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钦佩地看着姐姐说,“要不说你在崆峒山修炼了近三百年,可不是火眼金睛的本事么!”
姐姐说着就用法术在我面前铺开一片波澜,造就一场梦境一般的幻象,那些姑娘们像是拔葱一般地哧溜地长高了,脸上的五官也渐渐张开了,眉毛更浓了,眼睛更大了,有的婴儿肥也消退了,头发也浓密地梳在了后面,打出各色的发髻。如果那一夜在海棠阁,在姐姐的法术下,瓷面狐狸一夜变成韩子高的模样,只不过当下都是虚幻一场。
我看着欢喜,这下连我也看得出,未来谁能在巫山巷领万千芳华之头筹。
姐姐倒是客气,对那蔷薇嫂子说,“你先挑吧。”
我在一旁看热闹,也等着蔷薇嫂子把一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孩子挑走,上演可笑的闹剧。
可是第一个,她就把我和姐姐眼中姿色最超脱的女孩子点中了。
姐姐在我耳边说,“不打紧,还有好的。”
可是第二下,她又挑中了一个现在其貌不扬、但日后却落雁沉鱼的女子。
这下我和姐姐就坐不住了,怎么偏偏她眼光这么毒辣?她刚想把那孩子拉到身旁,就被我拦住了,我说,“怎么着?你还停不下来了是吧,这孩子被我们选中了。”
她在孩子身上翻看一阵,笑着说,“我看这孩子身上也没有挂你们海棠阁的牌子呀,怎么着?刚刚说让我先挑,这会儿又要耍赖?”
我说,“让你先挑是让你先挑一个,不是让你把人都挑走了好吗?都让你挑走了我们来着干嘛?赶过来给孩子们捐衣服送米粥呀!”
她又笑了,“以前总听说白老板行事果断又豪气,今儿一见,倒是和别人口里的不太一样。怎么着?那日的酸葡萄吃多了,这会儿连话都不会说了?”
我不服气了,“你晚来的还这么多屁话!”
我不多说,直接把那孩子拽到我身边,她身边两个小厮,过来想抢走,我一推一个倒,他们也敢靠近本姑娘,我笑着说,“我都不愿用力!怕把你们这几只苍蝇的手都给掰折了!”
她冲过来,伸出手到半空又收了回去,像是要作罢,姐姐上去抓住她的手说,“咱们也讲先来后到,你先选一个,我再选一个,这样公平些好吧。”
她看了看姐姐,“你这话还算有点道理。”
姐姐又说,“咱们两家是对门,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她哼了一声说,“说得好像我们牡丹坊会把你们海棠阁放在眼里似的?谁不知道,文三娘是巫山巷有名的笨驴。要不是你助力一把,海棠阁的姑娘们这会儿都要卖掉当洗脚婢了吧?”
姐姐笑着说,“以前是以前,以后的日子谁也说不准,牡丹花开得再好,过了花季也不过飘到粪坑中,一同化了。”
我在姐姐耳边说,“和她废话什么?我一屁股把她崩死算了。”
姐姐小声告诉哦,“别着急,这老板和咱们一样,都是妖。”
“她也是妖?”
姐姐按住我说,“不要说话。”
说完便又挑选了两个女孩子,姐姐对峰青说,“咱们先走吧。”
峰青说,“白姐姐,不多挑几个吗?这个机会可是难得的。”
蔷薇嫂子也在旁边说,“就是!巫山巷的三娘们听到了消息,这会儿都在赶来的路上了,不过也是,海棠阁穷得叮当响,虽然花车巡游下来你们赚了不少银子,可是搬到我们牡丹坊对面,可把你们掏空了吧,想必你们现在囊中羞涩,也买不了几个姑娘了!”
姐姐不愿和她斗嘴,对峰青说,“付了银子就走吧。”
峰青走到角落,一个人缩在用油伞纸扎的帐篷下,悬着一盏荧光的灯,峰青将银子给了他,那人也不数,便说,“走吧,走吧。”
刚出来不久,上了马车,我一路骂这个蔷薇嫂子。还没走出一里地,突然马车一个刹车,还好姐姐马上拉住我,不然我直接从前面滚了出去。当年没从天上掉下来摔死,这会儿从马车里滚出来砸死,岂不是太冤枉?
我半个身子已经抛了出来,看到峰青拉住了缰绳,我问他,“你这是作什么死?害我差点就滚出去了!”
