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葵的目光落在他修长的手臂上,盘绕着几条青筋,蓄势饱满的力量感,字母纹身显出完整的单词:first。
前面则像一个英文名,大写开头。她观察到一半,头顶传来季垣初逗她的声:“怎么光盯着我的手啊,脸不够吸引你么?”
伊葵霎时脸红,涨成番茄色。快跟天边的火烧云一个色调。
她愈发不敢抬头瞧他,仿佛这样就坐实了他说的话。
季垣初挑了一下眉,觉着她有趣,“郗冬香说你是个小哑巴,高冷得很。”
伊葵摇头,解释道:“不是的,只是她说的话很难接……”
“那我的话也很难接么?”
他钓出了她的真心话,弯唇笑得恣意,攻击性的下三白藏起,只展现桃花眼慵懒蛊人那一面。
伊葵低着脑袋,忽然没了声。
好像越解释越糟糕…陷入了一场自我辩证的辩论赛,脑海一片空白。
“还真是个小哑巴。”季垣初倏忽俯下身来,距离一下拉得极近。
伊葵的心跳顿时停止。
他离得那么近,冷冽的烟草味萦绕在鼻尖,好似下一秒就要按着她后脑勺吻过来,不由分说地霸占她周身狭窄的空间。
伊葵怔着神,被他逼得往后退。
“再退就要摔下去了。”季垣初睇着她,手臂已经绕到她身后,准备随时接她一把。
她倒很乖,当即停住脚步,粉色的板鞋合拢在膝间。
季垣初笑了声,懒洋洋的散漫,凑近距离也只是冲她吹了口气。
略长的刘海被吹得掀起一些,像新娘子被掀盖头,露出细致的眉眼。
伊葵耳根子红透,忙伸手按住刘海。
“你挺好玩。”他像是恶作剧得逞,玩够了收心,单手插着裤兜,越过她离开。
独留伊葵呆在原地怔愣许久。
身旁还留着他那股薄荷烟草味,淡淡的,并不呛鼻。
心律快得像被人揪了一下。
……
礼拜三有体育课,前几节课老师体谅他们刚开学,没太严格,第三周便开始加强训练,上课前集合,先绕着操场慢跑两圈。
上午的阳光总是闷热,伴着梧桐树的蝉鸣,有点喘不过气。
伊葵在跑前做了不短的心理准备。
既然来到新环境,同学不知情她的心脏病,这是她渴求已久的公平,她得努力融入大家。
也得多锻炼,身体才会好起来。
预备铃响,班长组织大家进入操场,三三两两慢跑起来。
伊葵步子小,很快落在队伍尾巴。
她起初适应良好,半圈过后,心脏忽地微抽,一点点蔓延开来,手脚逐渐冰冷。
这时,有一只手从背后撑住她的背,“别跑了,瞧你小脸白得。”
语气不容抗拒,季垣初稍微使了点劲,将她从队伍中拉出去。
伊葵气息已经非常紊乱,站在操场外道,微微弯下腰,撑着膝盖缓解心脏的疼痛。
体育老师吹了声哨子,走过来关心道:“同学,你没事吧?”
伊葵唇瓣轻轻嚅动,半晌才念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没事,是低血糖…”
“那你去树荫下歇会儿。”
等大家跑完两圈回来,后排男生一直在打闹,其中不少在调侃季垣初出手帮伊葵那事。
“季爷你对那插班生很不一般啊?”
“长得是蛮漂亮的,不过哪比得上创新1班女神。”
“别说1班,创新2班也挺多美人胚子,都在排队等季爷呢。”
男生最爱拿创新班开涮,学校可谓格外偏爱,名头永远在前二,安排的教室不必爬楼梯,被他们调侃几句也不痛不痒的。
被讨论的中心主角反而兴趣缺缺,冷淡地撂了一个字:“烦。”
男生们安静下来,这比体育老师的哨声还好使。
伊葵马上归队,回到巩清雨旁的站位。
散开的时候,小雨戳了下她的胳膊,低声问:“葵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伊葵不熟练地撒谎:“低血糖又犯了。”
巩清雨松了口气,是真切关心她的身体健康。
伊葵用手轻轻挡强烈的光线,呼吸慢慢平稳了点。
多亏了他的提醒…
她感到泄气,自己似乎太逞强了,让母亲知道肯定会责备她不爱惜身体。
做完关节的热身运动,体育老师叫了几个男生去器材室搬垫子,递给班长一个表格:“今天测仰卧起坐,两人一组,测完换人,最后上报到班长这儿。”
尽早测完就能自由解散,男生们殷勤得很,搬垫子把篮球也一并拿了。
班里本来是双数,没将季垣初计入,毕竟他常年不在。伊葵加入后变成单数,女生这边被剩了出来。
同样被剩出来的季垣初,倚在梧桐树旁,一派懒散,没有打算做的意思。
见到伊葵落单,他唇角的弧度上扬,走到空出的藏绿色垫子,“过来,得给新同学一点友爱。”
男生哗然起哄,唯恐天下不乱,目光全聚在他们身上。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
女生们愕然,巩清雨正压着同伴的腿,也咬唇望过来。
伊葵左右为难,像被架在火炉上烤,小雨才刚答应她,测完就来协助她测。
体育老师被吵声吸引过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发现只是学生乱起哄,皱着眉头呵斥了两句,随即扫了眼剩出的两个人,直接道:“你们也抓紧时间测,别耽误到下课。”
在老师眼中,没有男女有别,只有时间效率。
伊葵下意识瞥向巩清雨,小雨愣了愣,扯出僵硬的笑:“既然老师都发话了,葵你先测吧,也不用等我了。”
“…好吧。”
有些说不出的异样。伊葵慢慢走近垫子处,季垣初插兜等着她,有种不紧不慢的撩拨感。
她静躺下来,双手抱住脑袋,紧接着,挨在一起的脚裸被单手握住,肌肤接触,他掌心的温度滚烫,灼热得能够完全包裹住她。
心脏忍不住紧缩了一下。
他漫不经心地按住她,在她仰卧起坐做了头两个,低低蛊惑道:“跟我一组,不打算偷一下懒么?”
