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蒙蒙,台风涌满了街道,笔直的水杉树和路灯相伴,屹立不动,护栏里的木槿花被风打得零散,淡紫的花瓣落到泥土里。
季垣初来的时候,身后的路灯恰好全亮了,像是统一点亮,黑夜中的一排烛光。
“小哑巴,又没声了?”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打量她,有点儿不可思议的亮。
伊葵回过神,语气感激:“…谢谢你。”
散乱的长发披在肩后,她低头找掉落的皮筋。
怀里抱着的啤酒箱忽然一轻,伊葵抬起脑袋,季垣初接过她手中的箱子,从裤兜拿出一串檀木手串,“先拿去用。”
伊葵怔住,落到她掌心的手串明显价值不菲,他却让她拿来当皮筋使。
“太贵重了…”伊葵像接过烫手芋头,跟随他转过身,想要还回去。
啤酒箱子搬到餐桌放下,季垣初侧过脸,睨了她一眼,“还给我也是扔垃圾桶。”
伊葵握着手串,呆呆的。
“女儿,这是谁?”恰逢阮若君从后厨出来,似是听见了店里的动静。
她目光带着警惕,瞧见男生穿景城一中的校服,心才放宽了些。
伊葵简单跟母亲介绍了一下,手串没地方藏,只能用去绑头发。
得知他帮了忙,阮若君客气地道谢,但话里又有别的意思,“台风天气危险,同学你还是尽早回家吧。”
光打在他的鼻骨上,侧脸看过去有个微凸的节,眼底一层浅淡的阴翳。
“好。”对待长辈,季垣初有种疏离的礼貌,随即跨出店门离开。
伊葵一怔,感觉他像换了个人。
他走后,伊葵如实跟母亲说了刚才的情况。
阮若君不免后怕,扫了眼门外的混混,忧心地念叨:“囡囡啊,以后少来这儿,你只管给妈妈念书,别的不要想,刚才要不是同学救你,出了意外你让妈妈怎么办?”
伊葵乖乖地点头。
她们很快收拾利索,锁上铁门,临走前母亲瞪着地上的混混,仍是将他搬到有遮掩的屋檐下,仁尽义尽。
经过一晚的大风扑腾,次日清晨,台风终于消失殆尽,阳光明媚充足。
伊葵醒来,在床上抱住膝盖想了许久。
好像…还差一句报答他的话。
热了牛奶和椰蓉面包,她细嚼慢咽吃完,换了衣服便出门,口袋里保管着名贵的手串。
她还记得上回送粥时的地址。
摇摇晃晃坐了半小时公交,伊葵有点晕车,下车后休息了几分钟。
一楼的水族馆开门营业,不少大人带着小孩进去,热热闹闹。还有些孩子穿着雪白的道服,上了二楼。
伊葵望着,心头微动。
她随着人群上楼,北海道馆门大开,透明玻璃映出潮涌的人海。
正想走进去,身后忽然有一道力拽住她,伊葵惊慌地转过来,发现是季垣初,脊背的凉意这才褪下。
他也穿一身雪白的道服,腰间系着黑色的带子,额发滴着汗水,自带一股痞帅气场。
旁边有个从道场追出来的小男孩,抱着他的大腿不撒手,“垣初哥哥,我们只想你教。”
季垣初瞥下来,唇角勾起笑,“找老馆长去,我该下班了。”
“不要嘛——”
季垣初“啧”了一声,无情掰开小孩的手指,桃花眼显露下三白,不是那种好说话的人。
小孩举起小拳头想要哭闹,又被他吓退了眼泪,最后要哭不哭的呆呆站在原地。
反倒是伊葵有些担心小朋友,不由回过头,“那个孩子他…”真的没关系么…
季垣初紧抓她的手臂,带往五楼的区域,闻言吊儿郎当道:“别被骗了,那小鬼心眼比你都多。”
伊葵微愣,花了两秒消化他的话。
五楼是一个小型的天文馆,空间开阔,视野外的场地架着一台恒星的模型,悬空在半空中,宏观的壮丽。
伊葵应接不暇地看室内的宣传照片,季垣初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稍微俯身,迁就她的身高,“小哑巴,来找我干嘛?”
