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羽给臂上的伤口包扎好,看了眼旁边被他勒晕后结结实实捆起来的寺岭,确认他暂时醒不过来,才一言难尽地望着暴雨里淡然的乔安娜叹了口气。
“这把枪什么情况要让你冒着生命危险来取?我都跟你说了只要你安安静静地在酒店里呆着就什么事也不会有,现在这样你是想让我杀了他吗?”江羽说着泄愤似的又去踹了一脚昏迷的寺岭,咬着牙道:“还是等这个傻逼醒过来杀了我们啊?”
“这是很难做的选择吗?”乔安娜拢了拢雨衣兜帽,摸着贴腰放置的左轮,心中已经安定了不少,挑眉轻笑,“他刚才对你动手的时候看起来很果断。”
“我认识这么多年的人已经死得不剩几个了,乔老板。”江羽上前伸手扣住乔安娜的后脑拉至身前,垂首看她,雨水顺着他的鼻尖滴在她的脸上再滑进她的领口,仿佛泪痕,“但凡换个脸生的我动起手来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那个傻逼是我以前带着长大的,我这副贱骨头下面跳着的那颗东西也是肉长的!”
他在千鸟一师团的时候,是有前辈和兄弟的,然后那些人死得一个也不剩,以至于他现在都想不起他们的脸了。
后来在春雨七师团,仍然有兄弟和后辈,同样几乎死在他逃离后的那场爆炸里,现在还能听见名字的一只手都数不完。
他承认自己就是恋旧,因为稀为贵,因为那些记忆有人同他一起承载,他宁愿自己成为别人怀念的对象也不想去怀念别人。
天边一闪而过的电光照出了江羽眼眶里的血丝,他的隐忍不如那年的沉痛,却也含着些难抑的哀。
乔安娜短促地吸了口气,略微意乱地别开眼,接着将吸进的气吐出:“那你带他走吧,把他关起来,关到明天结束,陛下会解决一切的,到时候就好了。”
“你就那么信你那位陛下?”江羽近距离注视着她,察觉到自己语气里的意味不禁在心里冷嘲一句江羽你真特么犯贱,当即便松开乔安娜站直了身体后退两步,将话题转了回去,“那把枪到底怎么回事?”
“我告诉你了,你要帮他还是帮我?”乔安娜指了指地上的寺岭,看到江羽没说话的样子,语气微冷:“你是忘了自己其实是千鸟的人了吗?凤鸮把你当弟弟看的!”
“哈,他把我当弟弟看,然后我转头就上了他的女人是吧?”江羽觉得自己大概是刚才打了一场架又受了伤所以脾气一下就燥了起来,“陆盘让我去春雨说好听点是卧底,其实跟把废物放逐了没两样,我要不是——”
他勉强按捺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深吸了一口气,僵着声音道:“春雨七师这次的任务牵扯到了天导众,你不要掺和,把那支枪交给寺岭,跟我走。”
乔安娜失笑:“跟你走?我凭什么要跟你走?江哥儿这次又是受谁所托啊?还有,你要不是什么?要不是为了我?”
她疾步上前一把揪住江羽的衣领,红着眼恨声道:“要不是为了我,以你这逃跑一流的技术是不是早就脱离千鸟春雨的掌控和道德良心的谴责浪迹天涯神隐宇宙去了?你爱躲在江底当缩头乌龟我不管,但我喜欢像凤凰一样迎着烈日高高在上!”
“我是尼古拉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到时候就算当不了女大公我也有女侯的爵位!我可以拥有至少两颗殖民星、至少四五支比什么千鸟春雨规模更大的军队!陛下可保我一世荣华富贵再不颠沛流离!你有什么资格叫我跟你走啊江羽?你就是个什么都没有的贱民!你凭什么指挥我!?”
乔安娜遮雨的兜帽因着仰头掉了下去,滂沱的大雨几乎是一瞬间就将她淋成了和江羽一样的狼狈。
她在模糊的视线里死死地盯着同样恶狠狠地望着她的男人,然后在一声闷雷响过后,不由分说地抬起双手扣在他后颈拉低他的脑袋发了疯似的啃咬住了他久久不语的唇。
她感觉嘴里咸涩,说不清是血还是泪,只能混杂着这股令人心酸的苦意沉沦进与他遽然比暴雨还激烈的唇舌交缠里,再次心悸。
她以前从不和他吵架,两人之间只有阴阳怪气的嘲讽和酒后乱性的肉,欲。
可是这十年太久,久到有些东西变了质她才发现,又或者那些东西只是被风干后褪去外表露出了原有的形状?
她不想承认,他也不想承认,所以他们可以装得一个比一个轻薄寡义。
但是他又来了,他为什么又要来呢?
“乔安娜,我跟你都不配谈真心。”良久,江羽才喘着粗气与她分离,眼神炽热,狠意未消,他的语气轻佻又乖张,“所以,你是不是缺男人了?要找张床还是就在这里?做几次才够满足你?”
“江羽,你是个贱人。”乔安娜胸前起伏不定,整个人已经被抱得只能踮着脚贴在他身上,她从腰间取下那把左轮,握好抬起顶住了他的太阳穴,“只有我知道,你念再多的诗也是个下流的贱人。”
“好,那就在这里,六发是吧,我没问题,你受得住就好。”
这把左轮的转鼓式弹仓里有六颗子弹。
一旁被捆得严实的寺岭只感觉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拍了还不够,这会儿还有辆大车准备往他身上辗,造了什么孽一醒来就听见了风雨雷鸣里不得了的对话啊?
