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的雨一直没停, 不仅没停,还下得越发的大了,夹杂着雷鸣和闪电, 一派狂风骤雨的景象。
这样阴沉的天气跟叶父叶母此时的心境非常相衬,这是因为叶瑜生病了,他刚从褚绪风那里回来就感觉自己状态有点不对,全身渐渐开始发抖, 整张脸都开始发热发烫。
因此他心里“咯噔”一下,紧接着一点都没迟疑,立刻去找了他娘。
“娘, 我好像有些发热。”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叶瑜的脸就全都烧红了,从双颊一直红到脖子根。
叶母看到他的样子, 立刻放下手里的活, 将手覆盖在他额头上,柔软微凉的手掌给叶瑜带来丝丝凉意。
“果然发热了。”她拧眉说:“你快回屋躺床上,我去给你煎药。”
催促完叶瑜回屋, 叶母就跑到叶父身边,吩咐他道:“你快去请一下陈大夫, 宝哥儿发热了, 我摸着温度不低,家里的药有可能不对症。”
“好,那我这就去了。”叶父严肃地应一声。
叶母目送他穿着蓑衣跑出去, 然后回灶房开火煮姜汤,她把老姜切成片熬煮一刻钟,最后关火前再放入定量的红糖。
叶瑜喝的时候姜片已经被过滤出来了,再加上放了红糖, 所以味道还行,喝完后他额头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叶母见状庆幸道:“能出汗就好。”
她给叶瑜掖掖被角,“你先睡,我去给你灌水囊。”
然而叶瑜没等到她回来就已经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中,因此陈大夫来时便放轻手脚。
他诊完脉收回手说:“是风寒发热,最近天气太冷,再加上又在外边折腾了这么久,全村有不少人都感了风寒,宝哥儿算是其中最严重的,但不打紧,按时吃药即可。要是夜里一直没发汗,记得让他多喝热水。”
至于药材,陈大夫早就准备好了,他反复斟酌过用量,然后把适量的药材包在油纸包里。
“最近太潮湿了,连药性都发生了变化。”感叹完他又叮嘱道:“温水两煎,一天两顿。”
叶父把陈大夫送出门,边走边问:“这段时间里村里病的人多吗?”
陈大夫提着药箱回答:“多,有些跟宝哥儿一样偶感风寒,但也有些喝了河里的水,一直腹痛,尤其是小孩。”
叶父叹口气,“最近真是麻烦你们几位了。”
“哪里说得上是麻烦,这是我们该做的。”陈大夫戴上斗笠说:“就送到这儿吧。”
“好,路上有水坑,您小心些。”
叶父关上门回屋之后就开始帮着叶母煎药,苦苦的药味逐渐传来。
“咱们到廊下煎药吧,屋子里太闷。”叶母说:“你把炉子和陶锅搬出去。”
她自己则是拎着小马扎和蒲扇走出去。
两人耳边尽是淅淅沥沥的雨声,鼻尖萦绕着一股又腥又苦的药味,叶母边用蒲扇扇风边说:“最近灾祸频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平静下来。”
“跟当初地龙翻身时的状况差不多,也不必过于忧心。”叶父跟她透了个底,“咱们村的陈粮省着点吃估计还能吃三年左右。”
当然这种省着吃的吃法就是一天只吃一顿饭,这一顿又只吃到半饱,但是如果真到了那样极端的情况下,能活下去就是他们唯一的追求了。
叶母也说:“只要能活下来就好。”
“我现在在考虑如何处理李婆子他们。”叶父此时有些发愁,“要是不处理,日后村子里恐怕会有许多人都跟着他们学,但要是处理,又轻不得重不得的,毕竟有人受伤,还没了两个。”
“倒真是。”叶母扇蒲扇的手顿了顿,她思考半晌还真给叶父提出了个主意,“我记得那些人家都是还没分到田地的,他们是不是还没通过村子里的投票表决?”
她见叶父点头,这才继续说:“既然还没通过表决,那不如就直接延迟他们分到田地的时间。”
这样一来,既让这群人心里有了数,又给他们留了面子。
这倒真是个好主意,叶父惊讶地说:“没想到我想了半天的问题就这么被你给解决了。”
叶母听到这话就白他一眼,“怎么,看不起我是不是?”