“…你怎么知道我来找你的。”伊葵耳根悄悄泛红,注意力被拉回到他身上,又开始不敢直视他。
“都写脸上了。”季垣初插着裤兜注视她,唇边的笑恣意。
伊葵盯着地面,从口袋掏出他的手串,郑重而客气:“很感谢你昨天救了我,但手串我不能收,以后你哪里需要我帮忙的话……”
季垣初打断她,散漫又莫名地撩人,“想报答我很简单,替我买一包烟。”
他没有接檀木手串。
伊葵微微怔愣,他提出的帮忙太随性,像是为了堵住她的嘴。
“是什么牌子,我去买…”伊葵望向楼道的方向,摸出钱包。
季垣初又拦住她,眼里的情绪似笑非笑,“没说现在。”
伊葵有些困惑,猜不着他的意图,听见他继续说:“有微信吧,加一下。”
方便他随叫随到么…伊葵下意识想道,手却很听话地拿出手机。
但他没拿手机,握住她的手腕,捡起展览桌上的笔,将她掌心摊开,写下一串数字。
掌心酥痒,他离得近,灼热的气息也传了过来,额发的汗水滴到她的指尖上。
手指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手机落在道场了,你记着,回去加我。”季垣初合上笔,从她掌心抬起下巴,黑深的眸子捕捉她的一举一动,像狩猎的猎人。
他松开后,伊葵合拢掌心,些微失措。他明明可以输入手机里面,却偏偏写在她手上。真是个霸道的人。
季垣初放她离开。
时间还早着,伊葵盯了一会儿掌心的号码,字迹已经快要模糊。
她下到一楼的门口,停住脚步,靠在冰凉的瓷砖,将那串数字输入到手机的对话框。
点击搜索,弹跳出来他的头像,上半边是天际线,下边是荒凉雪海。
-
夜晚,北海后边的酒吧,一群人在吧台上聚着,包耀叼着烟屁股,手里握扑克牌。
他们玩得情绪最高涨的时候,季垣初才来。
“季爷你也太慢了,该不会忙着泡新妞吧?”陶晓杰今晚手气差,输了好几回,一见到季垣初就嘴贱。
“威士忌。”季垣初没搭理他,叫了常喝的酒。
符兆见状转一把高脚凳,“奇怪,往常晓杰口嗨都得挨揍,季爷今天怎么心慈手软起来。”
包耀抬手洗着牌,笑骂道:“不挨揍还不舒服了是吧?”
从季垣初一进来,周围就有不少目光迅速汇聚,有一桌的女生们频频投来视线。吧台旁的调酒师还在眼花缭乱地手摇量杯,但精彩的表演已经没了吸引力。
酒吧侍应很快端来威士忌,季垣初接过,把烟盒撂到台面,抽了一支烟,点燃。
烟雾散开来,他半垂着眼皮,冷中带点生人勿近的倨傲。
没一会儿,不等包耀几人示意,有个大波浪长发的美女靠近,手肘支在吧台,红唇轻启道:“帅哥,借个火?”
季垣初眼皮都没抬。
波浪长发美女有点挂不住脸,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依旧毫无回应。
“季爷,这么不给面子?”美女被气走后,陶晓杰怪不舍得的,感到可惜。
季垣初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手机,“别烦老子。”
符兆则跟包耀对了个眼色,神秘兮兮道:“最近换口味了呗。”
陶晓杰还挺吃惊:“我怎么没发现?”
符兆耻笑他,“你脑子除了stea有什么,没发现新同学多招人疼啊,搁谁谁不保护欲爆棚。”
陶晓杰茅塞顿开“哦”了一声。
季垣初冷淡地瞥过来,“吵。”
这下他们三人改成密语聊天了,眼神交流着,眉飞色舞。
手机倏忽微微震动,季垣初低眸,是她发来的第一条消息:【你还没告诉我是哪个牌子的烟…】
意外的执拗。
他嘴里衔着抽到一半的烟,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另一头收到消息的伊葵,不免怔愣几秒。
图片加载出来,是吧台上薄荷色的骆驼牌烟盒。
她刚洗完澡,毛巾挂在脖子,窗外有仍未停歇的蝉鸣声,路灯高照,飘进来香樟树馥郁的气味。
轻戳屏幕,将照片放大来看,伊葵细心地截了图。
yikui:【谢谢。】
之后他便没回复了。伊葵擦干头发,披上外套,趿拉着拖鞋下楼扔垃圾。
附近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她走了进去,认真地观察店员身后的货架。
店员是个瘦瘦的年轻女生,见状问道:“你想要买烟么?”
伊葵点点头,仔细对比了下,没发现他那个牌子的烟盒,便拿出手机给店员瞧,“你好,我想要这个牌子的。”
“抱歉,这个cal已经卖完了。”
伊葵微怔,只好道:“好的,没关系。”
原来帮忙买烟的任务比想象中难,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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