峰青转过头,脸清白了一半,像是被吓着了,我顺着马头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一个落魄之人倒在路中央,不知道从哪里逃荒来的,披头撒发,只看出一身羸弱,灰黑的粗布衣服连男女都看不出来。
我连忙下车,姐姐也跟着下车,我刚要扶起那个人,姐姐喊住我,“我来吧!还是小心点。”
我问,“怎么?你是担心我把他胳膊掰折了吗?”
姐姐说,“我担心是什么陷阱,或者诱饵。”然后靠近那人,翻了个面,这才将将看清楚那人的模样,一身的土色,泥潭里爬出来晒干了似的,还是这一脸眉清目秀,才看出是个姑娘。
姐姐端详半天,又摸摸额头又捏捏胳膊,我说,“姐姐你现在这样,和乔婆在菜市场挑选茄子是一个样。”
峰青跟着我笑了两声,姐姐不理会我们,将她扶上车,然后说,“这姑娘看着面善,可能是家乡闹了饥荒,或者路上遇到了贼人,才这般狼狈。”
姐姐伸出手,示意要给这姑娘擦拭,一个角落的小姑娘递了块灰蒙蒙的手绢过来,我从怀里掏出了一条崭新的,是映山前两天送给我的。姐姐不接我的,接了那个小姑娘的,然后将那姑娘的脸擦干净,杏仁一般的嘴,巴掌大鹅黄的脸,倒是个好姿色。
该死!这个姑娘,我怎么在南石的梦里见过。
我在姐姐耳边说,“我在别人的梦里见过她。”
姐姐一惊,“什么?”
“你记得崆峒山来过一个和尚来修行吗?”
姐姐揉了揉太阳穴说,“那时候我在闭关是吧?”
我摇头说,“姐姐不是闭关,是从厎阳山回来后疗养的。”
“我想起来了。”姐姐说,“我还记得你说这个人自称是青林。但我见过这个人的模样,并不是青林。”
“对。但我在他的梦中看到了这个姑娘,好像叫什么伍姑娘的。”
姐姐问,“这件事你怎么没和我说?”
“你不是不让我再随便进别人的梦么。我就没敢和你说。”
姐姐皱着眉头,“那你在梦里看到了什么?”
我不敢将梦中见到青林的事全盘拖出,只能将青林从回忆中摘去,仅说关于伍姑娘的部分,反正那个奇怪的梦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帮助。姐姐叹了口气说,“这梦无头无尾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映霁天的出现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更糊涂。”
马车不知晃了多久,那姑娘醒来,姐姐问她,“你是不是叫伍姑娘?”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你们怎么知道这个称呼?”
姐姐不理她的问题,只是问,“你为什么会倒在路边?”
“被仇家一路追杀至此。”
“他们为什么追杀你?”
她似乎犹豫了下,然后说,“他们要把我抓去,卖了。”
我心想,这下你可算是进了贼窝了,我们正物色姑娘呢,你这不是送到嘴边的肥肉嘛。就算那梦是真的,哪怕你与青林有那郎情妾意的往事,等把你卖了,也都尘埃落定、翻不了身。
伍姑娘又问姐姐,“你们是从哪里来?”
姐姐直接说,“我们买了三个姑娘回去。”
伍姑娘瞬间瞪大了眼睛,转头看马车一头的角落里,竟然塞了三个姑娘,她有点发抖地问,“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姐姐有点不耐烦地说,“既然救了你,便不会再把你给卖了,如果你要寻一处地方躲起来,我们那倒是个好地方,都是女人,占不了你的便宜。”
姐姐果然菩萨心肠,可我刚刚脑中的一计就瞬间泡汤了。伍姑娘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我看姐姐虽发善心,可好歹刚刚又被蔷薇嫂子气了一场,便冲她比了嘘声。她将头埋在腿里,不说话也不再抬头。
一路到了海棠阁,峰青伸手想扶她下车,她抬头瞪大眼睛,畏畏缩缩地也不敢接过手,我便上前扶她下车。又将她交给乔婆,嘱咐了几句,她不是花阁中人,让她把伍姑娘藏起来。乔婆看她一身娇柔可怜,更是怜悯,应声答应。
三个买回来的姑娘,姐姐留下两个给文三娘查看,带着另一个机灵的刚刚在马车上递手帕的姑娘上了二楼,进了房间。
姐姐给我使了眼色,我刚关上门,姐姐便问她,“你怎么来了?”
我一脸惊诧,难道又是哪处不知好歹的妖怪,问姐姐,“什么意思?难道你认识她?”
姐姐左手一挥,一张银雾的网落在那姑娘身上,她便现出了原形,变成了一只黑兔子。
她在原地蹦蹦跳跳,看样子是老熟人了。我吓得张嘴问,“你是黑兔精?”
