无奈极了,“作为大夫我们自然是尽心尽力的,只是李贵两人实在是伤得太重。”
不管郝大夫几人怎么解释,李婆子就是不听,一直在重复上面那几句话。
最后还是赶过来的叶父严肃地说:“你要是再这么闹下去,就从村子里离开,我们村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在边上看热闹的人纷纷附和道:“就是,明明是他们自己不听劝要回村,出事了偏偏还怪上郝大夫,哪有这样的道理。”
“可不是,要我说早就该把他们赶出村了,尤其是那些不听村长劝告的人。”
这话一出顿时把李婆子吓了一跳,她吞吞吐吐半晌没说出话来。
“我…我…”
叶父说:“行了,没事就赶紧回去,这么大的雨都搁外边待着干嘛。”
围观众人纷纷作鸟兽散。
李婆子也被她儿媳连拉带拽的拽走了,她儿媳伤心之余还在在心里埋冤,他们在山洞里待着多好,偏偏她婆婆要蹿撮她夫君回村,要没有这事,哪会出现现在的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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