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好半晌,孙娜方缓缓开口。
“你们一定也看到那间隔音室了吧?”孙娜说着,惨然一笑,“三年了,这三年来,我每天都活得提心吊胆,如履薄冰。说来也好笑,如果不是他扎伤了我的脚掌,我也不至于因为奇怪的走路姿势而被你们察觉。”
“我们抓住你是迟早的事。”景颂的语气坚决,不容置喙。
他又拿出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戴着口罩和一顶鸭舌帽,低垂着头,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雌雄难辨。这是一张电梯间的监控截图,画面不算清晰,其中正是昨晚去孙娜家的人。
景颂将照片立在孙娜面前,问:“这个人认识吗?”
孙娜看了一眼,说:“捂得这么严实,即便认识也该不认识了。”
“谁有你家钥匙或者门锁密码?”
“只有我和张义君有。”
“那这个人又是如何进入你家的?”
“我不知道,我昨天一晚上都在警署,我怎么会知道?”孙娜反驳的语气稍显急促,就像是在极力证明自己当真不知照片中的人身份一样。
“你是否有一部老式手机?”
关于老式手机里的电话卡,景颂已经让范嘉查过了。由于目前不知这张卡的号码,范嘉便通过排除法查询,得知办卡身份证不属于孙娜,也不属于张义君,因为他们二人名下都只有一张电话卡。范嘉又查了二人父母名下的电话卡,结果他们也都各自只办理过一张。
他们都没理由把自己仅有的那张电话卡插在老式手机里使用,这样做毫无意义,掩盖不了什么。这就说明,这部老式手机里的电话卡是一张单独办理的卡,可能来自一个身处暗处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凶手。
“没有。”孙娜毫不犹豫地否定了景颂的提问,“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说了,我没有杀他,我去到现场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如果你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那么你衣领上喷溅的血迹又怎么解释?”景颂不急不缓地反驳道。
孙娜脸色微变,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看来你还是不愿说实话。”
“我没有杀他!”孙娜忽然提高音量说道,“是,我曾经无数次想杀了他,尤其当我因为他的暴打而流产后,我更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这是一个母亲的决心。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下不去手!”
“你曾经怀过孩子?”景颂微诧,这大概就是孙娜的人格和情境变量相互作用下的必然结果,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我曾经有过自己的孩子,但是因为张义君,没了!”
“如果张义君不是你杀的,那凶手到底是谁?他被杀的时候你就在现场,是不是!”景颂厉声问道,逼迫感十足。
“我不知道,我没看到,我不知道!”孙娜忽然抱头大哭,情绪开始崩溃。
“你知道他是谁,你为什么要帮他做掩护?是因为他帮你获得了解脱,还是因为他帮你实现了你一直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张义君到底是谁杀的?如果你有同谋,现在把他供出来,还能算你戴罪立功!”景颂逼迫地追问道。
“没有!没有!啊——”孙娜彻底失控,尖叫声响彻整个审讯室。
赵齐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景颂,后者敛去方才逼问时稍显疯狂的神色,沉声道:“先到这里。”
说完,他兀自起身,出了审讯室。
景颂回到特调队办公室,便立即召集众人开会。
景颂抱着手靠坐在椅子里,盯着白板上的案情分析关系图,说:“赵齐,你来梳理一下案情。”
“好。”赵齐应了一声,走到白板前,开始陈述。
“本案死者张义君,是萤光科技的财务主管,于3月21日早上七时许被人发现死在人民公园北侧的男厕所,死因为割喉导致的颈动脉破裂,大量失血后导致脑死亡。经法医推测,死亡时间为3月20日晚上9点至10点之间,凶器是一把美工刀,至今未能找到。
“人民公园北侧的厕所因为位置较偏,当晚并没有目击者看见行凶过程或疑似凶手的人。厕所附近监控损坏,电源线被人剪掉了一截,公园管理方表示还没来得及进行维修,所以也没有拍到嫌疑人。
“监控拍到张义君生前遇见的最后一人叫封小柠,法医在死者的前胸和右臂上发现了她的头发,不过经过排查,封小柠没有作案时间。
“监控还拍到了张义君的妻子孙娜,在当晚经过伪装后进入了公园。她于当晚8:53从公园正大门进入公园,于9:57从公园南门离开。期间一个小时的时间,行踪不明。
“据调查,张义君长期对孙娜实施殴打虐待,孙娜有足够的杀人动机。我们在孙娜家的衣柜里发现了带有喷溅血迹的卫衣,正是监控视频里孙娜穿的那件。但血量较少,主要集中在颈部,法医推测她当时穿了一次性雨衣,但我们没在她家找到雨衣,应该已经被销毁了。除此之外,在搜查孙娜家时,我们在她家主卧衣柜里发现了一根长发,不属于孙娜。
“关于昨晚潜入孙娜家的人,初步判定为一名女性,身份信息不详,目前还在追查。我们没有在孙娜家找到封小柠提到的老式手机,怀疑是被昨晚那人带走了。
“我们还查看了张义君的通话记录和短信记录,发现他在20号下午三点零八分接到过一通网络虚拟号拨打的电话,通话时间四十三秒。值得注意的是,在电话挂断之后,张义君回拨了这个号码,只是未能拨通。”
赵齐说完后,高斯泽琢磨着说道:“一通网络拨号的电话还急着回拨,该不会拨号的人跟他说了什么吧?范嘉,有什么办法追查吗?”
