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有风声拂过，车站熙熙攘攘，伊葵对上他的目光，心跳飞快。
形状好看的桃花眼微弯，像能表达情绪般，似笑非笑地注视她。
好一会儿。
伊葵不自然地别过头，闷闷道：“别总是逗我。”
“看来你也不算太笨，能看出我在逗你。”季垣初夹着她的书包带子，声音有淡淡的调侃。
伊葵脑袋空空的，不自觉盯着马路上的车辆。
她要等的154公交车还没来。
“你等的是哪路公交车…”半晌，伊葵侧身，克制地问道。
季垣初一直在玩她的书包带子，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听见她的声，才抬眉扫过来。
“154路。”他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打火机。
好巧，跟她同一路。
见他拿起打火机，伊葵忍不住想，他是要抽烟么…
下一秒，季垣初将她的书包带子对折，掌心拢风，打火机滚出一撮火焰，烫了烫带子毛糙的边沿。
脱落的纤维丝卷成一团，被烫平封口。
他这么一弄，书包带子不再起毛脱丝。
伊葵错愕了几秒，发现他比想象中体贴太多，总能关注到微小的细节，然后帮她解决。
薄荷糖，英语卷，书包带子。
伊葵微微张唇，向他道谢：“谢谢你…”
季垣初松开她的带子，将打火机揣回去，光是站在那儿就有股放荡不羁的痞味。
“欠着。”他吐出两字，唇边的笑莫名撩人。
伊葵抓住垂落的带子，烫好的边沿温热，比起火焰残留的滚烫，更像是他掌心的体温。
心跳又乱了节拍。
公交车到来后，伊葵随着人群鱼贯而入，刷卡的时候，她往后看了看，季垣初隔了两个人跟在后面。
他个子很高，没被别人的身影遮盖。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感觉。
在季垣初抬眸那一瞬，伊葵马上转回目光，怕被他发现。
她第一次这么小心翼翼偷瞄男生。
吊环太高，伊葵改抓扶手的柱子，随着车身子轻晃。
季垣初站在她旁边，伸手拉住吊环，另一只手插着裤兜，不时扫一眼手机的消息。
车里大半的乘客都在瞧他，日落的霞光透进来，隔着玻璃窗折射，落在他的脸庞，眉骨打下一层浅浅的阴影。
伊葵发现，他脖子上有一颗痣，位置隐入领口，靠近肩胛骨。
她脸颊有点烫，挪开目光。心里不免埋汰自己，好像都没有他那颗痣长得高。
抵达家附近的站点，伊葵从后门下车，刚呼吸到新鲜空气，她停在站牌处，趁着公交还没开走，抬头想找车上的季垣初。
不知道他要坐多少站才到家。
伊葵认真地想，眼眸盯着车内一片黑森林脑袋。
她找了一遍，没发现他的身影。
身后有一道人影笼罩下来。
脸颊忽然被什么东西贴了一下，伊葵吓了一跳，转过身，季垣初倚着站牌，校服两粒扣子解开，脖子的痣更清晰可见。
“漏了东西，还是漏了我？”季垣初挑破她的心思。
伊葵脸蛋霎红，“…没有。”
没想到他会跟着她下车。
季垣初扬了扬眉，还挺兴趣盎然，“看来是我会错意。”
伊葵低下头，只要情绪一波动，脸皮就薄得紧，仿佛成了精的番茄。
远处有火车轰鸣而过，天空丰富的色彩杂糅了一点暗，夜幕快要降临。
伊葵手心攥着衣角，紧张道：“那我先…回家了，再见。”
跟其他不熟的同学相处也没那么慌乱，跟他简单告别，心律却跳得极快。
季垣初冲她挑了一把眉，当是回应。潇洒落拓的少年郎。
-
那天开始，季垣初每天都来上课。
陶晓杰可震惊了，坐在第四列末尾，隔着大半个教室喊话：“季爷，你真转性了？哪家医院啊，给我介绍一下！”
仗着座位离得远，季垣初踢不了他椅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包耀笑骂道：“你小子欠抽是吧？”
陶晓杰左右晃荡，一天不犯贱浑身不自在。
而近来，季垣初脾气好上不少，靠在椅背瞟来一眼，“想做我押着你去做。”
陶晓杰立马认怂道：“不了不了。”
符兆跟他又是同桌，啧声嫌弃道：“要能考上清华北大，我不信你不做。”
陶晓杰：“别说，我还有点心动。”
符兆抹了把他的桌面，吐槽道：“就你这破桌子，跟你人生一样空白。”
天气又变热，前后桌的同学手脚麻利关上门，关掉风扇，从班长那儿讨来遥控器，改开空调。
教室的前后门并没有扣锁，门缝里贴了一层报纸，正好卡住，出去的同学也能从外面推门进来。
伊葵坐在空调下方的位子，冷风一阵一阵地吹来，后颈逐渐冰凉，她忍不住瑟缩了下肩膀。
片刻，风口倏忽被挡住。
桌面半边也拢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伊葵抬起头，季垣初不知何时起身，站在她斜后方，手里拎着刚传来的遥控器，把24°调到27°。
他同桌是个易出汗的男同学，有点难受道：“季爷，调那么高干嘛，教室还没冷下来呢。”
季垣初意简言赅：“体寒。”
男同学：“……？”
没多久，教室后门传来敲门声，靠门的同学趴在桌上瞌睡，有气无力道：“门没锁。”
包耀正好在旁边玩手机，笑了声：“这一看就没经验，不会推门进来的肯定是其他班的妹子。”