所以到底是要趁着还没发车走开避避嫌还是继续在这儿躺着?他发自内心地想走,但是那把枪真的很重要,因为没有的话天亮的时候他要拿什么跟团里那个小蛇精病交代?
圆殊答应备的阿尔塔纳子弹及特制配枪被调包了,他也是半夜跟着监视目标出来才发现的,然后他发现的就有点多了。
圆殊的皇妃就是调包的始作俑者?他的监视目标身边居然还有一个夜兔?那个夜兔还特么是死了十年的江队?!并且死了十年的江队竟然和这个八杆子打不着联系的武岭贵族女人有一腿?!?
他怕不是在做梦吧!就算是做梦也不能真这么荒诞吧?
脑子里正想着些有的没的转移注意力呢,寺岭的脸突然就被凌空飞来的某样东西砸个正着,他龇着牙歪头一看,是那把真枪。
江队抱着晕倒在他肩头的女人不耐烦地看着他:“老子隔了十年还得跑来给你擦屁股,你小子就说自己是不是个傻逼,这把破枪老实给我交代清楚。”
“江队,规矩没变,打死不能说,亲娘问都没得谈,当年还是您教的嘛。”寺岭像被暴雨浇开了花儿一样笑得灿烂,“而且我这屁股哪儿能比得上公爵小姐的,春宵苦短赶紧回去歇着吧?留个地址呗,明儿干完活儿我来找您约个酒啊!”
“约尼玛。”江羽对着寺岭的笑脸就是一脚,想起这几天和星屑奔走调查到的事情,“被一个小傻逼领着你们现在是什么活儿都敢接对吧,我随便找个人都能摸出蛛丝马迹猜到点苗头,天导众那些老不死的家伙追究起来你们七师团还有几艘船能炸?”
“江队,江哥。”寺岭的笑容淡了几分,自顾坐了起来,撕成条捆在身上浸了水的披风渐渐崩裂,“你也知道说‘你们’,现在不在其位,就少操点这些心了吧,管他什么活儿呢,七师团的日子就这样,留得下来的都乐意过。”
“呵呵,老子管你们这群傻逼去死。”江羽冷笑一声,抱着乔安娜转身就走。
寺岭敛了敛披风的碎布,又去把那把左轮捡起来,冲着江羽的背影扬声笑道:“阿伏兔和阴岐要是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也很开心啊!”
“开尼玛的心。”
——
星知早晨起床推开卧室门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窗户和窗帘拉上了,餐桌上摆了还冒着微微热气的早餐,卫生间里放的乱七八糟的洗漱用品整整齐齐地码在了靠墙的一侧。
昨晚好像梦到了神威,难道不是梦是他真的来了?!
她回卧室一瞧,看到了自己床边毛绒地毯凹陷的痕迹,于是上前边整理边笑,想了想,去把沙发上叠得整齐的男款睡衣抱起轻嗅,还是洗衣凝珠的味道,他是穿过又洗了还是根本没穿啊?
“哼。”她把这套睡衣抱进卧室放在了另一个枕头上,又想要不要给他一把钥匙,这样他以后就不用爬窗户了,昨天好像下了一整晚的雨,公寓外墙会不会打滑不好爬呢?
早餐是用她冰箱里新采购的一些食材做的,清淡又好吃。
明明还热着,但他都没留下来等她睡醒见一面,是任务很急吧。
他今天就要去刺杀皇帝了。
星知的好心情因此凝滞了一瞬。
神威昨晚在乐谱室说要她相信他别担心,结合他周全的准备,星知一时都不知道该相信他还是相信既定的走向了,只好用安慰过自己的理由再说服一遍自己:她推测的既定走向不一定是真的。
然而在事实真正显现之前,她既怕出意外又怕没有意外,这件事真是够她纠结很久,导致她今天上班也都心不在焉的。
国家大剧院院长的小儿子确实要在国诞大典上正式授勋加入皇帝的近卫骑士团,这位名誉院长同时也是侯爵的身份,所以他们单位今儿从上到下一溜地都被安排去看授勋仪式了。
当然,是在剧院大会堂看的高清直播。
忙的人暗地里都是一片骂声,自己事情都做不完,还得费时间跟着来捧场,简直不要太折腾人!
星知正式看见了老皇帝的模样,很温和的样子,半点没有他们红毛家族的狂霸酷炫拽的气质在身上,精神头不错,眉眼轮廓间能看出年轻时不低的颜值。
他只亲封了四个新晋的公爵,之后便坐在一边慈祥地看着每个授勋者。
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得到了虚多少的血呢?在几年以后武岭被灭会和这些有关吗?虚借着天导众在谋划一场很大的局,这同样也是松阳老师顺其自然的结果。
奥古斯塔女大公并没有出席,人们当然会意外,但是舆论在今早之前就已经开始发酵了。
大家都知道女大公和皇帝那些争权的往事,这次国诞大典皇帝更是破例亲封了四位新公爵,无论是在武岭的领土还是殖民星球的资源重组,都令这些老派公爵颇有微词,听说女大公的缺席便是在进行无声的抗议,而此举无疑是在打皇帝陛下的脸。
再加上女大公独子佐岚奥古斯塔阁下脸色格外难看的模样,这样的舆论几乎一下就像得到证实一样越传越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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