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也跟着书本子学各种法术,也希望像姐姐一般可以变成一只蝴蝶或者手中变出万千武器,可是推敲了近三百年,我也只能把自己变成一块花斑石头,偶尔还能听到旁边的小妖精偷看的嬉笑声,于是我便放弃了练功,有着玉面润腰的人身,又有姐姐,我还要法力干什么?更何况我也人间也不紧不慢地打量过男人的偏好,男人会因为女人风姿卓越而倾心,会因为女人温婉贤淑而仰慕,却没有一个男人会因为女人会法术能打架,而一见钟情的。
离姐姐出关的时间不远,我便提起了精神,时常在山间晃悠,做起了山大王,倒不是因为我法术高强,只是在此地修炼久的妖怪们,都知道姐姐在闭关,一旦惹了我,姐姐出关后,一个都别想活,连逃去厎阳山的机会也不给。
姐姐出关的那天,响了几声闷雷,我说,“姐姐,看样子天上的神仙怕你了,巴不得用这雷把你吓回去。”
姐姐说,“傻猪,这就吓到了?天下妖精那么多,他们可劈不过来。”
我绕着姐姐看了几圈,问她,“感觉你闭关这近三百年,也没有什么变化呀?”
姐姐语重心长地说,“变化的是心,长的是修为。”
我对姐姐说,“你念经书是修为,我睡觉也是修为。”
姐姐骂我,“那我看你这么多年修炼还只能把自己变成一块石头,连块美玉都变不了。”
我捏起腰间的一坨肉说,“姐姐你看,我的修为都攒在这里呢。”
姐姐说,“那真没难为这些肉没炖成一锅美味的红绕肉!你当初在猪棚干嘛跑?不如成就了你的功德,说不定下辈子能直接托生成个神仙呢。”
我拉着姐姐的手撒娇,好不容易出关了,干嘛寻我的开心。
姐姐说,“咱们要去拜访一下人间,时间也到了。”
我明白姐姐的意思,“今年青林多大啊?”
姐姐笑着说,“估摸着才七岁吧。”
我啧了一声,居然比在天界的时候还小一轮,“那我们这么早过去干嘛?你总不能在他身边当个奶妈子吧?”
姐姐怒瞪我一眼说,“你是忘了那女史官的话了吗?他七岁那年,是我与他的姻缘之始。”
我怎么会记得你的姻缘?这些年我唯一的心思,就是厎阳山到底有什么好吃的能给我解解馋。
姐姐继续说,“我早早和我的夫婿见一面怎么了?也好让他见了我,从此脑子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脸,以后再见面,倒成了梦里走出来一般。”
原来是这样,还没等与姐姐重逢后的饱餐一顿,她立马在我们脚下幻出一团云,让我上去。
我上去躺下说,“姐姐我睡一会,到了你唤我起来。”
两个哈欠刚刚打完,姐姐就踢我屁股,说,“已经到了。”
我吓坏了,原来姐姐的法术已经练就到如此地步,天涯海角也不过刹那之间的功夫,这近三百年的闭关算是没有白费。
落脚的四周是一个巷口,左侧是几个空空酒坛,右侧立着一面遗弃的破旧屏风,上面褪去的颜色隐约看到画着的猴子和几只桃子,那褪去的景致倒像是在天界,不小心在梦里路过的蟠桃园。
姐姐拉我来到大街上,这和三百年前,婆婆深夜带我们闯入的人间不一样,女人们更自由了,也可以花枝招展地走在街上,没了宵禁和禁锢。可是四周的人打量我们,像是在看一件陈旧的古董,或是一个并不礼貌的异乡之人。我和姐姐被看得极不自在,好像身上的肉是一段羞耻不堪的往事,身上的衣服也不过是猪肉摊上那包裹着新鲜猪肉的过日荷叶。
我在姐姐耳边小声嘀咕,“几百年过去了,怎么人们看我们的眼神都变了?”
姐姐有点害羞地拉了拉胸口的领子,说,“我怎么知道?我闭关几百年,你倒是时常来人间晃荡,你怎么不知道?”
这话倒把我说懵了,我一下成了这天地间头一号废物,既没能积攒出修为,也不知道人间的变迁。顾不上我的多虑,姐姐拉着我就往东走。拐进一个清雅的小巷,穿过几只门口的灯笼,来到一个篱笆扎出来的院落。
姐姐说,“就是这里了。”
隔着篱笆,我打量着这个朴素整齐的院落,地面上铺着白色的砂石,中间有一棵茂盛的樟子松。我和姐姐先是偷偷看了院子里的孩童,他此刻坐在树上,果然,比起在天界时看到的模样,更小了两圈,脸圆鼓鼓的,两颊红彤彤的像两颗枣,真看不出长大以后是一张瘦削的脸。
时间真是奇妙,在天界看到的是十七八岁的青林,在女史官的日晷里看到的是成年的青林,现在眼前又是七岁的孩童模样。
姐姐轻轻地拎着裙子,走了进去。才与青林四目相对,就听见他大声喊,“奶娘!有客人来访!”