“哪有哪有,我这不是一时惊讶吗。”叶父笑着说。
“行了,不跟你鬼扯了,药煎好我得去叫宝哥儿吃药。”叶母见好就收。
“好,我去拿一包果干给宝哥儿甜甜嘴。”叶父说。
叶瑜这一觉睡得是昏天黑地,叶母叫他起来喝药的时候,都还没缓过神来,直到酸苦的中药入喉,他这才哆嗦了下清醒过来。
叶父把果干递给他,“吃一两粒压压味。”
“不吃了,喝杯水就行。”叶瑜摆摆手,吃果干黏嗓子,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吃,喝点水冲冲味算了。
叶母摸了摸他的额头,“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叶瑜听到这问话想都没想就说:“鸡蛋羹泡饭。”
每当他生病时最想吃的东西就是鸡蛋羹,可能是因为以前生病,他娘就会给他做鸡蛋羹,当初家里条件差,吃个鸡蛋都是奢侈的了,一般都是几个孩子分一颗白水蛋,只有生病时例外,能够独享一颗鸡蛋,而他娘就会给他做鸡蛋羹,那种香甜的味道一直留在他的记忆深处,从未褪色。
“好,明天给你做。”叶母温声说。
叶瑜在黑暗中蹭蹭枕头,略有些潮湿的被窝让他皱了皱眉头,随即想道,等天晴了,得赶紧出去晒晒被子,要不然容易滋生细菌和螨虫。
他睡前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件事,但一直没能想起来,直到嘴里的苦味越发明显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忘了刷牙。
然而这时候他睡得正舒服,并不想起床,因此在心里忏悔过,就重新闭上眼睛。
他前半夜全身上下一直都是滚烫的,直到后半夜被叶母叫起来喝了两壶开水,这才开始发汗,流出来的汗把被窝都给浸湿了,鬓角的头发也湿漉漉的贴在脸上。
叶瑜只感觉一丝凉意拂过他的脸,擦去粘腻,带来一阵清爽。
叶母把毛巾浸在盆里,小声叮嘱叶父道:“还在烧呢,照这么流汗流下去迟早得缺水,你记着每隔半个时辰就叫宝哥儿起来喝水,炉子就在屋里,得让他喝开水。”
叶父点点头,“你就放心吧,快回去休息。”
“好。”叶母走之前又担忧地看了一眼叶瑜。
叶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全身酸痛,感觉比爬了山路还累,而且他这一觉睡得跟没睡似的,四肢软得很,一点力气都没有。
还带累了他爹娘也跟着一夜没睡。
叶瑜看到他爹趴在床边,便稍微直起身,准备让出个地方,让他能睡得更舒服些,结果只是轻微的晃动就让把他给吵醒了。
叶父说:“你先别动,要什么我给你拿。”
叶瑜刚开口就被他自己暗哑的声音吓了一跳,“我…”他轻咳两声才继续说:“您回去休息吧,我已经没事了,估计今天就能好。”
叶父没答应,只是把手贴在叶瑜额头上试了试,“还是有点热。”
叶瑜爬起来去刷了个牙,他实在是觉得全身黏腻至极,想洗澡却不行,只能随便用毛巾擦擦脖子。
等他回屋的时候,叶母已经端着碗回来了,招呼道:“快过来吃饭。”
叶瑜点头后坐到桌子旁边,此时叶母已经把盖子掀开了,蛋黄色的鸡蛋羹装在陶碗里,表面十分好看,好像是一块果冻似的,有些人鸡蛋羹做得不好,表面都是如同蜂窝煤一样的小洞,但叶母不一样,她已经做出了心得,往里面多加了些水,这样做出来的鸡蛋羹又滑又香,尤其是最后再滴上一些香油和盐水,叶瑜空口吃都能吃两碗。
原本还应该撒葱叶和葱白,但现在叶瑜还生着病呢,叶母就没放,因此他面前就是简简单单一碗鸡蛋羹。
叶瑜用勺子把鸡蛋羹捣碎,然后把白米倒进去搅拌一下,随着他的翻动每一粒米都均匀地包裹了蛋液,闻起来便愈发的香,味道也不遑多让,鲜嫩香滑至极,给予了口腔强烈的刺激。
鸡蛋羹看着光滑鲜嫩,盛在勺子里晃晃悠悠的,但一入口就能尝到筋络,让人忍不住一吃再吃。
叶母看他吃得香,心就放下来了一半,能吃是件好事,就怕他没胃口。
“好吃不?”叶母边问边给他换上一套新的被罩,之前的那套已经被汗水给浸透了,再睡该不舒服了,刺挠得慌。
“好吃。”叶瑜说:“要不先别换了,晚上估计还得湿一次,明天再换吧。”
“有什么麻烦的。”叶母三两下换上新的,抱着旧的就准备出去,他出门前脚步顿了顿,转身嘱咐叶瑜道:“你吃完饭休息一会记得喝药。”
吃完一顿暖融融的鸡蛋羹,再喝药的时候叶瑜就觉得那碗药没那么苦涩了,甚至还感觉怪好喝的。
这一想法刚冒出来,叶瑜就打个寒颤,算了,能不喝药还是不喝了,尽量少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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