那位同学昏昏欲睡，还撑开眼皮，想要印证包耀的话。
后门果然被轻轻推开，是两三个清秀的女生，红着脸递来手工蛋糕和情书，害羞道：“请转交给季垣初。”
说完就跑了，蛋糕和情书堆在窗台上。
算起来，这是今天第五回了。
那些女生消息还挺灵通，都知道季垣初来学校的次数变多。
郗冬香新座位跟巩清雨坐一块，第三列前排，她瞥过像只丧家犬的巩清雨，心里嘲道脆弱，继而扫向第二列中间。
窗台附近的同学把东西传了过来，季垣初冷淡地扫一眼，接过塞进桌洞。
班里的女生默默关注着，记下他的喜好。
伊葵抿着唇线，眼角的余光不自觉偏离，注意力早已经不在温习的课本上。
-
午间，伊葵独自一个人去食堂解决午饭，小雨从上个礼拜起就没再理她。
她味同嚼蜡地数饭粒，不知道该如何挽回对方的原谅。
吃完后，伊葵将餐盘放到柜车上，拧开水池的水龙头，安静地洗净手指。
时间还很早，她回去教室，打算补午觉。
午后一点左右，教室里通常没什么人。
伊葵低头推开门，脑海还在想着小雨的事，没有察觉到今天有点不一样。
直至她走到座位，这才惊觉后桌有人。
季垣初原本玩着手机，从她进来时就抬眸，一直在瞧她。
谁知她反应钝得很。
“季…”伊葵心跳紊乱，下意识念他的名字，又在发出第一个音节时停住。
季垣初啼笑皆非，桃花眼扫视着她，“嗯？连我名字都不会念了。”
像是捉弄她，眼眸还露出一点下三白，威慑的意味。
伊葵怔愣，手放在椅背上，将要拉开椅子的动作也停下来。
他的桌面摆了一罐青柠汁，仿佛刚从冰柜拿出来不久，罐壁冒着水汽，滴落到底座化成水。
伊葵组织好几回语言，终于开口问道：“你不去网吧么…”
季垣初倒被她的问题逗乐，目光灼热地凝视，“听你这意思，似乎不愿意跟我共处一个教室？”
话音落下，伊葵面露懊恼，解释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有点好奇…”
今天也是头一回见到他在教室，说不上来的奇妙。
大概是他不上学的形象深入人心，能在教室碰见他，有点不可思议。
季垣初没跟她继续扯这话题，扫了眼墙上的钟，勾起唇角：“我有个小忙，需要你帮我。”
“…什么忙？”伊葵迟疑。
季垣初起身，将桌洞里的东西抖落下来，兴许是太多，他拿过包耀的单肩包，装进去。
伊葵不解地盯着他。
一众小糕点和情书装得满满当当，季垣初提起鼓胀的包，指了个方向，示意她跟上来。
伊葵处于微懵的状态，只好跟随他身后。
他们一块下到楼底的清洁区，她这时终于反应过来，呢喃出声：“这是倒垃圾的清洁区。”
“有问题？”季垣初解开包的扣子，弯下腰，让她帮忙掏出来扔掉。
伊葵不知所措，头一回干这种亏心事，有些慌张：“你…这是她们的心意，你不能随便扔掉…”
季垣初缓慢睇着她，不言语。
伊葵语无伦次道：“就比如手工蛋糕，她们也许花了好多天才学会，经历过多次失败，最后才做成一个完美的蛋糕…”
“哦？”季垣初眼尾挑起，好似是第一次了解到这种常识。
伊葵见有效果，继续劝道：“如果让她们知道你这样…对待送来的情书和礼物，她们该有多难过…”
季垣初笑了一声，单手掂了掂那包的重量，“我不收下，她们才更难过。”
…怎么会有那么不讲理的人。伊葵微滞，险些被他的逻辑搅乱。
“可是，如果你收下了就要扔的话，不是浪费了她们的心意么…”她轻道。
“嗯？”季垣初好整以暇。
好像劝不了他执意要扔的念头。
伊葵泄气道：“…如果人家送给你的东西随便扔掉，那我建议，你最好不要收。”
“行，这可是你说的。”季垣初笑得脖子的青筋突显，“以后不收了。”
伊葵一怔，陷入错愕之中。
须臾，她倏然意识到，对方在逗她，或者说，在引导她说出那句话——那我建议，你最好不要收。
仿佛是一种对女朋友的承诺般。他此行目的为了这句话而来。
她被他耍了么…
淡淡的疑惑在心底萦绕。
伊葵心慌意乱，闷闷道：“你…根本没想扔，是不是？”
故意在她面前演戏，骗她玩。
“吃醋了？”季垣初俯下身，跟她的视线落在同一水平线。
她的刘海挺厚，不低一点，都瞧不清她的眼睛。
伊葵不自在地别开脸，否认道：“你别乱讲…”
季垣初把那些花花绿绿的情书、小玩意儿，干净利落地全部倒了。
“不要…”伊葵失声，忙去阻止他，可惜他倒得太快，只救回了两个手工蛋糕。
季垣初脸上没有一点悔改之心。
他斜睨过来，啧了声：“你们女生心思还挺百变。”
伊葵说不出的难受，心口像被堵住般，“你真的，太坏了…”
还要怪她心思变化莫测。
午后的蝉鸣纷扰，在校园树影里穿梭。
季垣初嗤笑着接她的话，“我是挺坏的，你现在才真正认识我么？”
他单手拎着包，伊葵两只手也揪着包，两人无形中距离拉近。
地上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当意识到距离近得太过暧昧，伊葵慌慌张张，松开了抓包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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