姐姐拉着我马上缩了回去,出了门,我差点摔个狗爬屎。姐姐捶手顿足,大喊,“失策!失策!”
我问姐姐,“怎么了?”
“他现在才七岁,怎么能看到长大后我的模样呢?那他到了十七八岁再见到我,不会怀疑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是当时那个人?或者就当我是小姨了?”
我说,“他现在还小,你能指望他记住你长什么样子?”
“我这么一张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脸,不管是谁,都会过目不忘的。”
即使姐姐确实美艳动人,但自夸的话说出来,我还是觉得她的猪皮够厚。
姐姐说,“我还是变成孩童模样,再去见他吧!”
我们先是找了茶馆喝了两杯铁观音,茶馆小贩又是上下一顿打量我们,我十分羞涩,“姐姐,难不成凡人看到我们,只当我们是天上的神仙?”
姐姐笑着拉我回去了那院子,然后又一转身,竟变成个五六岁孩子的模样,浓眉大眼,放在银盆大脸之上,比青林还小点。我弯下腰拉了拉姐姐的袖子说,“姐姐你也给我变成个孩子玩玩。”
姐姐推开我说,“我一个人过去就行了,你随便躲在哪里看看好了。”
这话一下把我晾在一边,我这么大块头躲在哪,搞笑。我撒娇,“姐姐你帮我变一下,我的法力不行的。”
姐姐看出我的不便,随手一变,竟然把我变成一只青蛙。
我顿时瞪大了青蛙眼,这滑稽的一幕要是被崆峒山上的小妖精看到了,别说山大王了,我这辈子都别想做妖了,丢猪丢出了十八里地。姐姐抛下我径直往里面走,来到青林趴着的那棵树下,果然这一次青林在树上一点动静没有。但还是不解地问,“妹妹你怎么这么胖?”
姐姐的腰差点闪断了,虽然她此副五六岁的身板也几乎没有腰。
青林不像是嫌弃,只是新奇,又说了句,“好久没见过你这么胖的人了。”
这话差点也把我们呛死了,难道人间已经变样了吗?姐姐疑惑,我也疑惑了,人间不是以胖为美吗?
姐姐又拉着我跑出了院子,将我变回了原来模样,我们走回刚刚络绎不绝的街道,重新打量了这个陌生的街道,果然,这里穿梭的女人,只是要男人眼神可以留下的,无一不是如同风中摇曳的栀子花一般,弱柳扶风,让人好不怜惜。
姐姐叹了口气说,“原来我们已经脱离了这个时代。”
这话说得,好像我们一直待在人间似的。
我说,“姐姐你会法术,变一下不就好了。”
“我们由猪变成人,相貌可以改变,但体型、身段都改变不了。”
“为什么,咱们眼睛鼻子嘴巴都变了,这腰还变不了了?”
“你胖是因为你是猪吗?”
我反问,“不然呢?”
姐姐说,“你胖是因为你吃得多。你变成人,一顿吃十碗饭,我问你,你怎么瘦下来?”
姐姐说得也有道理,但张口闭口都是你胖你胖的,好像就只我一个人胖似的。我看她琢磨了一阵,又说,“先回崆峒山后,再做打算。”
姐姐和我回了崆峒山后,姐姐不动手,只有我忙着做出了一桌饭,这几百年的手艺佳肴在姐姐眼中成了一堆粪土,独自在晚霞下惆怅了好一阵子,我端着饭碗一口也不敢吃,只能忍住口水看着桌上的油炸鸡腿、麻辣兔头、牛肉丸子放下筷子,过来陪姐姐坐在海棠树下问,“怎么了?”
“原来以为做人就能够和他在一起,原来还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你说的是胖?”
姐姐点点头说,“那一日,在女姊宫的女史官那,应该看一看我与他在人间的样貌如何,他喜欢的是什么样子的人。不然我现在也不会这般没了主意。”
我说,“说不定青林就喜欢你这样的呢,而且他们说,姻缘都是天定的,你和他如果真的有缘,必然不在乎你是否胖瘦。”
姐姐苦笑两声说,“什么天定不天定的,如果什么都是天定的话,咱们还坐在这里?你早就被人炖成一锅红烧肉下了肚,而我,撑死了也就在猪棚里苟活偷生了。”
我不知道该劝姐姐什么,只能问,“那姐姐你打算怎么做?”
姐姐说,“再去一趟厎阳山,那个映霁天一定有办法,让我瘦成一条杨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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