黑兔子在我脚边爬我的腿,像是向我讨食,扑腾了两下,又跳到姐姐脚边,姐姐右手一挥,她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这时我才仔细打量她,确实还有点兔子的影子,葵瓜子般的脸,眼睛却明亮有神,耳垂偏长,听映山说过,这种面相都是有福之人。我问,“你来此地做什么?怎么不继续当个算命先生了?”
见我们认出来,她也自在了,“这世间近来风调雨顺,日子舒坦了,找我算命的人就少了,我看两位姐姐来了巫山巷,便也来跟着姐姐来到此处,想着跟着巫山巷来来往往的女人们学习历练,怎么才能偷得男人的欢心?”
我记得她曾经在崆峒山的一派理论,问她,“你不是自有章法,怎么又做起徒弟来了?”
她一脸讨好的笑,蹲坐在我脚边,像极了当时我刚变成人,一副骨头酥软模样。
黑兔精说,“原来都是在门外看男人,现在想在门内看男人了。姐姐只当我是那来人间历练渡劫的神仙一般,只不过去的地方不一样罢了。”这话,又像是呼应了青林那一番缘由。
姐姐问,“那白兔精呢?”
“她有她的所在和情愫,我毕竟与她不同。”
姐姐笑着说,“那你便好生跟这海棠阁还有牡丹坊里的姑娘学学,我在巫山巷还有我的事,不便多管你,你好自为之吧。”
“保证不打扰白姐姐的千秋大业,倒是需要我搭一把手的时候,再与我说便是了!”
我故意说,“那你倒是算算,姐姐在人间的姻缘如何?”黑兔精摇头说,“我可没那个本事,白姐姐的姻缘,可不是我这种小妖精算得出来的。”
姐姐明白我想问什么,既然没答案,说完便让她也去文三娘那报道,想着崆峒山紫气东来,就随手给了她紫来这个名字,指派给我最亲近的映山。另外两个姑娘取名为暖烟和金蕊,指派给水华和岩桂,各自学艺。
几个人都十分满意,好歹多了人伺候,倒是映山阴阳怪气地说了声,“哟,算上豆蔻,水华现在有两个人服侍了呢。连白姐姐也不过一个娉婷伺候着,她倒成了海棠阁第一位的主子了。”
本来水华想呛回去的,结果紫来这个黑兔精一如既往地聪明,上前跪在映山膝下,说,“姐姐,我可听话了,保证一个当两个用。”
这话一出,本来刚刚映山只是玩笑的调侃,这下倒不好意思起来,直红着脸,蹲下捧起那紫来的脸说,“以后咱们俩便相依为命了。你长得真像我的妹妹,以后姐姐有什么好的都给你留一份。”
水华听到这话,便说,“我倒是信她是你妹妹,所以爹娘都把吃的给了你吧,怪不得妹妹没饭吃。”
岩桂把金蕊拉到身边,说,“就是。还要给她留份好的,你别把她的那碗饭给抢了吃就不错了。”
众人又笑了,只是三个小姑娘守着分寸,不好意思笑。乔婆正过来问岩桂讨些素净的旧衣服,好给伍姑娘换上,岩桂好奇地问,“刚刚就想问,那姑娘哪里来的?我看姿色还不错,可以送去花魁大赛一拼高下了,这可要多赚多少银子呀!”
映山搂着紫来也说,“就是,稍微打扮打扮带上街走两圈,今晚海棠阁的生意可就要忙不过来了!乔婆还要素净的衣服,我看要布料少的衣服才是正经事!”
紫来偷偷看了我一眼,像是告诉我,果然映山在海棠阁的姑娘里面最平易近人。连水华也说,“别看白姐姐年前,可这眼光却毒辣,这么一趟出门买姑娘,就这么多收获!”
峰青和我面面相觑,不好接话。乔婆将手上的抹布一下甩到映山身上,骂道,“这是我逃难的外孙女,你们再胡说八道今晚就下药,肯定把你们毒死!”
众人住嘴,岩桂拉着金蕊赶紧上楼去找旧衣服。我托辞累了,回房补回午觉。只听见岩桂、水华、映山在厅堂和小姑娘们说着巫山巷的道理,还有花魁大赛的筹谋,连各人手中的票仓也来回计划,还有宾客一应来往的招待礼数,倒像是从明天开始,就要鲤鱼跃龙门,各展风采了。我躺在床上发呆,也不知道那个薄情的青林,会给姐姐出多少银子,买多少张“花魁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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