和他的距离忽近忽远的,伊葵费力地起身又躺下,抿紧唇线。
旁边是包耀和符兆,符兆闲适地坐在包耀的运动鞋上,认同地撺掇:“对啊伊同学,反正老师不管,随便做做样子,想报多少个就报多少个。”
但她不能…
伊葵向来是乖孩子,不会做谎报欺骗老师的事。
季垣初忽然收紧她脚踝的力道,压制她不让动,另一只手曲指轻敲她的膝盖,“好了,48个,刚好是你的学号。”
伊葵一怔,仰躺在垫子,视线停落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颈侧还有隐约浮现的青筋,显出一点放荡的欲。
他竟然会记她的学号…
轻而易举挑逗女孩子的心。
季垣初松开她,起身跟班长说了声,班长便记录在表格,毫不怀疑。
伊葵撑着垫子起来,还未回过神,才做了五个,脑袋就有点嗡嗡的,迟钝得反应慢一拍。
那她…该谎报他多少个呢…
仿佛被迫一起做坏事,有种隐秘不得宣告的禁忌感。
“伊葵,季垣初仰卧起坐做了多少?”
没一会儿,班长过来问她。
伊葵抿着唇,很轻地念出一个数字:“61个。”六月一号是她的生日。
体育课结束回到教室。
第三列末尾依旧聒噪,他不在,陶晓杰神秘兮兮地八卦:“听说级主任找了季爷好几次,只要他停止谈恋爱,立马调他回创新班。”
包耀啧了两声,“这多不公平啊,让学霸面子往哪儿搁。”
符兆接茬道:“sorry,成绩好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伊葵被巩清雨亲密地挽手,在后门位置停下来。
“葵,你跟季垣初真的不认识嘛?他对你也太好了吧。”小雨很认真地问她。
伊葵有些晃神,目光落在他的座位。
“我也不清楚他的用意。”她小声回答。
大概只有天晓得。
巩清雨叹了一口气,也明白问伊葵问不出个所以然,真想知道只能去问季垣初,可季垣初又不是问了就会答的主儿。桀骜不驯的浪子,想要收服,比登天还难。
又一周过去,天气预报说礼拜五将有台风登陆,命名为“蓝湖”。
那天景城一中便早早通知放假,下午只上了两节课,下课铃声一放,所有人归心似箭,拎着书包逃离学校。
伊葵收到母亲的短信,让她自己先回家。
她感到些许不对劲,随着拥挤的人群上了公交,下车的站点改成筒子楼附近。
也因为心系母亲,伊葵忧心忡忡的,没发现有个人也跟着她上车,一边插兜一边拉着吊环。周围都在盯着瞧,她屏蔽外界般,毫无察觉。
抵达站点,伊葵跟在乘客后鱼贯而出。
刚下车便扑面刮来一阵生猛的风,耳畔灌满了呼啸的风声,夹带着潮湿的雨丝。
台风降临,整座城市乌云密布,山海欲来之势。
伊葵找到母亲的早餐店,原来还没收摊,店员忙着搬外面的桌凳,烧烤棚子支了个架,篷顶被刮得破裂。
母亲见到她,颇为责怪:“囡囡,不是叫你回家了吗,怎么还来这儿。”
伊葵放下书包,帮忙收拾桌上的啤酒瓶,语气乖巧又坚定:“没关系,学校提前放假,我顺路过来帮你呀。”
阮若君“哎”了声,心疼宝贝女儿,又迫于生计无法兼顾,只好加快收摊子的速度。
店员陆续下班,他们也赶着时间回家,只剩单枪匹马的母女俩,基本收拾得差不多了,桌凳都折叠收回店内,熄灭的烤架旁还有几打啤酒,阮若君正把篷子放入后厨。
伊葵抱着啤酒箱子,分趟地搬运,搬到最后一趟时,有个奇怪的男人提着酒瓶,醉醺醺地接近店面。
这种天气在街上乱晃,喝得那么醉,像附近的流氓混混。
对方看见她独自一人,年纪很小,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小妹妹还没下班呢,让叔叔摸摸。”
伊葵往后躲,抱着沉沉的酒箱很吃力。
下一秒钟,那个混混被人由背后踹倒,膝盖跪地时发出清脆的骨折声。酒瓶子也随着一块“哐当”摔碎。
耳边的风刮得更猛烈,伊葵松垮绑着的低马尾被吹散,黑色皮筋掉落。
虽然眼前乱作一团,她还是能清晰地记住季垣初发狠踹人的样子。
犹如末日景象的台风天里,他出现在她面前,很像专门赶来的救世主。
救世主一错不错地盯着她,说:“第二次救了你,该怎么报答我?”
其实是第三次。伊葵心里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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