范嘉是一个带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又显得有些没睡醒的人。听到高斯泽提问,他答道:“如果正在通话中还行,现在天王老子来了都难查。”
杜谨杭提出疑问:“你们说,昨晚那人冒着风险也要带走的老式手机,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赵齐道:“她与孙娜的联系可能就是通过这部手机完成的,如果被我们找到,就能顺藤摸瓜地找到她。”
高斯泽摩挲着下巴思索道:“作案前还给别人准备通讯设备,这个人准备得相当充分啊!”
景颂细细听着众人讨论,若有所思,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才道:“高斯泽,你去调查一下以往的案件中是否也存在类似的情况。”
高斯泽霎时明白了景颂的意思,便问:“队长,你的意思是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
“不排除,调查过后才能知道。”景颂说罢,又转而看着杜谨杭,说:“你晚上跟我去一趟人民公园。”
杜谨杭点头应下。
封小柠离开警署后,一路慢悠悠地往回走。她没有选择走最近的路,而是若有所思地走了一条较远的路。
她还在想邻居家的事,这已经扰乱了她的心神,让她无法安心构思剧情了。
一辆自行车从她面前飞速骑过,她险些被撞倒,这才回过神来。她打量了一下周遭景物,方才意识到自己走反了方向,离家更远了。
她现在所处的这条街她不常来,一眼望去有许多小商铺,一家花店引起了她的注意,只因花店门口趴着一只金毛。
那是黄金,封小柠一眼就认了出来。黄金显然也认出了她,激动地站起身摇头晃尾。
“黄金。”封小柠大步走了过去,将手搭在黄金硕大的脑袋上,叫着它的名字。
在迎接黄金热情的同时,封小柠抬头看了一眼花店名:玫语,logo是一朵红色线条的简笔玫瑰。她觉得那logo有些眼熟,好像不久前在什么地方见过。正盯着思索时,黄金的主人陈美雨走了出来。
“小柠?”陈美雨喊了一声。
封小柠闻声,看向陈美雨,她穿了一件针织衫,围着围裙,像是正在干活的模样。封小柠笑着与她打了招呼后,问道:“雨姐,原来你的店开在这里的呀?”
陈美雨说:“是啊,快进来坐坐。”
封小柠便随陈美雨进了屋,黄金见无人与自己玩,便又趴在地上打盹儿去了。
“快请坐,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陈美雨热情地招呼封小柠坐在小沙发上,又去吧台上忙活着倒水。
“雨姐,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我这会儿不忙,你要是等我忙的时候来,我还没空招待你呢!”陈美雨开玩笑地说道。
封小柠倒也没再推辞,要了一杯咖啡,便坐在沙发上打量店内。店面不大,但被陈美雨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装潢也清新脱俗,让人看一眼便觉得舒适。
“店小,所以白天我都把黄金拴在外面。”陈美雨一边将刚做好的咖啡倒入杯子里,一边说。
“你每天生活在花丛中可真是幸福,我以前也想开一间花店来着,但是又没那耐心去打理。”
“千万别,累都累死了。喜欢花花草草,自己养一点就行,真要是靠这个吃饭,可有操不完的心。”陈美雨一边说着,一边端着咖啡走了过来。
封小柠接过咖啡,喝了一口,赞道:“真好喝,雨姐,你非但人美,手艺也好得很呢!”
陈美雨笑出了声,说:“就你嘴甜,我都已经人老珠黄了,还美啥呀?”
“才不是,你正是花一样的年纪。”
陈美雨三十五六岁,保养得当,看起来只有二十八九。
“现在公园没法去了,你最近都去哪里遛狗了啊?”陈美雨问。
“沿着街道随处走走,你呢?”
“我也是。”陈美雨说着叹了口气,“真是想不到,我们天天都去的地方会发生这样的事。前两天警署的人还来找过我,问了一些关于你的情况,我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肯说。这两天我又没碰见你,害我担心了好久,现在见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封小柠笑道:“谢谢雨姐关心。”
陈美雨转而愤愤地说:“家暴男都该死,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封小柠微微一愣,旋即点了点头,算是应答。
陈美雨似乎并未在意封小柠方才的不自在神色,又兀自说道:“你最近也要注意安全呀!”
“我会的。”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直到有客人上门买花,封小柠这才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她买了一束乒乓菊,还是在陈美雨的万般推辞下,才把钱给了出去。
封小柠没再耽搁,径直回了家。只是这一路上,她的心情愈发沉重了起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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